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这个结果出来了。
卫希夷喉咙发gān,问道:“是谁?”
夏夫人道:“长女。我知道你和他家小的那个好,可你要知道大的那个不省心,也不比献了小的更让人开心。唉,车正也是倒霉,我算是明白啦,他为什么要将那母女几个管得那么严。管得严了,看着可怜,一松松手,就要出事儿。他母亲和宫里那个,闹了个乱七八糟,幼妹一气之下去外面散心了。也是可怜……王的后宫,何曾少了各地的女子,却不曾见过他们家这样乱的。”
联姻、献女、拆伙,皆是常见,能被当作谈资的,必然是出了不常见的事qíng了。夏夫人虽然才回天邑,消息渠道可一点儿也不少,回来不久四下一转,与旧友们闲聊一阵儿,已经将此事知道了个大概,见卫希夷关心,便将自己知道的与她说了。
事qíng与庚猜得也差不多,外面看来,正是车正见妹妹们已经适应了天邑的生活,心qíng大好,便因妹妹们的求qíng,将母亲也放了出来。许后经过这一场风波,在天邑依旧不乐意见人,车正也不勉qiáng她。在天邑这些年,车正也颇置下些家业,还没混上封君,也是饶有田庄,许后便携女儿在那里小住些时日,也不曾出过什么纰漏。
谁也没有料到,纰漏出在申王的某次狩猎,路过了车正在城外的田庄,见田庄被管束得井井有条,颇觉诧异,以为这管理的才能很是不错,遂入内歇息兼见一见这管事之人。到底是做过王后的人,打点这些小小的产业,还是绰绰有余的。见到申王,彼此都有些感慨,许后因而献上了长女。
此事发生在三年前,彼时女莹既年幼,在许后面前又不驯,许后自然不将主意打到她头上。而女媤既在当嫁之年,又一向温驯,被送出去的便是她。事先,许后没有与任何一个人商议。
车正作出了不认父亲的决定,也压着妹妹们不许再提蛮地之事,他们在天邑外露的最亲近的长辈便是母亲。女莹虽吃过母亲的苦头,心里依旧为她留着一点柔软的地方,女媤更是母亲一手带大的,姐妹二人也不忍母亲被囚,为许后向车正求了qíng。兄妹三人作茧自缚。
并非申王不好,其时妻妾固然有分,似女媤这等出身却与寻常婢妾不同。申王宫中,除了一个陈后,连戎王的妹妹也在宫里,理所当然不与婢妾同流。细数起来,女媤还算高攀。这本不该是什么惊天动地的丑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女莹极力反对,因而与母亲闹翻,好在车正并不在意妹妹此举,倒是默许了妹妹不在天邑居住。
事已至此,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对,顶多是小孩子闹个别扭。女媤因申王一时兴起得以入宫,陈后也不为难她,宫中并无敌视之意——皆因申王也是扭过头来就淡淡的,对她也无甚宠爱。
女媤是个温驯的人,然而她有一个不太正常的母亲。自将女儿献与申王,许后便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也入城居住了,还时常找借口去见女儿,又生出许多事端来,惹得宫中不快,一齐抵制起女媤来。女媤被冷落了一年有余,不知为何却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也不听母亲的话了,人也变得不似旧时脾气。反而因祸得祸,被申王重又惦记了起来。从此一发而不可收。
申王道她年幼乖巧又可怜,她却又时常作些夭出来。今日病了,明日不开心,申王却纵容她,弄得陈后不喜却又奈何她不得。申王的后宫出身不错的各家诸侯献上来的女子也是不少,昔时因许后挤兑过她,如今反过来要受她的苦,人人跑去向陈后诉苦。
时至今日,搞得陈侯都坐不住了,奔来见女儿,想问问陈后有什么章程。若非闹到这般田地,“新夫人”便也称不上谈资了。
卫希夷往夏夫人面上一看,犹豫了一下,道:“我看阿嫂也不大能坐得住的样子?”
夏夫人没好气地道:“还不是那个新夫人?她自家是尝到甜头了,还要将她妹子塞给太子。太子那里,也是她该cha手的吗?”何止是夏夫人坐不住了?夏伯等人也忧心忡忡的,这不,与陈侯一道来了。
哗!这下卫希夷坐不住了,挺直了上身:“什么?她怎么能?她怎么敢?阿莹知道吗?”
夏夫人苦笑道:“她在城外,谁也不知道她自己的意思。不过我看,车正是有些意动的,只是不知道幼妹的脾气会不会与他拧着来而已。”太子嘉旧年娶妻于夏氏,是元后的亲侄女,夏夫人的幼妹,夏夫人也很不开心。虽不知太子嘉原不愿意接收小妈的妹妹,众人却担心申王会下这样的命令。申王本来对女媤也是可有可无的,不是也突然变了卦了吗?
卫希夷失笑:“原来,今日大家都在装着镇定呢。”
夏夫人也笑了:“是呀。”
卫希夷道:“我和阿莹有过约定,我此番前来,一是为中山之事,二便是要与阿莹商议,回去报仇的。她怎么会愿意留在这里?”
夏夫人道:“果真如此,反倒好了,我愿助她一臂之力,离开车正的掌握。可是,希夷,人是会变的,你得从她那里得到实信才行。你哥哥总说,王还没糊涂到对新夫人言听计从,我却不能不多担心。”
卫希夷道:“我本就打算到了天邑见过你们就找她的,没想到先得见王,她现在哪里?我这就派人去。”
“好,”夏夫人一桩心事了却一半,更有心qíng与卫希夷闲聊了,“哎,你说,车正的幼妹是不是真有点本事呀?她当初那么地不qíng愿与她姐姐往来,宁愿走,如今倒是应验了。城里虽然蛮女长蛮女短地说着,却都讲她有些骨气的。”
卫希夷脸色可不好看:“在蛮地,王后,哦,就是许侯的女儿,可是极重尊卑贵贱嫡庶之仪的。南君有位自幼就在一起的……嗯……算妻子吧,蛮地原本姐妹同嫁,没什么嫡庶之别,自她嫁过去,便有了。”
话说到这里,夏夫人与太叔玉都听明白了,原本极力分嫡庶,恨不得将侧室踩死的人,亲手将女儿将去给老王做妾。哪怕此间之妾与南君那里并不相同,哪怕南君的侧室们也不是任由许后欺凌……
夏夫人一脸惊骇地道:“世间竟有这样的母亲吗?”
还真有,卫希夷还能告诉夏夫人,为了让女莹听话,许后能把八岁的女儿塞小黑屋里关到傻。
几人面面相觑,末了,夏夫人道:“哎呀,说了这么多的话,天都晚了,好生安歇吧。希夷的屋子已经准备好了,还在原来的地方。”
一夜无话,因为不知道要说什么好。次日一早,卫希夷便派人到了驿馆,将任徵与风昊为她钦定的魁梧男子长辛唤了过来,让长辛和庚二人跟随太叔玉派的引路人出城见女莹,约定见面等事宜。而她自己则与任徵一道,去拜会姜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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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节的府邸还是六年前的模样,人比六年前略瘦了一些,说不上变得更好了还是变得更坏了。天邑时局如此,他又与申王沾了一点亲,委实无法jīng神得起来。见到师妹和师侄,却还是高兴的,亲自站到门口来迎接。
一见到卫希夷,吸了一口冷气:“我说怎么乘车来了,这个样子要是在外面露面,明日就要被公子王孙围起来啦。”
卫希夷道:“这个师门没救了,总是互相埋汰。”
姜节笑道:“夸你还不好?”
“你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吗?”
“说不过你,进来吧,别堵着我的门儿,还有没见过世面的呢。”
进得府内,宾主坐定,姜节先问风昊等人的qíng形,互相致意完毕才说天邑中的事qíng。“祁叔亲自迎你去了?他是个好心人,做事从来周到的。我本也想去,唉,却是被召去又卜了一回,且往外面占卜合适的地方筑坛,没能走开,昨夜才回来。”
卫希夷问道:“卜了什么?出兵?祭祀?”
任徵的耳朵也尖了起来:“王是不是对中山有何不满呢?”
姜节抬起双手,往下虚下了一下,道:“王是心焦,也想找些事qíng给大家做做,免得太闲生事,却不会针对中山。昨日的事qíng我也听说啦,你应对得很好。中山远,不适合现在便远征。将中山bī急了,要做困shòu之斗,谁也讨不了好处去。不曾将五国俱灭,又亲来解释,是给王留了qíng面。样样周到,不过正因样样周到,卡得王挑不出毛病来,大约他又要闹心了。”
卫希夷喷笑一声,问道:“便是有事,也不是现在,是也不是?”
“不错。”
“唔,我观此间,人人都有些忧愁,不知……”
姜节道:“该知道的,你也都知道得差不多啦。我说一句,你们留心,宫中事,不要多言。王很明白。”
“咦?”
“内闱之争,王从来没有带到过门外。从一方诸侯到天下共主,可不是凭随心所yù便办得到的。”
“我听说,新夫人还有筹划?”
“她能做成什么事qíng?看,我不是还呆在龙首城吗?到了王糊涂的时候,我头一个走。”姜节说得毫不愧疚。此时可没有什么臣下死节的铁律,倒是为君的人要小心,做得不好,百官百姓就要跑到别人家去了。看得出来天下一统的好处,却未必非要吊死在这一棵树上也是事实。
卫希夷对申王的现状,又有了更全面的理解,了然地点头。卫希夷的问题特别多,将任徵也关心的事qíng也给问了:“王究竟有什么打算呢?将来会如何与诸侯方伯们相处?”
“将来?”姜节沉下了脸,“有没有将来,且要看天意。”
“怎么说?”
“唉,我随老师学艺,学得不如同门,却也看出来了,天时不顺呀。如果是六年前,中山做下了这等事,王可不会这么轻轻放过,你做得再周全也没有用。现在你再看,只要遣一使者,有一说法,王便轻轻揭过了。你道为什么?手上没劲儿了。”
“不过六年。”
“坚城,存十年粮,人皆以为不可破。这样的城池,一只手数得过来,我看阳城也未必有这么多的积蓄,不是吗?如今六年欠收。其实,早在中山之前,荆国已经绝贡三年了。”
卫希夷心头一跳:“王要南征?”
“未必。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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