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方岩不由红了脸,道:"大哥,你不恨小嫣么?"舒望星闭上了眼睛,叹息道:"怎能不恨?如果谷主不肯让我和小蝶在一起,我真的……可小嫣,是我看着长大的,整个谷里,就跟我最亲。"方岩忍不住问道:"圆月谷的人,难道就只小嫣和大哥最亲么?"他的父亲剑尊尚在人间,谷主月神则是舒望星的亲哥哥,但舒望星心里最亲的人,却是当年不解人事的小小女孩。
舒望星疲倦一笑,道:"你知不知道,一颗童心,有多么宝贵?可惜,现在,她也学会用计了,我们一定要学这些么?"方岩不敢再问了,圆月谷,这个能出剑尊、月神、北极、小嫣这类绝世人物的地方,对他而言,还是如谜般神秘。
而他,是否也属于那里了呢?
舒望星已经开始传授他凝月神功了。
一行人一路疾奔,到得傍晚时,前面出现了个大林子。小嫣迟疑了一下。
秋姨皱眉道:"宫主,好似有些肃杀之气。"落叶满地,寒风瑟瑟,天气又极yīn沉,本就有些肃杀之意,可这林中,另有一股诡异之气隐隐透出,那是……奇门八卦的卦象?
小嫣蛾眉一挑,冷冷道:"入林!我不信,这个破四象迷魂阵我会破不了!"。
方岩已经将凝月神功运行数周天,只觉出了一身大汗,身子却轻快了许多。醒来时正好听到小嫣的话,疑惑道:"四象迷魂阵?"车厢中已点了两盏灯,舒望星正展着一卷画轴,出神看着。听得方岩话语,淡然道:"如果是四象迷魂阵,一定难不倒小嫣。她十岁的时候,教过我阵法的那个老师便开始教她周易了。不过她虽聪颖异常,却不肯用功,不知她后来学得怎样?"方岩皱眉道:"这些奇门八卦之术,我却从未学过,不过出道以来,也不曾遇到过。"舒望星不答,依旧看着手中的画卷。
方岩好奇地凑过去看时,却是一个女子领着个幼儿在糙地上玩耍的画像。那女子眉目妍丽,潇洒不羁,十分传神,一眼便能看出是谢飞蝶了,便笑道:"原来是大嫂,那个孩子一定是大哥的儿子吧!"舒望星微笑道:"是哦,今年chūn天时候,小蝶叫我替他们母子画的。昨晚小蝶来见我,送来许多我的东西,还有这画像,生怕我会忘了他们,其实她还是多心,我怎会舍得丢开他们?"方岩细细看着道:"没想到大哥画画也这般出色!不知道这世上有没有大哥不会的事?咦,这小孩儿,这小孩儿我好象在哪见过。"他想了片刻,见舒望星看着他,笑得有几分奇异,不觉"啊"了一声,道:"元儿!"那如意居里粉雕玉琢般险些被司马风仪抓走的娃儿,不正是画上的幼儿?
那么……方岩看着出尘飘逸的舒望星,实在没法将他和如意居里那个庸俗平凡的王掌柜联系起来,还有那老板娘,难道也是谢飞蝶么?
可为什么不可以呢?谢飞蝶当年行走江湖,另一桩看家本领便是易容术。不知几许武功甚至比她更高的知名人物,神不知鬼不觉中了她的暗算,只因他们永远不知道,身边的哪个人可能是罗刹魔女谢飞蝶!
有眼不识金镶玉,对面相逢不相识!
司马风仪更是有眼不识泰山,竟想抓走北极与罗刹魔女的爱子,给一刀两断开膛破肚正是意料中事了。
舒望星目注画像,目光中的疼爱怜惜丝毫不加掩饰,道:"是哦,我的元儿,舒景元。"方岩心中感慨万千,道:"大哥,您qíng愿不做北极宫主,不做江湖上人人尊敬的剑客,只去做一个小小酒楼的老板么?"舒望星淡然道:"虚名权势,绝世武功,到底要来何用?我也不是要做什么老板,哪怕是个庄稼人也可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也极好么?只要能守着我所爱的人,守着我们的孩子,过上一生一世,便死而无憾了。可为什么,这个要求,对我来说总是太遥不可及?"方岩无语。如此出众的人物,心愿竟这等渺小?为何这等渺小的心愿,竟也不能实现?
舒望星显然也是郁闷,又抓起了几上的酒壶,忽又放下,叹了口气,道:"小蝶说,昨天中午她便已到了,看到我在喝酒,又很憔悴,很是难过。我答应她,绝不再喝酒了。"他振足jīng神,换上新衣,不再饮酒,显然是不想妻子看见自己落拓模样了。
他低了头,仿佛在自语道:"她已有身孕,又带了元儿,一路之上追赶我们,不知怎样艰难,我真是不放心。"方岩问道:"大哥,你可曾想过,你回去后,月神谷主会怎生待你?经过了五年,孩子都有了,不致于还不同意你们在一起了吧!"舒望星苦笑道:"也许会同意吧。可如果我活着回到圆月谷,一条欺骗大罪必定坐实,不知会怎的重重罚我哩。"方岩摇头道:"只怕不一定,我听小嫣讲,谷主听说你出了事,非常伤心。月神对你,可能比对自己的女儿更好。"舒望星温和平静的面容上闪过一丝讥嘲之色,道:"伤心?大概会吧。可与他的谷主权威相比,我,又算得了什么?我母亲当年便曾预言,说我的出世,注定是个悲剧。""为什么?"方岩不解。舒望星自己是名动天下的北极,他还有个父亲,是剑尊,他还有个哥哥,是月神。
可舒望星的回答偏偏是:"因为我有个哥哥,是月神。"方岩更是迷惘。
舒望星见他那模样,又笑了笑,道:"不过,元儿是咱们舒家下一代中唯一的男孩,如果我死了,他一定会把元儿接去,视同己出。"方岩看着他悠悠而笑,心头忽然升起了qiáng烈的不祥预感。
马车行进速度明显放缓下来。听得外面谈话,可知小嫣已破去四象迷魂阵,又随即遇上了两仪阵、北斗七星阵、yīn阳六合阵,小嫣均用不了多久便一一破去,每次找出路来从生门出来之际,都会遇敌拦阻,身手却只一般,只几名侍女出手便了结了。
这时车外传来秋姨有些焦灼的声音:"宫主,咱们好象又遇上一个阵法。这究竟是什么地方,是谁竟能摆出那么多的阵势来?"小嫣冷声道:"除了天正教,还有谁能在短短时日有那么大的动作?久闻天坎堂的堂主是名女子,jīng于奇门八卦之术,看来破阵之后得对上她了。小清,水玉,你们从左边离门入,前行十步左转,再行二十步左转,再向前行,一定会遇到拦截之人,除掉他们,这阵便少了主心骨,没了变势,我从这里直冲进去,只须依破普通八卦阵的方法反其道行之,很快便能破了这个颠倒八卦阵了。"小清、水玉都是小嫣自幼随的侍女,从了小嫣身边习武,功力自是不弱,闻言领命yù去,却听得轿中有人低低道了声:"慢!"小嫣回头笑道:"叔叔,小嫣说得错了么?难道叔叔认为我破不了这颠倒八卦阵么?"舒望星扶了方岩,缓缓下车来,四周细细观察了一遍,叹息道:"以大小姐的能耐,破一个颠倒八卦阵当然不在话下。"小嫣道:"那叔叔还担心什么?"众人也都不解,看着舒望星。
舒望星淡然道:"你连破四阵,难道还要继续破下去么?"小嫣笑道:"我会破掉一切挡我路的东西,不管是人,是物,还是阵。"舒望星叹道:"那你今日可以得偿所愿了。这里至少还有一两百个阵势可以等你破。以你的聪明,破完这些所有的阵势,估计只要十天左右吧,那时候,乾坤堂主金玉寒和文舆,只怕已等在阵外给他们的儿子报仇雪恨了。"小嫣脸色变了变。半晌才道:"一两百个阵势?这林子虽是不小,可叔叔凭什么断定会有那么多的阵势?要在一个林子里同时放下这么多阵势,岂是三五天便能完成的?而且若有这样一个神秘可怕的林子,早该传扬在江湖之中才对。"舒望星摇了摇头,道:"林夫子难道没跟你提过三大绝阵么?"小嫣怔了怔,道:"三大绝阵?不是早失传了么?"舒望星道:"是么?可我们眼前的,又是什么?"小嫣吸了口气,道:"这是……这是三大绝阵中的修罗连环阵?"舒望星叹道:"阵中有阵,幻中有幻,修罗现世,天下无阵。修罗阵啊,你竟当成了普通的小阵来破!"四象迷魂阵、两仪阵、北斗七星阵、yīn阳六合阵,尤其是正面临的颠倒八卦阵,没有一个不是奇门八卦之中的名阵,但在舒望星眼里,这些却只是小阵。
小嫣望着黑暗中连绵不断一望无际的林子,目光不禁闪现出了惊惧之色。
秋姨忙道:"二公子,你既认得这修罗连环阵,想要破去它只怕也不难吧。"舒望星皱起了眉,道:"认得修罗阵,和破去修罗阵,是两个不同的概念。我以前也从未遇到过修罗阵,更没细研究过如何去破它。"小嫣忽然嗤地一笑道:"可只要叔叔细研究过了,必然能破去它,是不是?"舒望星淡淡道:"你对我就这般有信心?"小嫣笑道:"现在陷在阵里的人可不只我们这几个人。这看似普通的阵法能骗倒小嫣,只怕也能骗得住我那位婶婶了。叔叔纵使不疼小嫣了,想必也会顾惜谢家婶婶的xing命。"方岩见小嫣笑语晏晏,却咄咄bī人,不觉哼了一声。
小嫣怔了怔,敛去了笑容,道:"岩哥哥,你不愿我们早脱这等险阵么?"方岩待要说她两句,忆及前天解衣上药之qíng,又咽了回去,只扶着舒望星道:"大哥,这阵,你破得么?"舒望星笑了笑,道:"既称绝阵,哪里能这么容易便破了?但我无意间曾看过一本古书,刚好记载到了三大绝阵,提及了一些破阵窍门。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只要我们找到阵眼,毁去阵眼,这修罗连环阵便自然破了。"小嫣忙道:"阵眼在哪里?"舒望星又笑了笑,道:"那可得找找。给我一匹马。"秋姨忙将自己的白马牵了过来,舒望星骑了,白衣白袍,一马当先,向右转去。
小嫣奇道:"这方向,不是越来越陷到此阵的中心去了吗?"方岩冷冷道:"那你可以不必跟去。"说着一径随舒望星去了。
小嫣撅起了嘴,眼圈似都有些红了。方岩却不曾再回头看她一眼。
小嫣当然还是得随着舒望星一路而行。她虽是聪明,于阵法一道也甚有研究,但要她破去这三大绝阵之一的修罗连环阵,只怕要比破去一二百个普通阵势还要难得多。
舒望星对于何处才是阵眼,显然也不十分清楚,不时停下四处观察,时而皱眉苦思,时而掐指细算,有几次甚至拨转马头,另觅途径。小嫣有时知其用意,有时却完全茫然。其余众人都不甚懂阵势变化,却也知晓修罗连环阵必是厉害无比,即便眼前连半个对手也不见,也不敢有丝毫懈怠,紧张地亦步亦趋,随了舒望星进进退退,还幸亏诸人都是练武之人,耳目过人,不然在这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林中,早得迷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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