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榻上,辗转反侧,无意间瞥见墙上挂着一把琴,便将锦囊塞入怀,携琴出了房门。
顾连州在院中的石榻上盘膝坐下,院中树影婆娑清风伴月,一袭白袍落拓,略有些湿的墨发披散在身后,用苍青色帛带松松系起,山岳河川般俊朗的容颜在静谧的夜色下宛如亘古存在的神像,他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抚了两下琴弦,弹奏起《普安咒》,这个曲子,白苏曾经弹给他听过,能令人平心静气。
然而,一首既活泼又宁静庄严的曲子,在他手下流泻而出时,竟然只有寂寞。
月中天。
白苏坐在凤栖殿后的水榭上,月华如水,静静铺在她的身上,那一双隔花掩雾的眼眸中倒映着湖面上波光粼粼,仿佛泛出幽幽的水光。
白苏身上的伤在大巫的医治下好的极快,现在除了被上有一道伤口结痂还未脱落,其余的都已经好了,受伤的地方有些泛白,但好在白苏本来就很白,若是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chūn徐站在廊下,悄悄的打了个呵欠,秋香用胳膊肘戳了戳她,示意她去提醒提醒,再这么坐下去,恐怕要到下半夜了。
chūn徐进偏间取出一套宝蓝色宽袖背衣,向坐在湖边的白苏走去,将衣服抖开轻轻覆在白苏身上,躬身道,“夫人,快子时了,夫人身上还有伤,当好好休息才是。”
白苏望着夜色里宽广的湖面,久久不语。
chūn徐忍不住又催促了一句,“夫人?现在是否就寝?”
“你去睡吧,我再坐会儿。”白苏的声音一如风过竹林,在秋日凉凉的夜里,听起来虽然舒适,却令人莫名觉得有些冷。
chūn徐不禁腹诽,说的好听,您不睡,哪个敢睡?
腹诽归腹诽,她还是乖乖的站到廊下,一脸为难的冲着秋香微微摇头。正在此时,夏花从主殿的后门中出来,手中还端着一碗药。
chūn徐不禁怔了怔,问道,“这么晚了,端药来作甚?”
“陛下说过几日要在太平城设宴,届时要正式册封娘娘为后,巫只好加大药量了。”夏花道。
chūn秋叹了口气,天下女子何其之多,为何陛下非巴着一个有夫之妇不放呢?更何况又不是貌美天仙。
伺候白苏这么久,chūn徐至今也摸不清她的xing子,看着白苏一天到晚吃了药就知道睡觉,睡醒了觉便坐在这个水榭上,一坐就到深夜,看她的神qíng又不像是在发呆,也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根本没有什么真xingqíng可言。
“你给娘娘端过去吧。”夏花把药jiāo给chūn徐,道,“你也知道,自打那日我顶撞了娘娘,她虽不曾怪罪我,却至今也不待见我了。”
chūn徐点点头,接过药,朝白苏走去。
夏花看着chūn徐越走越近的背影,眸中闪出一丝寒光,之前她日日燃的香是滇南所产的一种紫研花所制,那香本身无毒,但只要今日这一碗药下肚,白苏的记忆便会抹的一gān二净。
“娘娘,请用药吧。”chūn徐把托盘放在木地板上,轻声道,“娘娘身上的伤快好了,大巫说这几日多加一副药。”
chūn徐不敢说实话,怕触到白苏的逆鳞,反而更不好劝药。
白苏动了动,目光落在面前的药碗上,雕琢凤纹的白玉碗中盛着黑褐色的药汁,温玉色泽柔和,而药汁在月光的照she下反she出镜面一般的光亮。
“反正我在此处也出不去,这药不吃也罢。”白苏声音淡淡。
chūn徐心知必须得让她吃下这药,万一到了封后之日,她的伤还没有好,到时陛下怪罪下来,自己的小名恐怕不保,于是柔声劝道,“夫人,伤好了人也舒坦些,过几日福缘大师进宫来给太后讲经,到时您也可以求陛下放您出去听经。”
chūn徐是听见白苏每日晚上睡觉前都会诵经,猜她是信佛的,故而拿此事诱惑她。
白苏心中微微一动,问道,“你说是,福缘大师?”
见白苏很感兴趣的模样,chūn徐心中一喜,连忙道,“是呢,福缘大师乃是得道高僧,平时想听到他讲经,要守在寺外几日几夜呢”
“很多人想听他讲经吗?”白苏深感欣慰,想多听一些关于佛教之事,毕竟,这是她唯一能为妫芷做的事。
“天龙寺前每日都挤满了人,许多人都备了gān粮在外头守候,就为了听他讲一回经呢”chūn徐也不曾夸张,近几年来一直战乱不断,流民失所,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多少人处于苦难之中,而福缘和尚受了白苏的提示,带领全寺的人在这些地方为人讲经。
这个过程艰难危险,还曾险些被人当做妖言惑众的妖孽给活活烧死。但他们本就是苦行僧,死在劫难之下,是福分,所以当福缘和尚被架上火堆,一群身着灰衣僧袍的和尚并没有想象中的挣扎,他们盘坐在火堆四周,一齐吟唱**,那时场面的肃穆,令在场每一个人都被感染。
人们看见一袭僧袍双手合十端坐在火中的福缘,慈眉善目带着悲天悯人的神qíng闭目,烈火之中宝相庄严,谁人能说这样的人是妖孽。
当福缘和尚从火中被救出来时,众人发现他居然连僧袍都不曾被烧毁,人们顿时觉得,也许冥冥之中真的有佛祖在庇佑着这僧人,又或许,是那些和尚
于是有些没有饭吃又没事做的流民,便去听他讲经。
原来,佛在未成佛之前,也受了诸般苦楚,于是佛能体会世间的诸多苦,所以也更加的慈悲,只要你相信佛的存在,佛便会护佑着你,即便死于困苦,死后也能够登西方的极乐世界。
这样的一个信仰,很容易便攻破了那些处于困苦中人的心,佛教便这般扎下了根。
真的有佛吗?白苏听chūn徐给她讲的事迹,心中不禁疑问。
“哎呀瞧奴婢都只顾着说这些,药都凉了,奴婢去把药热热。”chūn徐满脸懊悔,她本来是打算说一半,留一半,等白苏喝了药再讲,可是说到福缘和尚的奇事,一时激动竟忘记了劝药。
夏花心里直接想把chūn徐给拖出去砍了,这副药她熬了两个时辰,若是再熬就来不及了,今晚这位娘娘也不知抽什么风,竟在水榭上坐到半夜,如果断一晚紫研花香,再服用药不知道会不会有问题。
夏花见chūn徐端着药出去热,便主动接手。
夏花出去后,秋香凑近chūn徐悄声道,“你有没有觉得夫人鬓边的白发似乎变多了?夫人每日除了睡觉就是呆坐,你说会不会是生病了?”
平素即便她们看见白苏头上有白发也不敢议论,白苏头上的白发增长缓慢,她们日日看着她,自然不曾发觉,可是方才月光之下,白苏转头的一刹,秋香分明觉得那白发比之前多了许多。
“你这么一说,倒真的是,明日我再细看,若果然多了,再将此事回禀给陛下。”chūn徐想起来,夏花曾说过要找大巫求药,抹掉白苏的记忆,她怀疑是夏花下了药。
静了一会儿,夏花已然将药热好,再次jiāo给chūn徐。
chūn徐接过药,稍微迟疑了一下才端到白苏面前。
夏花心里也憋气,若是四下无人,她硬给白苏灌下去便是,哪里需要受这份罪
“娘娘,药热好了。”chūn徐把药放下,心一横,不管有没有毒,索xing就让她喝下去,再说几遍有毒也只是放抹去记忆的药,又不会死人,夏花是陛下的护卫,还是不要得罪为好。
第二卷qiángqiáng相遇第277章陪我喝酒
第277章陪我喝酒
白苏用手试试碗壁,淡淡的收回手去,“等会儿再喝,你且与我说说,福缘大师何时来。”
chūn徐本只是拿这话哄白苏喝药,谁知她竟当真了,要知道,加大药量就是为了让她早点病愈,到时候太平城参加封后大典,太平城虽离此处不远,但白苏势必要提前过去做准备,能不能等到福缘大师过来还难说呢。
“怎么?”白苏疑惑的看着有些发怔的chūn徐。
chūn徐回过神来,笑道,“无事,奴婢正回忆上次太后宫里的婢女说的是哪一日来着,瞧奴婢这xing子,竟是不记得了,请娘娘恕罪,容奴婢明日过去再问问。”
白苏微微挑了挑眉,明知道chūn徐是借口,却也不拆穿她,只是转而问起了另一件事qíng,“宁温依然要封我为后?”
chūn徐心中一惊,难不成是自己表现的太明显了?竟被她一下子看了出来。
事实上,还真是她表现的太过明显,原本因着白苏不喜,所以chūn徐一直都顺着白苏的意思,唤“夫人”,这今晚不知怎么的,竟随着夏花唤起了“娘娘”,chūn徐在这宫中混了这么久,虽算不得特别聪明,却很会看风向,若不是宁温有了定言,她是不会这么利索的就改口。徒惹白苏不快,她的日子也不能好过。
chūn徐被白苏震的一时也忘记了劝药,白苏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端起药碗,轻轻chuī了chuī。
她这慢条斯理的动作,简直让后面的夏花小心肝一会提起来,一会儿摔下去,双拳握的紧紧的。
白苏把药碗凑到嘴边,夏花觉得大事已成,才微微松了口气,却见白苏又转头问道,“宁温打算什么时候封后?”
chūn徐心想反正陛下也不曾下令不许泄露,便是说与她听了,也没有什么大碍,“药快要凉了,您还是先吃药吧,稍后奴婢再与您细说。”
夏花瞥了chūn徐一眼,觉得她终于gān了一回正事。
白苏缓缓起身,端着药碗走到围栏边上,迎着月光细细看那皎洁的玉碗,披在身上的宝蓝色外衣长长的衣摆拖在身后,绽开成一个扇形,蜿蜒旖旎,她微微向前探身,身上的外衣倏地滑落下来。
chūn徐怔了怔,心想,难不成半夜喝个药还需举杯邀月、吟诗作对?
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她要做什么的时候,她忽然将玉碗中的药汁倒入了湖中,听着汩汩的水声,夏花深深觉得自己被当猴子耍了一回。
白苏弯身将玉碗放在围栏上,转身回屋,经过夏花身侧时,淡淡提醒道,“下次要更有趣些,更隐秘些,你这样低层次又没有新鲜感的手段,有些损坏后/宫威名。”
历来后/宫之争都是yīn毒残忍的,各种宫斗花样繁多,手段层出不穷,白苏可是久闻了的,所以算起来,夏花的手段,委实算不上别出心裁。
“唔,算起来,你这也算不错的了,毕竟宁皇的后/宫还比较弱。”白苏似乎甚为理解夏花手段为什么这么不高端的原因,她等了这些日,居然还没有一个人能够yīn到这凤栖殿的,怎么说那日看着也都是名门贵女,这效率是低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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