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那人一个失足,身子一歪,滚落了下去。风qíng一惊,忙跟过去,才发现下面是个山坡。
柳冥躺在雨里、泥里,浑身酸重,再也无法挪动一步。他努力眯起双眼,却只看见凄迷的天空,灰暗的世界。
为什么?为什么只一夜之间,一切都曾拥有,却又很快失去了?我不甘心!不甘心!
柳冥蜷缩起身体,紧紧握住双拳,肆意地躺在雨泥之中。
「你没事吧?」一个低低哑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带着一丝不安和担忧。
柳冥微微睁开眼,细长清秀的眸子透露出冷漠的锐利和冰凉。「你gān么跟着我?」
风qíng浑身都已湿透,头上的发簪也不知落到何处,披头散发地站在那里望着他,眉宇微蹙,脸色苍白,道「你想去哪里?」
柳冥冷道:「我问你gān么跟着我!?」
风qíng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跟着他,只是看到这少年伤心yù绝的模样,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不知不觉就那样痴痴跟着他。而且他隐约觉得这个少年很熟悉,跟着他能弄明白一些事qíng。
柳冥见他不说话,也不再理他,把头埋进双臂中,侧身蜷缩起来。
风qíng在旁坐了片刻,感觉一阵一阵的寒意袭来,低声道:「起来,我们找个地方避雨吧。」
雨声太大,把他的声音打得七零八落。见柳冥没有反应,他提高声音道:「你这个样子,怎么去找你师兄!?」
柳冥豁然抬起头来。
风qíng被他的眼神一刺,彷佛挨了一剑。
柳冥挣扎地站起身来,风qíng慌忙跟在他身后,叫道:「喂,你去哪?」
柳冥没有理他,继续前行。风qíng咬了咬牙,抬起酸涩的双腿,再次跟在他身后。
二人一前一后在灰暗的天色下又不知行了多久,终于看到一处破败的庙宇。柳冥走了进去,风qíng跟在后面。
破庙里到处都是灰尘,雨天中散发出浓重的霉味。柳冥面无表qíng地走到案桌前,抽出腰间的长剑劈碎长桌,摸出怀里油布包裹的火石,在角落里点起火来。
风qíng抱着自己直打哆嗦,抖着嘴唇学着柳冥的样子,脱下湿透的外衣,举在火堆边烘烤。
「哈啾……」风qíng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见柳冥直勾勾地望着火堆,没有丝毫反应,不由皱了皱眉,道:「喂,你还好吧?」
柳冥仍然对他不理不睬。风qíng有些生气,也不再说话。二人沉默地看着火堆,听着屋外不停的大雨。
衣服半gān半湿,风qíng内力不足,只觉身上忽冷忽热,过了一会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却睡得极不踏实。清晨发生的事太过突然,让人措手不及。那些人的手段,也委实狠辣。
因为昨夜一直心里有事,风qíng睡也睡不踏实,兼之身上的伤也不好,翻来覆去总也睡不着。天色还没亮的时候,听见旁边那屋有声音,他便披上衣服出去,原来是那个叫柳冥的少年要上山采药。
「这么早去采药?」
柳冥瞟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师兄身上的伤还未好,白天要赶路,现在上山正好。」
风qíng迟疑了一下,道:「我和你一起去吧。」他左右留在这里也睡不着,而且这柳冥似乎医术不错,他也想问问自己的qíng况。
柳冥从农舍屋后找了一个竹篓背到背上,无所谓地道:「随你。」
风qíng就这样和他上了山。
那柳冥轻功卓绝,他跟起来十分吃力。虽然他的步法jīng妙,却没什么内力,何况又是山路,不一会儿便气喘吁吁。好在柳冥不时会停下来寻些药糙,虽不是刻意,却足以让风qíng跟上他的脚步。
「这个。」柳冥忽然递过来一株糙药,对他道:「可以帮助你解毒,好好看看,见到了就采。」
「哦,好。」风qíng没想到他会忽然和自己说话,下意识地接过那糙。过了片刻才想起,问道:「你知道我中的是什么毒吗?」
「不知道。昨天没细看。」
柳冥直率的回答让他差点噎住,顿了顿道:「可是我身上没什么感觉啊。就是胸口有点疼。」
「毒是慢xing的,暂时要不了你的命。不过你的内伤和散功之状厉害点。」
「散功?」风qíng迟疑道:「我的散功之状很厉害吗?」
「你自己的身体,你自己不知道?」
「我的内力并不高。若是散功,应该不会这么厉害……」
柳冥似乎奇怪地看他一眼,那眼神极淡。
「怎么?」风qíng有些不安。
柳冥不再说话,只是继续采药。风qíng听说那糙对治身上的毒有好处,便也低下头细细寻找。
二人在山间转悠了一个多时辰,天色渐渐亮白。风qíng无意中从半山腰望去,忽然浑身一震,失声惊道:「怎么回事!?」
柳冥顺着他的目光向山脚下望去,登时脸色大变,扔下竹篓飞快地向山下掠去。只见山脚下那村庄的地方,竟升起了熊熊火焰,燎烟直冒云霄。
整个村落已没有一个活口。昨日还和乐融融、日出而作、日暮而歇的村庄,此时只剩下满地烧焦的尸体和满目láng藉。
风qíng赶回村子的时候,被眼前的景象惊呆。正当他茫然无措的时候,便看见柳冥风一般冲进昨日留宿的农家。
「师兄──师兄!」
柳冥势若疯虎般冲进尚未熄灭的烈火之中,风qíng根本抓不住他。
天空乌云滚滚,似乎也在为这幕人间惨状而悲恸。
师兄不知去向,村子里也烧成一把灰烬。柳冥失魂落魄地游走在山间,风qíng就这样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他。此时在破庙里睡着了,后半夜倒也睡得深沉。
太阳初上,暖洋洋的阳光照进来时,风qíng正睡得舒服。忽然有人踹了他一脚,登时一头滚到地上,醒了过来。
「谁!」
风qíng又惊又怒,翻身坐起,却见柳冥冷冰冰地站在他面前,道:「要跟着我就起来,不然就继续睡。我要上路了。」
风qíng一惊,慌忙爬起来。
柳冥熄了篝火,举步出了破庙。风qíng饥肠辘辘,却不敢多说,紧紧跟着他。
二人从昨日清晨开始至今滴水未进,柳冥好似没什么反应,风qíng却开始觉得身上发虚。尤其昨天又淋了一天的雨,此时有些昏昏沉沉。
他觉得柳冥和昨天不大一样了,不像昨天那么浑浑噩噩,胡乱前行,而是向着东边的方向直走。
「我们去哪儿?」风qíng觉得自己的嗓子有些gān哑。
柳冥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却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丢给他。
风qíng接过一看,是枚药丸。他略感诧异,还未开口,柳冥冷冰冰地道:「吃了它。」
风qíng拿着不动。柳冥见他迟疑,突然哼了一声,转身前行。
风qíng忙仰头将药丸吞下,急跟上去,结结巴巴地道:「我、我吃了。」
柳冥没有理他。风qíng便有些彷徨,只有更加跟紧他。
那药丸似是包了一层糖浆,吃到嘴里并不如何苦涩,咽下去后,只觉腹中暖暖,身上有些发热,不适之感轻了许多。
走了两个时辰,日上三竿,风qíng几近虚脱时,终于看见前方有个小镇。
二人走进小镇,不由引人侧目。实在是二人太过láng狈,浑身泥泞,láng狈之极。
风qíng有些尴尬,不敢抬头。柳冥却无所畏惧,泰然自若地进了镇上最大的一家客栈。
店小二打量二人一眼,还未说话,柳冥已抬抬手,一锭银子扔了过去。
「一间上房,一桶热水,一桌好菜。」柳冥说完抬腿向楼上迈,忽然顿了顿,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风qíng,道:「要两桶热水。」
小二热qíng地高声道:「没问题。两位客官请随我来。」
上房不大,放不下两桶热水,只能一个一个来。
风qíng觉得身上脏兮兮,好似有无数虫子在咬,眼见着热水备好,不由双目流露出极度渴望的神色。不过他现在寄人篱下,还知道克制。
柳冥看了看他,道:「你先洗吧。我去外面买点东西。」
风qíng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淡淡,不知在想什么,暗想这少年年纪轻轻,却怎地如此心重。等柳冥出去,他便连忙脱了衣服,跳进浴桶,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
柳冥很快回来,手里拎着一个包袱,见风qíng还泡在浴桶里,便抽出几件衣物挂到屏风上,淡淡道:「我去买了两身衣服,洗完后换上吧。」
风qíng没想到柳冥回来得这么快,自己也是泡得太舒服了,竟忘了时辰。他见柳冥去买新衣物还给自己带了一身,不由又是感激又是赞叹他心细。只是见柳冥在桌边坐下,却有些尴尬。他从未在外人面前赤身luǒ体过,一时不好意思起身。
柳冥见他没有动作,皱眉催道:「水都凉了,快出来。我还要洗呢。」
风qíng心想都是男人,那也没有什么好在意的,便抬脚迈了出来。
柳冥虽面对着门口,却用余光仔细扫了一眼那颀长赤luǒ的身躯。
风qíng没有发觉,只是抖开新衣,见柳冥十分心细,连内衣亵裤都一起买了,便一件件穿好。正在披衣时,忽觉脖后一暖,有只手帮他撩起了长发。
他吓了一跳,回头望去,见柳冥正站在他身后,帮他擦拭头发。
风qíng皱了皱眉,觉得这姿势好似暧昧了些。柳冥却泰然自若,道:「你的头发很黑亮啊。」
风qíng向他身后看了一眼,撇嘴道:「你的头发才是漂亮,连女子都比不上。」
柳冥顿了顿,没有说话。
风qíng穿好衣,正好店小二上来送吃食,又重新换了一桶新热水。
柳冥淡淡道:「你先用饭吧。我洗澡。」
「……好。」风qíng觉得自己先吃饭似乎有些不合适,但只是迟疑了一下,还是听从了柳冥的意思。他早已饥肠辘辘,在桌边坐下便等不及地láng吞虎咽起来。只是虽然吃得急促,动作却十分优雅。
待他吃饱后,柳冥那边也沐浴完毕,风qíng转过脸去,正好望见那出浴之人。修长而略为单薄的少年身材,纤细完美的比例,苍白细腻的肌肤,只是上面竟布满了不少疤痕……
风qíng一时有些怔愣,忽然感觉眼前人有种熟悉而又陌生的独特……魅力,竟让他怦然心动起来。
风qíng心下大惊,连忙别过脸去。他想起刚才少年帮他擦发,好似身高比自己还矮了几分,却为何总有种错觉,彷佛这个少年高高在上,需要仰视。那种从容泰然的风度,宛如一个天生的上位者。
柳冥那边已经穿好衣物,将换下的泥泞绿衫仔细收好,并未丢弃。
他走到桌边,风qíng给他留着饭菜,他也不嫌凉,就着吃了,反而风qíng有些不好意思让他吃自己的残羹剩饭。只是柳冥没说什么,他也不多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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