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魔塔_公子欢喜【完结】(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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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降魔塔(出书版)》作者:公子欢喜/冥顽不灵【完结】

  文案:

  当年一场大错,铸就一世悔恨不甘,百年之后,敖钦却又在城门下眼睁睁看他自远方缓缓而来。

  执着倔qiáng的灰衣道者,身形眉目一如从前,却惟独失却了前世记忆!

  小道士,我知道你想知道的一切,但我不会告诉你。绝不!

  自有记忆起,脑海中便总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催促着他,在漫漫寻人的路途中,对往事一无所知的小道士偶尔路过这个陌生小城,却不想至此陷入前世与今生的纠葛自称敖钦的诡异男子、同自己面容酷似的仙者,还有,那座高耸入云的降魔塔。

  要找的人究竟是谁?

  塔里又镇压着何方魔物?

  为什么敖钦一再不许他靠近?

  当往事一页页翻开,无论百年之前或是百年之后,唯有一腔真qíng始终不变。

  既然我喜欢你,你就该喜欢我,哪怕天会崩地会裂,神佛不许众仙不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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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chūn归三月暮,四月时,细雨恰纷纷。一夜听雨到天明,清晨光景,小城街头依旧人声渐起,一张张陌生面孔来来往往,新旧不一的伞下,俱是一双无嗔无怒的眼,似乎早对cháo湿腻人的天气麻木。

  他打一柄古旧的油纸伞孤零零立在城门下,城门外,目光尽出,雨丝jiāo织如烟,同样一个孤零的身影。

  城门下的人凝然不动,看他自远方缓缓而来,由远及近,自模糊至清晰,手中同样持一把褐huáng的旧伞。再近些,可以看到他灰色的道袍下摆被雨水浸得湿透,垂至膝下的宽大袖子在风里飞。

  行至城门下,他伞面上抬,呼啸掠过一阵风,掌中不及抓牢的伞柄随之晃悠悠转过半圈,水花飞溅,四散的雨滴正落在他颊上,触感如斯冰凉,颤巍巍蜿蜒至嘴角,好似一行泪,咬牙忍了一世,终于怆然滑落。

  「啊……这……无量寿佛,贫道失礼了。」远来的道者忙不迭弯腰赔罪,再抬头,被风chuī得发白的脸上烧开晚霞般的红。

  任由溅来的水珠在颊上泛开凉意,敖钦一瞬不瞬地看他,目似含珠,鼻若悬胆,唇色淡粉,仿若被雨水打湿的桃花。

  惊魂未定的道者半仰头,同样一眨不眨地打量他,目光清澈如昔,恍若明镜,分分毫毫映照出他上挑的眼与落寞的脸,却再找不到一丝往日痕迹。

  qíng不自禁伸手去握他的腕,不及贴在掌间细细熨暖便被他仓促挣脱。

  「施主……」他声调略沉,身形急急退后半步,视线落在他还未收回的手,眉间眸中皆是不容轻侮的端重。

  只刹那便已足够,同从前一样的细瘦,食指与拇指各扣去一节再圈住他的手腕,犹嫌太松。敖钦收回手,隔着飞扬的雨丝默默看他,不变的面容,不变的身姿,无论过了多久,他依旧还是这副模样这副脾xing,仿佛生就为了得道,眉宇间至纯至真一股清气,再gān净不过,挺拔如山间的竹,温润如石中的玉。

  「在下敖钦,失礼了。」轻轻开口,学着他方才的样子弯腰将头低下,心下忐忑依旧,忍不住闭上眼,迅即又睁开,道者仍旧站在眼前,向来藏不住心事的脸上写着戒备与疑惑。原来不是梦亦不是幻影,他真的来了,说不清什么滋味,胸口心间一片萧索。

  沉默中听得到淅沥的雨声,他欠身相问:「不知道长如何称呼?」

  他恭谨地还礼:「贫道道号无涯。」

  无涯。原来连名讳居然也不曾变更,心中又是一阵波澜:「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

  守礼的道者点头:「正是。」如遇了知音,嘴角含笑。

  一样的憨傻。

  敖钦也跟着笑,眉梢挑动,稚子般纯真,稚子般促狭:「以有涯随无涯,殆已!」

  道者一如既往红了脸,有些讶异,有些惊慌,而后呐呐地张着嘴像是要说什么。他知他想反驳,亦知他不会。果然,最终道者还是低了头,两手攥着伞柄,话语间几分落寞:「确实如此。」

  一样的问句,一样的应答,一样的戏弄与被戏弄。当年每每见他露出这般表qíng,心中便觉快意,后来才知道,原来他在乎的不是自己的嘲弄,而是单纯为那句「生有涯,知无涯」。当真讽刺。

  敖钦撇开眼道:「道长见谅,在下又失礼了。」

  想要再弯腰,他却手忙脚乱地来拦:「不、不,施主是无心。」抢先半步重站到敖钦面前,宽大的伞面相碰,又溅了彼此一脸冰凉的雨。

  无措的道者越发发慌,急急想要退后,一脚踩进身后的水坑里,敖钦顺势抓住他的腕,掌心紧紧贴上,再不让他逃脱。

  「我……」他一贯不善言辞,脸色一路红到脖子根,尖尖的下巴快要扎进胸膛里。

  一样的笨拙。

  嘴边绽开淡淡的笑,敖钦握着他的腕子不由分说带他一路向前走:「道长来此地是为做当场?」

  「不,是寻人。」

  「寻人?」

  「嗯。」

  慢慢融进熙熙攘攘的人流里,拱桥弯弯,河岸边垂柳婀娜粉桃艳丽。城本偏远,繁华不及天子脚下,却也沿街商号钱庄开遍。檐下滴水如注,犹有勤于生意的卖货郎高声叫卖。

  他对城中一切了如指掌,一路行来一路指点,扬手指着一家绸庄道:「从前天晴时,会有道人来此摆摊打卦,就在这绸庄前,同药铺的相隔处。」

  道者不说话,他一人兀自言语,不回头不停步,只将他的手腕抓得死紧,好似防备着他随时挣脱。

  行到中途,步伐渐凝滞,是身后那人攥了他的衣袖坚决示意要停,敖钦回头,道者站在原地,人流如梭,仿佛奔涌江cháo中一粒顽固不肯随波的石子:「我要找的人是你么?」

  他眸光通澈几乎见底,两眼直直望来,这般无谓,这般木然,眼底仅有一丝期望飘渺如风中之烛。

  不自觉松了牵他的手,敖钦停了滔滔不绝的自言自语,默然良久:「你一直在找他?」

  他点头。

  「他是你什么人?」

  他郑重地答:「重要的人。」

  重要的人……

  有什么开始苏醒,在心底深处蠢蠢yù动:「重过于xing命?」

  「重过于众生。」

  喧嚣远去,雨声不再,垂柳在铺天盖地的雨水里泛huáng,桃花被打落在地碾压城泥,满眼都是他如今gān净不带一丝俗尘的脸,满眼都是他曾经鲜红恍若会滴血的眼。

  众生,他居然说「他」重过众生——痴妄!

  愤怒远不及心酸,胸口依旧空dàng,苦涩萧索之下,疼痛磨去一层又一层厚痂破茧而出,出自喉间的声音遥远得仿佛不是自己:「我不是。」

  「哦。」道者不落泪不低头,甚至连一声叹息都没有。他撑着伞,清明的眉目被伞面晕得模糊,「打扰施主。」

  转身要走,却是他死死拖住他翻飞的衣袖:「道长打算往何处落脚?」同样被破旧伞面晕得模糊的眉眼,颊边的水珠还未gān透,一晃眼,错以为是泪。

  他说本城的道观早已人走楼空经年不曾打理,他安安分分地退开一步恭恭敬敬地拱手作揖:「在下家中尚有几间空房,还望道长不要嫌弃。」

  唤作无涯的道者望着流水般自身边来去的路人举棋不定。

  敖钦慢慢垂下手:「道长还在怪罪在下适才的无礼?」俊挺的脸上几分灰败。

  「不、不、不……」道者忙摆手,一刻摆不停,好似要将手掌自腕上摇下。

  他不着痕迹翘起唇角:「就当给在下一个赔罪的机会吧。」知他要拒绝,拱手深深一揖,卑微得好似要埋进尘土里。

  道者慌了,连呼几声「不敢当」,咬着唇左右为难。

  「不说,我便当你应了。」多少年,再也改不了的霸道。他落落大方直起身,眉梢挑得逾高,劈手又来捉他的腕。

  道者直觉要躲,大庭广众下却又不敢声张,脸上微微发僵,谁知,像是明了他的窘迫又似故意戏弄,那手只伸到跟前顿了顿,而后讪讪落下,只揪住他袖口一角。

  「施主,我……」无涯怔怔开口,声调轻得被雨水冲散。

  敖钦一径昂首挺胸拖着他往前走,高高的头冠飘飞的衣摆,松一般挺拔的背影也挟一股霸气。

  过了许久,背后长长一声叹息:「贫道搅扰了。」

  似无奈,似妥协,他仁厚依然,再勉qiáng不肯说半个「不」字。敖钦忽然觉得疲惫,嘴角勾得太高,隐隐一阵发酸;手掌攥得太紧,刺痛从掌心一路钻进心口里。

  宅子说不上是新宅,却也算不得旧。敖钦淡淡地说:「住了有些年头。」

  看他年岁不大,屋中也不见家人仆役,道者略略疑惑,又不便探听。被他瞧见了,径自趋前往榻上躺,道:「在下一人独居,道长大可随意,不必多虑。」

  道者站在榻前手足无措,他只倚着枕靠,一手支着下巴睁大眼仔仔细细地看,目光深长,看着看着,又是一脸莫名雀跃的笑。

  背上一阵发毛,小道士浑身不自在。他终于换了姿势,懒散地冲这边招手:「过来。」

  无涯迟疑,小心翼翼往前挪半只布鞋那么长。敖钦看在眼里,笑着又招手:「过来。」

  再挪半只布鞋。

  敖钦仍在笑:「我是妖怪,专程把你领回来生吞活剥。」

  道长受不住他的调侃,低了头两眼看地:「施主莫要戏耍贫道。」

  轻轻一声,再不听闻敖钦说笑。

  许久才又听他开口:「书房架上有本道德经,烦请道长帮我取来。」

  无涯抬眼看他,他半卧榻上,目光如深渊之水,藏下无数隐秘:「这一次,我绝不戏耍你。」一字一字,郑重仿若许诺。

  道者又觉受不起,赶忙说:「施主不必如此,贫道照做便是。」

  急急奔去拿书,回转时,却发现他不知何时在榻前置下一只暖炉。

  「真是招待不周,竟然不曾让道长落座。」

  他歉疚地起身,道者果然又伸手要谦让,敖钦轻车熟路握住他的腕子,顺势拉着他在榻边坐下:「等道长的道袍gān了,你要坐到屋外头我也不拦你。」

  道者顺着他的视线往自己身上看,方察觉衣袍还未gān透,大片大片水渍贴着身,一路提心吊胆同他周旋,竟也未觉出凉意。如今坐在暖炉旁,浑身的寒气才被驱走大半。愧疚顿生:「方才让我靠近,也是……」原来是辜负他一番好意。

  敖钦望着窗外的雨嬉笑:「是为了把你生吞活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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