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童是说好在这里等管家来找他的,不方便到处乱走,可是放这小孩不管又不放心,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带孩子出去找人,这宅子里的人想必都认得她,到时jiāo给他们就行了。
这样想著,便抱著孩子从那个拱门走了出去,却没看见另一处隐蔽的小门处,有个人影一直默默地注视著他。
出拱门没走两步,便遇上一个奶妈似的中年妇女。
「哎哟,我的大小姐,你跑哪去了?」
「奶娘。」梦儿甜甜地唤了一声,伸出手臂。那妇人赶紧将她抱了过来。
肖童听她唤梦儿小姐,才知原来这幼女就是卓凌风口中罗老爷的独生爱女。
他一直以为罗老爷年纪不小,女儿怎麽也该十来岁年纪,谁知才一岁多点。
「你是谁?哪来的?怎麽会抱著我家小姐?」奶娘一脸狐疑地盯著他。
肖童道:「我是镇尾安家铺子的肖童。今日来府上送货,说好在那边院子里等管家来和我结钱,谁知却看见你家小姐一个人躲在花丛里。她说要找爹爹,便抱她出来寻寻。txtxz。com」
奶娘似乎还有些戒备,还想再说什麽,梦儿却咧著嘴笑:「哥哥好。哥哥飞,飞。」
「好小姐,以後可不敢一个人出去了。」奶娘立即怜爱地看看她周身,给她拂去尘土泥巴。
肖童见没他什麽事了,便想著赶紧回刚才的院子里。可是对著这小小姐,不知为何心下舍不得,不想这麽快就离去。
正在这时,忽听身後传来车毂辘滚动的声音。
「爹爹。爹爹。」梦儿突然叫起来。
肖童转过身,只见一个男人坐在轮椅上,正缓缓靠近。那人大概三十岁上下,面容俊秀,神qíng儒雅,似乎腿脚不便,脸色苍白,两鬓也有些霜白之感。
梦儿伸出手,挣著身子叫:「爹爹抱。爹爹抱──」
「老爷。」奶娘赶紧行个礼。
肖童立即知道他就是罗老爷。只是没想到他如此年轻,而且还……是个残疾。难怪罗家搬来时第一件事,就是拆掉陈宅里所有的台阶和门坎。
罗老爷接过孩子,神色有些复杂地看著肖童,没有说话。
肖童没怎麽和镇上的大户人家打过jiāo道,也不知该如何行礼,想了想,便简单而恭敬地道:「罗老爷,您好。」
罗老爷对他点点头,便低头看著怀里的女儿。
奶娘退到一边不敢吭声,气氛一时有些沈默。
肖童见罗老爷不理他,心里有些奇怪,但转念想到这罗老爷只因自己曾助卓凌风下山,便送了那麽多贵重礼物表示感谢,也许是个外冷内热的人,便道:「在下肖童。卓大夫常和我提起您。
「多谢您那日赠送的礼物,实在太客气了,我与安大哥都不好意思呢。哪日我再去山上猎些好味,送来给您和小姐尝尝鲜。」
「嗯。」罗老爷应了一声,应付著怀里玩闹的女儿,顿了顿,忽然道:「你常上山?」
「是啊。」肖童见他回话,高兴地道:「我打猎的技术可好呢,罗老爷喜欢什麽野味?我下次专门为您猎去。」
谁知罗老爷却似乎有些不悦,沈下脸道:「多谢。却是不用了。」
肖童愣了一下,心道这罗老爷架子也太大了,还以为是个亲切随和的人,却原来是个自以为贵族,看不起人的。既然如此,那也没必要低声下气。
在他心里,人与人是平等的,只有尊重别人的人,才能获得别人的尊重。
那罗老爷不是别人,正是已经避居遥西的迦罗遥。他整整寻了白清瞳一年多,才在这偏远小镇得到他的消息。谁知白清瞳却再度失忆,不仅不记得他了,甚至连姓名都忘记了,给自己改了名叫肖童。
迦罗遥得到消息时呆若木jī。如果说白清瞳上次失忆带给他的是希望和重生,这次则彻彻底底葬送了他们曾经的一切。
他不甘心!
迦罗遥一夜之间鬓角生出白发。一连派出无数探子详细打听他的qíng况,更重新筹谋二人相首相聚的机会。
他心里盼望著白清瞳能重新恢复记忆,但属下的回报却让他意识到,以白清瞳的xing子是不能这麽直接把他带回来的。
就算带回来,只怕他也不会轻易接受自己告诉他的一切。毕竟从前的爱人是男子,还为他生有一个女儿,身分更是如此尊崇,一般人都难以接受。何况白清瞳xing子执拗,说不定会物极必反,弄巧成拙。
迦罗遥左思右想,终於定下了这个计划。就是慢慢接近白清瞳,重新认识他,让他重新了解自己、爱上自己,这才是最有把握的。这样不论他是否能恢复从前的记忆,至少二人还有机会在一起。
所以他来了。带著孩子,换了身分,悄悄来到这清泉镇上,巧妙细心地安排了种种,今日终於有机会与他见面。
但是迦罗遥千算万算,却独独算漏了自己的心qíng。
他是见到了白清瞳,也希望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完美地展现在他面前。但是当面对白清瞳那一无所知的目光时,他的心却狠狠抽痛起来。痛的同时,一股纠缠著怨、恨、委屈和不甘的复杂qíng绪在心底升腾起来,让他不自觉地表现了出来。
看著白清瞳挺直了的背脊,冷淡下来的目光,迦罗遥心里万分懊悔,却不知该如何改变。
似乎在白清瞳面前,自己总是如此笨拙,如此无措。
恰在此时,梦儿想起了这位大哥哥。她仰起头,冲肖童甜甜地笑:「哥哥,飞飞!飞飞!」
肖童对她实在没有抵抗力,闻言对她咧嘴一笑,眼里溢出温柔喜爱的光芒。
迦罗遥见状,忽然想起还有女儿,便立即道:「什麽飞飞?梦儿想让爹爹看什麽?」
梦儿开心地踩著他的残腿站起来,对肖童叫道:「哥哥,飞飞。txtxz。com」
肖童迟疑地向迦罗遥看去,谁知却对上他深沈复杂、夹带著隐隐期盼之色的目光。
肖童不由一愣,心底狠狠抽痛了一下,好似被这目光刺了一刀般。
他不由自主地避开那目光,见迦罗遥没有反对的意思,便伸手抱过梦儿道:「梦儿想飞?那哥哥带你再飞一圈。」
他将梦儿扔了起来,奶娘在旁尖叫一声,好似想冲过来,却见王爷冲她狠狠瞪了一眼,立时吓得收回脚步,缩到yīn影里,不敢再吭声。
肖童被她的尖叫吓了一跳,幸好平安地接到了梦儿,没有失手。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在人家父亲面前扔人家的女儿,好似不太合适……
梦儿兴奋地叫著:「飞!飞飞!」
迦罗遥望著无措的肖童,柔声道:「麻烦你抱著我女儿再飞两圈,看她好像很开心。」说著低头拉了拉腿上刚才被女儿踩乱的薄毯,平静地微笑道:「你瞧,我是无法让她这麽开心的。」
肖童眼光闪了闪,便抱著梦儿笑道:「那哥哥再带你飞两圈好不好?」
梦儿连连点头。肖童便再度把这个可爱的小女孩抛到高空。
柔和明媚的chūn日阳光下,曾经青涩的少年已长成俊美的青年。他双臂有力地抬高又收起,将漂亮幼小的女童高高抛到高空,又稳稳接住。
院子里充满了他和女童开心的声音。
迦罗遥在一旁静静地看著他,心底溢满酸涩与欣喜的qíng感。
肖童永远记得这个下午,记得这个安静温馨的小院,记得迦罗遥躲在角落里的微笑。
那个微笑那麽欣喜、欣慰,却又那麽凄凉、悲伤。好似所有浓重的色彩都落在他身上,将他渲染成一幅让人怦然心动的油彩画,沈郁而隆重。
回到安家铺子,肖童觉得自己的双手仍在微微颤抖,指尖似乎仍然萦绕著那人温热却又悲凉的泪水。
他为什麽哭了?
肖童不明白自己当时为何走过去,轻轻拂开他的眼泪。好似有个无名的声音在呼唤他,让他走火入魔般地靠近那个人,甚至想要将那个人拥抱在怀中,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他、安慰他。
肖童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以致他都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将梦儿jiāo给他,如何在奶娘的带领下找到高管家,结了斧钱回到家的。
他失魂落魄地发呆了一晚,最後终於确定自己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了。
他怎麽可能对一个只见过一面的男人有那麽复杂的qíng感?他只是被那个男人莫名的眼泪迷惑了。
而且他清楚的知道,不论前世还是今生,他的心底都有一个禁忌的人。一个深爱却永不能接近的人。他的哥哥──肖锐。
「呼……」
肖童长长地喷出一口烟,看著白色的烟雾在上空缓缓dàng开。
这支做工jīng细的香烟,是他上城里赶集时买回来的。想起他去年与安大哥进城,第一次在烟糙铺子看到成排成列出售的各种香烟时,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为什麽?为什麽这个时代居然会有这种东西?
而镇上学堂李夫子架在鼻子上的老花镜,陈府里昂贵gān净的玻璃窗,甚至大嫂闺房里那柄小巧jīng美的梳妆镜,都让他感觉到一丝与自己相似的痕迹。
这也是他始终对肖锐是否也在这里转世抱有希望的原因。
距离他去罗府已经过了三天。这三天中他总是想起那个可爱乖巧的小小姐梦儿,也总是想起那个古怪莫名的罗老爷。
也许他认得以前的自己……
肖童不是傻子。这麽明显的可能xing他不会想不到。但是若是如此,为何那罗老爷不说?既然不说,那麽要麽是自己猜错,要麽就是对方不想告诉他。
反正他都无所谓。他现在自由自在的活著,虽然想不起从前的事,但是他想起了前世的记忆。他的灵魂有一部分回归了,重生了。
对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世界,肖童不觉得有什麽不能接受。他就是这样一个乐观而又随遇而安的人。
肖童重重地喷出最後一口烟,舒适地长叹一声,不再想了。
谁知第二天,卓凌风竟带著奶娘,抱著梦儿来了安家铺子。
肖童张大嘴,听著卓凌风说什麽小小姐很想他,想让他陪她玩。
肖童苦笑地看看自己手里的铁锤。拜托,他正在打铁好不?这麽危险的地方怎麽能让小孩子来玩?
安大汉见是卓凌风来了,再知那竟是罗老爷的女儿,立刻热qíng地招呼大家进去坐。
安大嫂也挺著大肚子出来,见了小小姐喜欢得不得了,不知该送什麽见面礼好。
梦儿见了肖童十分开心,自己踩下地蹬蹬地走过来,抱著肖童的腿甜甜地叫:「叔叔,抱──」
肖童把她抱起来,奇道:「不是叫哥哥吗?梦儿怎麽叫我叔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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