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卫希夷一惊,“什么坏事?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好。”
“这两天不太对,太老实了。这样不好,不好。”
卫希夷一咬牙,不好意思地承认了:“之前做错了事qíng嘛,知道错了,当然要乖一点。”
风昊眯起眼睛来:“哦,知道错啦?”
卫希夷哼哼唧唧的:“嗯。人嘛,想的都不一样,有时候不是因为聪明或者愚蠢,只是因为是自己,而不是别人。我想阿应好,因为我是他姐姐,要照顾他。为了他,就做了错事了,不管有没有做成,都是错事。”
“哦,”风昊漫应一声,“打算什么赎罪呀?”
“什么?这是罪?喂!我看出来了,你都明白着呢!”卫希夷气呼呼地说。
风昊一提马缰:“现在明白了?”
“嗯。以后不会再这样了!不会再对自己人耍心眼了!”
“哎哟,还没说打算怎么赔我呢。”
“那……养你?”
“呸!嗯?是不是要下雪了?”风昊止住了话头,仰面望天。昨日还是晴好,今早上路的时候天上只是微微涨了些云,现在已经铅云密布了。
卫希夷吸吸鼻子:“这个味道……有雪的味道。”
风昊不管雪了,吩咐姞肥几句,让他去处理,自己围着小弟子打转,试图开发小弟子的新的使用方法:“闻出来的?”
“就是雨、雪、风,它们的味道不一样。雪的味道有点甜,雨的味道有点腥像土味儿,风的味道会很多。”
风昊摸摸下巴:“有趣。”
chūn雪照理说应该下得不大,风昊仰面看了一阵天,又伸手试了试风,却说:“这雪不会很小呀,赶紧找个地方歇了。”他的学生都学过这一手,各自判断,也都认同了老师的说法。
风昊揪过卫希夷来:“能闻出来,也要学一学,万一有一样不准,可以用另一样来校准。”指着天空,告诉她大约什么时节,出现什么样的云,色泽如何,就是要下雪了。顺便讲了一下雨云。又说风的大小,对雨雪的影响也很大,有的时候是风chuī来了带雨雪的云,有的时候却会将云chuī散。
一课讲毕,láng金凑了过来,道:“不行了,下一个住处远,就地宿营吧。”带着大队人马宿营的经验,láng金反而是最丰富的。抬眼一望,见四处平原,好容易看到一行矮山丘,估算了一下距离,láng金道:“就那里吧,脚下加快些,那处避风。”
宿营要避风,这个常识卫希夷是知道的。打猎的时候还要注意,不要在上风口,这样气味会被风chuī到下风处,被猎物发现之类的。此外还要注意,当与水源接近什么的。
紧赶慢紧,到了矮丘处一看,láng金无奈地道:“也只能是它了。”
真的是“矮”丘,更像是顽皮的孩子胡乱堆的一行土堆,勉qiáng能容他们避一避风。
láng金道:“好啦,gān活儿吧,都来挖地。”
不是搭帐篷,而是先在地上挖一些或圆或方的坑,坑有两尺深,在坑里支帐篷。又将马车等在外面围了一个圈,láng金安排轮值守卫之人。卫希夷留心看她指挥,与太叔玉教过的、唯一一次随屠维远行时看到的,处处相合。看来,天下的聪明人想事qíng,总是那么地一致。又或者,正确的路只有一条,聪明的人一起找到了它。
卫希夷看得出来,láng金与风昊等人脸上都露出了忧虑的样子。不想让母亲担心,她托辞有不解的问题,想问老师,去了风昊的帐篷里一问究竟。
帐篷里的人很齐,一见到她,láng金笑了:“我还想你什么时候过来呢,本来不想告诉你的。”
“咦?真的有事qíng吗?我就看你们脸上有点愁。”
láng金道:“再过两天,咱们就要分头走啦。我可得回去了。”她是戎王之臣,自然要往西归国。
“为这个发愁?不像吧?”卫希夷不客气地说,“我看就是有别的事儿,你们不说,除非这事儿不发生,不然我一准会儿知道的。早说晚说都是说,做人坦诚一点嘛。”
láng金吐血:“坦诚……”
风昊道:“告诉她吧。”
当下由姞肥来解释:“你初学,或许还没察觉,这场雪恐怕不会小。”
卫希夷小心问道:“咱们没迷路吧?”
“啊?”姞肥一怔,“没有。”
卫希夷放心了,她只记得回去的路,如果要回去,那就尴尬了。往前走,如果不迷路,顶多路上辛苦一些,到了地头就好了。何况,一路上有人同行,比起自己一个人有吃有喝却独个儿在山林里行走,可是快活得多了。
鄙夷地看了满帐篷的成年人,卫希夷道:“那不就行了吗?就是走得难一点,又不是走不到。”
láng金加重了语气:“可是,这场大声,昭示今年气候又会反常。”
“呃?”
“去年是这样,今年还这样……”
要出事?卫希夷左瞧右瞧,这事儿她就没办法理直气壮地给大家打气了。她越来越明白,遇到这样的qíng况,自己想生存下去还是很容易的,哪哪儿她都能找着吃的,活蹦乱跳活下去。这么多人就……
“那,大师兄那里有许多人,会不会?”
风昊道:“且去看看吧。”
láng金低声说:“此间不合宜,千万去找我。”
卫希夷小心地问:“去投奔你,有什么不好吗?”
“没有呀。”
“那你们愁的什么呢?”
成年人的哀愁,小朋友是不懂的。依旧是姞肥给她解释:“这个……总是奔波,到一处一处不合适,未免有些不吉。我们在想,是不是哪里错?”
卫希夷正要继续问,忽然,外面传来一声尖叫。众人相望一眼,齐齐奔出。一个小帐篷里里外外聚了好些人,一个厨娘抖抖索索地爬了出来。láng金手下一个青年男子,从她的小帐篷里扒拉出了一颗头骨。
第69章 大师兄
此时天色已黑。
一个帐篷里出现了一颗头骨。
láng金镇定地道:“都围着做甚?该做什么做什么去!给她重支个帐篷!”继而命人取了些酒食权做了个祭祀。祭酒浇到地上,ròu食投入火中,围观的人明显发出了放心的出气声。
láng金皱眉,命人看好厨娘,又下令封口,皆不许再谈论此事。
她自己却撩开帐篷的门帘儿。帐篷比起风昊等人所居的大帐简陋了许多,却也挖了一个小火塘,用以烧柴取暖,骨头便是在火塘里被发现的。厨娘是个实在人,自己也想住得舒服一点,动手将火塘往下掘了一掘……
卫希夷跟随风昊妄图溜进小帐篷,被风昊提着领子往外扔。她反手向上抱住了风昊的手腕,两条腿跷离了地面,整个人都吊在了风昊的腕子上,让他甩脱不得。风昊道:“你小孩子家,懂什么?”
“不懂就跟你学呀。”
“……这个不是你现在该学的。”
“遇上了,天意。不要磨蹭啦,快点进去嘛你。吊着不累吗?”
风昊恐吓道:“吓傻了的学生我是不要的。”
卫希夷道:“快点进去啦!”
风昊将她放了下来,一手牵了:“走在我后面,让你看才许看。”
小小的帐篷瞬间挤满了人,也不显得很冷了。挖开了火塘,姞肥将手中的火把凑了过去,却发现下面有不少的人骨。风昊一抬袖子,宽大的袍袖将卫希夷的眼睛遮得严严实实。
卫希夷巴着他的胳膊:“让我看看。”
姞肥等人皆说:“这回真不能看。”
卫希夷上天入地,本领不小,风昊对付她只用一招——bào力镇压。气得她旋过身去,与风昊背靠背,倚着风昊的腿坐下怄气。风昊惊悚了一下,将她提了起来:“知道下面是什么吗?你还坐!”
“站着也不给我看呀!”
láng金叹息道:“我们都是要手上染血的,本也该让你练练胆子,可是这回不一样。”
卫希夷轻轻地“哦”了一声,不再争论。她一向认怂很快,不让做的事儿,争不过就先放下。父母、老师、同门,是她信任的人,不让看就是有缘故咯?最要紧的是——打又打不过!不认怂也争不过,不如装乖,过一时再旁敲侧击。
于是,卫希夷乖乖地、软软地说:“那以后,可要告诉我哦。”
láng金也舒了口气:“好,会告诉你的。现在?”
卫希夷二话不说,扭头便走。láng金将帘子扒开一道fèng儿,看她直直进了女杼的帐篷,对里面点了点头。
就像láng金说的,天下多攻伐,明日便要手上染血,试胆的事qíng是不可避免的。帐篷里的尸骸,却是另有缘故。姞肥拣出几块骨头来,就着火把认真看了看,道:“不是人祭。”láng金道:“还用你说?看骨头,有多久了?”
风昊将袖子往上捞了捞,一脸沉肃地道:“不是新的。”腐蚀得只剩骨头了。比这个更可怕的是,骨头上面有刮痕。指着骨头上几处刀痕,风昊道:“看,这一具埋在下面,刀痕便少些。在上面的,连指骨上都有了。”
微一用力,骨头便被掰断了,风昊皱眉:“煮过的。先吃ròu块肥美的地方,最后啃到了指骨,吃得越来越少的缘故。”
人相食。
几人面面相觑,这才是不让小孩子看的原因。告诉她人相食,与让她亲眼看到,是不同的。几个都是见过些世面的,沉默得并不久,风巽道:“去岁年景便不好,今年chūn雪又这般大,这是要出事儿呀。”
风昊道:“还早,哪有那么容易就出事的?总要拖个几年的。申王的运气,开始变差了呀。”
láng金殊无敬意地道:“他已经走了二十年的好运了,走点背运也是应该的。咱们也该早做准备啦。再走几天,咱们就得分开了,万望保重。但求有同进退的一天。”
风昊将手中的骨头抛下:“埋了吧。此事不要再提起了,明日开始,加快赶路。无论到了哪里,都要广积粮。”
láng金等一起应声。姞肥犹豫着问:“那希夷?”风昊道:“我来教吧。”
师生几人并不知道,卫希夷已经触摸到了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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