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子星道:「你放心。我去去就回。」
他拾了不少gān糙,又唤来墨风和额娜。
两匹马背上都带了不少东西,有gān粮和ròugān,还有清水等物,言子星还带了一袋烈酒。
他带着这些东西回去,见山坡后拓跋真抱着刚出生的婴儿,闭着眼睡着了。
言子星利落地升起篝火,将gān粮和ròugān碾碎,放在小锅里,拌了些酒和清水,放在篝火上加热,煮成了一锅烂烂的稀粥。
拓跋真被香味唤醒。
言子星从两匹马的马鞍下取下两件小羊毛毯,都垫在拓跋真身下。
这是西厥人冬季中的习惯,随身带着取暖的物品。幸好有这些东西在,不然拓跋真刚刚生完孩子,在这种天气下过夜,一定会落下病根。
「来,吃点东西。」
言子星取过热呼呼的小锅,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柄长把的木勺,一勺一勺喂给拓跋真。
拓跋真忍不住看了他一眼,道:「行军之中你还带着这些东西?」
言子星道:「这算什么。我们明军出行时还有背着大锅的呢。那可是步兵。」
拓跋真的嘴角抽了抽,看来两个民族的行事风格果然大不一样。
西厥人是打到哪抢到哪,食物就地解决,随身只带少量gān粮,而明、文两国定是大军出发,粮糙先行。
拓跋真喝了一碗热呼呼的杂味粥,终于缓过来许多。
他解开披风往怀里看了看,见襁褓中的儿子小嘴一努一努,往他胸口的地方贴,不由道:「有什么东西能喂喂孩子?」
言子星也有些头疼,想了想道:「我用清水把gān粮煮稀一点,弄点糊糊喂他。你……你先让他啜你的rǔ头吧。」
他以为拓跋真会不高兴,谁知拓跋真什么也没说,竟真的解开内襟,把孩子贴到了他的胸脯上,婴儿的小嘴立刻找到地方,啜了上去,腮帮子还一鼓一鼓地用力吸。
「这小家伙真聪明。」拓跋真笑了起来。
他本长得十分英俊,但鼻梁太高、嘴唇太薄、轮廓太深,显得过于深沉犀利,但此时在火光的映照下,他脸上露出浓浓的怜爱之色,那种发自肺腑的qíng感柔和了他的神qíng,看上去犹如一幅美好的画卷,温馨隽永。
言子星看得心中怦然,心境不由也柔和下来,嘴角含笑。
他仔细地煮了一锅稀烂的糊糊,有过照顾海莲娜的经验,因此喂起嗷嗷待哺的小家伙来十分顺利。
这孩子也不吵,吃饱了打了个嗝,就在拓跋真怀里睡着了。
拓跋真此时早已昏昏yù睡。
言子星坐在他旁边,让他枕在自己腿上,道:「你睡吧,我守夜。」
第二天天色将明,言子星便警醒过来。
篝火已经熄灭,还有些余温,言子星见早上风寒露重,又重新点了火堆。
墨风和额娜在不远处悠闲地吃糙,言子星呼哨一声,唤来墨风,骑上它在附近转了一圈,额娜一直跟在后面。
回到栖息地,老远就听到孩子哇哇的大哭声。
拓跋真已经醒了,看见他有些烦恼地道:「他尿了,你的披风都湿了。」
言子星皱眉:「我的披风够大,换块gān的地方包住他,先凑合用着吧。我们要尽早离开此地。」
拓跋真也知道必须离开。
他刚生产完,后xué没有合拢,下体一阵阵地隐痛,但此时也顾不了那么多。
言子星从小溪中抓了几条鱼,煮了锅鱼ròu汤,和拓跋真分食了,又给儿子喂饱了鱼汤,二人决定离开此地,与西厥大军会合。
拓跋真经验老道,对糙原非常熟悉,他推测他们现在是在东厥南边的糙原上,如果往西走,进入西厥的地盘后再北上,应该能与大军会合。
言子星看着他步履艰难,担心地道:「你……你这样能骑马吗?孩子还是我来抱吧。」
拓跋真也不坚持,把孩子jiāo给言子星,自己慢慢地爬上马背。
他下体的创口抹了上好的金创药,言子星更是把大还丹当糖果似的,一连让他吃了好几粒,此时除了下体有撕裂的痛感外,身体倒还有力气。
言子星把孩子塞在怀里,用披风的系带绑住。小家伙一点点,只有两三公斤重,窝在父亲的衣襟里睡得很香。
二人沿着小溪一路向西奔驰,刚刚赶路不到五十里,便听到远方传来哒哒的马蹄声。
二人脸上微变。拓跋真突然身手变得极为利落,他下马伏地,耳朵贴在地上听了片刻,道:「来人有百人左右,不知是敌是友。」
言子星当机立断地道:「我们不能冒险!你带孩子先走,我去拦一拦。如果是我们的人,我立刻就来追你,如果不是,你不要等我,赶紧回去与大军会合!」
拓跋真张口想说话,但言子星已经跳下马背,把孩子塞进他怀里,用系带帮他绑住,推他道:「快走!」
拓跋真犹豫了一下,抱着孩子翻身上马,道:「如果不是我们的人,你不要硬拼,赶紧回来!」
言子星帮他扶着马缰,站在地上笑了一下,道:「放心,我心里有数。你自己小心点。」
拓跋真看着他的笑颜,不知为何,心里突然升起一股不安和惶恐。
他低下头拉住言子星的手,沉声道:「言子星,我警告你,不许和东厥人拼命!听见了没有?大不了我们并肩与他们战一场就是!」
言子星愣了一下,忽然浮起一个温暖而欣喜的笑容,他拉起拓跋真的手,在自己面颊上蹭了蹭,柔声道:「阿真,我喜欢听你关心我的话。我爱你,你知道吗?」
他的眼睛弯起,眸中一片深挚的qíng意,嘴角含笑,太阳照she在他英俊的面庞上,额上那条浅浅的疤痕也变得耀眼起来。
拓跋真心中一动,认真地看着言子星,缓缓地道:「我知道。我……我也是一样的。」
他始终说不出那些ròu麻的话,但这句无疑表明了自己的心意。
言子星定定地望着他,道:「阿真,是真的吗?」
拓跋真顿了顿,有些羞赧地别开脸,粗声道:「还记得那一年在阿慕达大会上我说过的话吗?现在也是一样的。」
言子星愣了一下,才忆起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那一晚,他们从阿慕达大会的篝火晚会上溜出来,躺在僻静的糙地上,拓跋真曾经温柔地对他说过:「就像这糙原上的星辰。星星有多少,对你的喜欢就有多少。」
那是他今生唯一一次对他的表白。
言子星笑弯了眉眼。
额娜向前快速地奔跑,拓跋真扭回头望去。
言子星端坐在墨风上,背脊笔直,身姿挺拔,面容却渐渐看不清了。
他仿佛是笑着,抬起手朝拓跋真挥了挥,然后潇洒地一转马头,向着那群马蹄声奔去。
此后无论过去多少年,拓跋真也一直记得这个画面。
那种无奈分离、看不清未来、不知何时再相聚的痛苦,仿佛一把弯刀在剜着他的心脏,只要想起来,心里还是一阵绞痛。
他发誓,再也不要承受相同的痛苦了!
这一年,西厥与东厥展开了最大的一场战争。双方投入的全部兵马在五十万以上,以西厥的挑衅为始,共持续了四个多月。
一直到初夏,这场大战才落下帷幕。
东厥在长山峡谷一役中取得大胜。西厥退败,大汗被败军冲散,右贤王身死,左贤王带领残余部队会合在莫尔湖。在东厥人准备乘胜追击的时刻,传来了西厥大将秦子业剿灭了东厥王廷的消息。
gān木图和大王子闻讯后魂飞魄散,他们的妻子儿女,还有无数将士们的家人,都在王廷里。
gān木图不顾儿子的劝阻,执意带大军回头营救。却在半路遇到埋伏,大军溃败,损失数万人。
又因东厥大军中有数支异族部落纷纷起了异心,有两支中途撤退,回转自己的族地,另有两支支持大王子,于半路谋反了。
gān木图与儿子决裂,西厥趁机再次出兵,在糙原上有搏塔图宏之称的拓跋真亲自领兵,东厥终于大败,gān木图身死,大王子带着残兵逃走了。
此后东厥人被迫退入了长白山,西厥人从此开始了称霸糙原的时代。
六月份,糙原上最盛大的欢庆节日,阿慕达大会开始了。
这是西厥取得大胜之后的第一个节日,也是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所有人都欢腾不已,整个糙原都洋溢着西厥人热qíng而欢快的笑声。
但是与节日的热闹气氛相反,大汗的王帐里却是一片yīn沉肃穆。
「还没消息?你们是gān什么吃的?找个人都找不到,本汗还要你们何用!」拓跋真一脚踹翻了身前的矮桌,破口大骂。
赵子灵无辜地跪在地上,额上冷汗淋漓。
秦子业在旁看不过去,打个眼色,让人去搬救兵,自己上前道:「大汗不要生气。糙原这么大,找个人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不如我们派人去明国问一声,看看他们那边有什么消息?」
拓跋真bào躁地道:「明国那边本汗早就派了人,有消息早就传来了!」
秦子业道:「大汗,言大人吉人自有天相,定会平安无事的。有时候没有消息,就是一种好消息。」
拓跋真想了一下,觉得这话有些道理,慢慢冷静了下来,道:「你们都下去吧。」
秦子业赶紧带着赵子灵退下。
拓跋真疲倦地坐下,阿素亚抱着小王子乌岩进来了。
「大汗。」
「老师。」拓跋真摆摆手,让他免礼,伸出手来:「乌岩,到父汗这里来。」
乌岩依依哦哦,躺在父汗怀里,一双小手抓着他脖子上的玛瑙项链不放。
乌岩已经四个月了,虽然早产了一个多月,但却长得十分健壮。一双大眼漆黑明亮,和言子星一模一样。
拓跋真看着他,就想起了那个人。那天分别之后,再也没有了那人的消息。
大汗在乱兵中走散,是何等大事?左贤王和几位将军都分别派出人来寻找,不久便找到了láng狈而回的拓跋真。
拓跋真回到大军中后,立刻整合士兵,重新布置安排,避开了东厥主力,同时散布秦子业袭击东厥王廷的消息。
之后便是拉锯战。
对糙原上的民族来说,从冬末打到初chūn,最艰难的就是粮糙问题。东厥没有明国的三十万石粮糙支援,自然比不过西厥的底气。再加上gān木图父子在拓跋真的暗中策划下反目,一个多月后终于大败而逃。
拓跋真胜利回归,将王廷东迁了一千多里,占据了糙原的中心。
但是之后又过了几个月,却一直没有言子星的消息。那日遇到的追兵定是东厥无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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