薄媚·恋香衾_寂月皎皎【完结+番外】(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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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浅媚疼得在地上翻滚着,挣扎着,哑了的声线终于不再尖锐,大刀斫过树皮般闷闷的,却已转作了痛不可耐的沙哑痛哭。

  悲切,愤怒,失望,不屑……

  许多种感qíng的jiāo集,也许有的人听不出,但和她山盟海誓过的人,会听不出吗?

  突尔察如困shòu般开始就一直嚎叫着的,嗓子也已嘶哑得不堪,只是被几人奋力压紧在青砖墙上,再也不得动弹。

  跟着宇文贵妃的两个侍女胆子小些,不敢看可浅媚受刑,其中一人偶尔瞥向突尔察,忽然发出一声惊叫。

  众人一怔,顺着她眼光看时,他未流泪,却是目眦尽裂,竟然慢慢地滚下两滴鲜血。

  见唐天霄也望向他,突尔察忽然不挣扎了,他站定了,用很慢的语速,说了好几句话。

  正在酷刑下煎熬的可浅媚恍惚听到两句,蓦地转过头,睁大眼盯向他,已满是惊恐。

  突尔察再望向她一眼,忽然一侧身,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狠狠撞向了坚硬的墙壁。

  重重的“咚”的一声,将可浅媚的惨叫硬生生堵了回去,连手上的剧痛都觉不出了。

  唐天霄惊得站起身时,突尔察已经无声无息地顺着墙壁滑落下来。

  他扎手扎脚地仰面倒在地上,怒目圆睁,大汪稠厚的鲜血在他头部汩汩溢出,慢慢在地面上汪洋开来。

  “突尔察!”

  可浅媚呆呆地望着他,忽然叫着他的名字,左右肘连着出击,硬生生撞开有点懵的行刑者,飞快地扑向突尔察,其中三根手指上,犹自钉着颤巍巍的钢针。

  众人都在突如其来的变故中未及回过神,竟然拉她不住,由她冲到突尔察跟前,呆呆地望着他,然后颤着嘴唇,凶悍地瞪向刑跃文,然后是唐天霄。

  她的眼底虽满是泪水,却似有烈烈火苗在突突跳动。

  看着刑跃文时,是刻骨的恨毒;

  但对着唐天霄时,更多却似轻蔑和不屑。

  唐天霄极不适应有人用这样近乎鄙视的眼光看着自己,不觉避开她的目光,问向卓锐:“刚才,突尔察在说什么?”

  卓锐正惋惜地看向突尔察,闻言脸上浮过一丝犹豫,才答道:“他一直在喊他们的公主冤枉。”

  唐天霄摇头道:“不是这句。是他后来向朕说的话。”

  “这……”

  “说!”

  猜着他多半没什么好话,可唐天霄还是铁青着脸追问。

  卓锐迟疑着,许久才道:“他说,公主不该信他人摆布,嫁到中原来。”

  “还有呢?”

  “没……没有了……”

  唐天霄哼了一声,忽然发出一长串北赫音节,然后说道:“还有这些,你没全译完吧?

  卓锐变了脸色,不敢说话。

  谁也不曾想到,看起来事事漫不经心的唐天霄,竟有如此记忆力,竟把突尔察方才所述之话硬是一个音节也不落下地复述下来,尽管他根本不明白那每一个音节都代表着什么意思。

  这时可浅媚忽道:“可烛公主是北赫最美丽最耀眼的雪莲花,多少少年儿郎竞相追逐。他们个个英勇,愿意不惜xing命守护公主。”

  她像一尊美丽的雕塑静静地立在灯影之下,黑发离披,黑眸冷锐地盯着唐天霄,虽是面庞红肿脏污,却丝毫不觉丑陋。

  她道:“你没用。你不配。”

  刑跃文惊得忙喝道:“大胆!你敢对皇上出言不逊!”

  可浅媚哂笑,眸光淡淡流转,“刑大人多心了!我不过是转述突尔察的遗言罢了,又岂敢对皇上大不敬呢?皇上高高在上,独一无二,谁堪匹配?这一生一世,也只有公jī皇后之流有那个福分长长久久侍奉着罢!”

  刑跃文明知她语带嘲讽,话里有话,到底不明因由,再不敢接话头了,只是拿眼觑向唐天霄。

  唐天霄却已失态,竟身体一晃,跌坐回椅子上,铁青的脸色已转作苍白,看向可浅媚的眼神极是古怪,竟抿紧薄唇一言不发。

  密室中一时静寂。突尔察早已没了呼吸,热血却还在汩汩冒出,空气里弥漫的新鲜温热的血腥气令人憋闷得透不过气。

  这时,一直沉默着的宇文贵妃忽然扬声问道:“刑大人,这位陈参将,你是从哪里找来的?”

  刑跃文一愕,道:“陈参将是定北王的心腹爱将之一,戍守边疆已有八年不曾回京。此次因母亲大寿,边疆暂无战事,才告假回京探亲。贵妃娘娘莫非有何疑问?”

  宇文贵妃轻笑道:“我自是有疑问。陈参将的确是我父亲军中的,我自小便见过。此人长得倒是和陈参将有几分相象,只是个子矮胖多了,眉眼也有差别。陈参将回京探亲不假,可多半在路上被长得相象的歹人看到了,所以在路上截杀,夺了公文冒充他回京行骗吧?”

  陈参将唬得忙跪下磕头道:“贵妃娘娘,末将的确是陈参将。贵妃入宫之前去静安寺上香求平安,还是末将护送的呀!”

  宇文贵妃眉目不动,淡淡道:“可又胡说了。我身体不大好,可记xing还算不错。我怎么就不记得定北王府附近有什么静安寺?陈参将八年不曾回京,人事早非,只怕连他亲生母亲都分不出真伪了吧?刑大人也太过大意了,找来的证人,怎不细细查问背景,找了个假冒之人过来?”

  刑跃文张口结舌:“这个……这个……微臣一心想铲除邪佞,以清君侧”

  “闭嘴!”

  宇文贵妃冷叱道,“什么清君侧?古来想清君侧的大臣,就不曾有过一个对皇帝或皇权存有敬畏之心!景帝时的七王之乱,就打着诛晁相、清君侧的口号,可景帝斩了晁相,可曾阻住七王叛军攻往京城的步伐?燕高宗也曾清君侧,却是连他侄儿建文帝给一起清了,自己当了皇帝!你们想清君侧,到底是何居心?”

  刑跃文大惊,忙跪下连连磕头,“微臣不敢,微臣不敢!”

  宇文贵妃不理会他,站起身向唐天霄说道:“皇上,既然连证人都真假莫辩,不如且把此案押后,待证人身份清楚了再说吧!”

  唐天霄面色略略缓和,点头道:“便依贵妃所言。既涉及两国邦jiāo和相关将士,可令礼部和兵部派员协查。”

  刑跃文应诺时,唐天霄已站起身,拂袖向外走去。

  经过可浅媚时,她正将自己指尖上悠悠颤动的钢针举高,用牙齿咬紧末端的圆木柄,将深入骨ròu的针一根根拔出。

  她垂着眸,虽不痛楚呻吟,但每根针带着一溜鲜血拔出时,她的身体都会因疼痛颤动,鼻翼满是汗珠。

  但他的脚步并未稍作停留,甚至没有看她一眼。

  白得鲜艳的衣衫带出一阵风拂到她的面颊,有点冷。

  宇文贵妃紧随他离去,待跨过门槛,只听她低低道:“皇上,把手上的伤包扎下吧!”

  可浅媚连忙转头时,只是唐天霄正飞快将右手藏到袖子中。

  棕huáng色的梳子和大团殷红一闪而逝。

  谁也不晓得,也许连他自己都不晓得,他是什么时候被梳齿扎伤了手。

  也许,只是在不经意攥紧梳子的时候。

  攥得越紧,伤得越深。

  皇帝发了话,这审讯自是进行不下去了。

  可浅媚被送到了大理寺的牢狱中,并且是牢狱最深处被单独分割开的一间。

  低而窄,yīn暗而cháo湿。

  侧部倒也有个小窗,即便比拳头大不了多少,也用数根拇指粗的铁栅浇铸于墙中。

  从小窗往外看去,唯见老树荒糙昏鸦,是连夕阳余辉也照不到的角落。

  她自到了瑞都,所到之处无不蘼丽繁华,连偶经市集,亦见满街珠翠,绣衣金缕,处处歌舞升平。

  可此处,除了鸦雀不祥的聒噪,便是这里那里不时传出的嘶嚎或呻吟,宛若人间地狱。

  她用手背碰了碰墙边凌乱铺着的gān糙,却也是cháocháo的,一只小老鼠被惊动,不紧不慢地沿着墙边踱到墙角,再往里一钻,并看不出有多大的fèng隙,却噗溜便不见了。

  gān糙给略一翻动,便能看出上面粘连的污物,也不知上一任在这里呆过多久,说不准是血流得光了,给人横着抬去了乱葬岗。

  她不敢睡上去,拖着沉重的镣铐一步步挪到靠近门边的角落,用鞋底胡乱把地面蹭了蹭,才疲倦地靠墙坐了,将满是伤痕的手搁在膝上,把头靠在胳膊上养神。

  小窗的一点微光渐渐也消失了,鸦啼声也渐渐零落。

  入夜了。

  她安静地坐在角落里,纤瘦的身影埋入了深沉的黑色里,仿佛与陈旧的墙壁融作一处。

  或许是睡着,或许不曾睡着,模糊间,又见芳糙碧于天,huáng衫飞白马,欢快的蹄声和笑语直冲云霄。

  “其实我宁愿你快活着,一直这么快活着……”

  有男子叹息,声音和他的目光一样,苍凉而温厚。

  “天下虽大,人的心更大。再大的天下,填不满一颗人心。是非成败又怎样?何必为根本无法餍足的yù望计较太多?浅媚,这曲《薄媚》,我劝你不必弹了。”

  有女子微笑,眸如chūn风,搅动一池chūn水漾漾如歌。

  那飘动的细碎清纹,据说叫幸福。

  幸福……

  她恍惚哆嗦了一下,蓦地睁眼,才觉出十指突突的疼痛。

  喉间没来由地微哽。

  她忙笑笑,把凝噎声吞下,轻轻chuī她辣疼着的手指。

  不晓得有没有被这些人将指骨夹裂。

  若真的骨头裂了,以后若再舞鞭或耍剑,还能那般利索吗?

  不过,她还有机会再握住被唐天霄亲自解走的鞭子吗?

  外面有急促的脚步声和低低的人语声。

  那人声,竟意外地有几分耳熟。

  正疑心着自己是不是幻听时,有锁匙转动碰撞的声响清晰传来。

  然后,厚重的铁门扇被推开,身后破落的墙壁随之嗡嗡震动着,像成群的小虫子在背脊爬过,让皮肤麻麻的。

  一个宫廷禁卫服色的男子缓缓踏入,提了一盏标着“大理寺”字样的普通灯笼,小心翼翼地查看着。

  看到那人背影,可浅媚忽然间耸紧了肩,抿紧了唇。

  男子并未往后看,发现gān糙堆里没有人,才提高了灯笼,惊诧低唤:“浅媚!”

  话未了,镣铐声响过,背后风生忽起,忙转头时,但见可浅媚用双掌夹着一枚钢针,劈头向他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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