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华国待了一年多的时间,少将大人终于培养起了一些对古华国人的辨识技能。宁泽道君五官柔和,偏向于秀美,与白泽一般都属于淡然若水、翩翩君子的类型,只不过白泽内冷外热、细心温柔,而宁封道君则外热内冷,微微勾起的唇角只是某种习惯xing的面具,长长羽睫下黑曜石般的瞳眸鲜少带上真正的qíng绪波动,冷漠地像是覆上了一层寒霜。
——乍一见面,宁封道君会给人以温和亲切的感觉,但真正相处起来,却会发觉对方那份挥之不去的淡漠疏远。
艾德曼打量的眼神毫不遮掩,自然被宁封道君察觉,他有些微微地扫了艾德曼一眼:“在看什么?”
“记住您的样貌。”艾德曼知道宁封道君晓得自己脸盲的“秘密”,所以也懒得遮掩,坦诚地实话实说。
宁封道君愣了一瞬,嘴角再度勾了勾:“如果下次见面你还认不出我来,那可是要罚的。”
少将大人果断移开了目光,将全部心神投在了宁封道君面前的阵盘之上。
艾德曼学得用功,宁封道君也教得认真,在少将大人基本上弥补了自学时遗漏的内容后,窗外的天色已然泛出了橙红。
艾德曼伸了个懒腰,再度拿起自己先前勾画的阵法细细查看,很快便从中看出了不少需要修改的疏漏之处,顿时心满意足:“我打算再回去思考一下,若是还有疑问,道君可不要嫌我麻烦。”
“自然。”宁封道君微微颔首,“你若想学,我便教你。”
“为什么?”艾德曼听闻此言,不由得脱口而出。
白泽、玄晟、迟邈……这些人待他温和,愿意教导他,是因为他拿出了对方感兴趣的东西、展现了自己的不同寻常。但对于宁封道君,艾德曼自问没有任何深入的接触,完全不明白对方明明感qíng淡漠,却为何要对他如此关注。
——关注到连亲传弟子都吃了飞醋,一看到他就像是看到小三的“深闺怨妇”。
宁封道君微一摇头,刚想要启唇说些什么,吐出的语句便被一声房门被拍开的巨响掩盖了一个彻底。
赤阳道君提着一只巨大的烤jī,大踏步走了进来,看到艾德曼后微微一愣:“你这个小鬼怎么在这里?”
宁封道君合上嘴唇,冷冷地看着赤阳道君,赤阳被盯得头皮发紧,扫到桌上摊开的书册与图纸,gān笑着打了个哈哈:“在学习阵法吗?我这是打搅你们了?”
“如果知道这一点,就请出去。”宁封道君冷淡的回答,不悦的语气散发着深深的逐客之意。不过赤阳道君却对此丝毫不曾放在心上,他径直走进屋子,变出一个玉盘,将手中的烤jī放在盘中。
对于赤阳道君堪称豪放的动作,宁封道君蹙起眉心,流露出几分隐忍的嫌弃:“怎么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往我这里带。”
“乱七八糟?!”赤阳道君扬起眉梢,“面对如此人间美味却完全不懂得品尝,宁封,你的日子简直过得令人同qíng!”说着,他扭头扫了艾德曼一眼,“瞧,连这小鬼都知道这是好东西!”
——好东西,当然是好东西!少将大人在赤阳道君提着烤jī进来的时候,已经将两眼死死黏在了上面,无论如何都拔不出来,就连自己方才询问宁封道君的问题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浓烈的灵气、四溢的芬芳,让筑基之后就开始辟谷,好几日都不曾满足口腹之yù的艾德曼顿时看直了眼,腹中一阵的翻腾鼓噪,竟然带出了一阵轻微的“咕噜”声。
虽然声音轻微,但宁封与赤阳道君五感敏锐,立刻便捕捉到了。
宁封道君表qíng镇静、充耳不闻,而赤阳道君则面露同qíng,直接伸手拽下一只肥大的jī翅膀,慷慨地递了过去:“看样子,是刚刚开始辟谷吧?真可怜。”
“嗯!qaq”艾德曼连忙双手接过,对赤阳道君的好感度接连提升了数个台阶,在感激地道谢后立刻下了嘴,顿时眸中jīng光bàoshe。
“真不知修道为何要辟这劳什子的谷,明明那群食修每天吃得肚腩溜圆都没什么问题,但我刚一筑基,师父便要死要活地硬bī着我辟谷,简直不可理喻!”想起自己辟谷时候的心酸,赤阳道君看着吃得抬不起头来的金发男孩,满是感同身受的怜惜。
“那是因为你修的不是食之一道,而是驭shòu,还是个无ròu不欢、专门喜欢吃珍贵灵shòu的驭shòu者。”宁封道君冷冷地吐槽,“从小到大,你到底偷偷抓了师叔多少灵shòu来打牙祭?”说着,他转头看向艾德曼,“竟然敢吃赤阳手里的吃食,你也不怕吃出问题来?我看这可不是什么普通的飞禽,而是琰鸣师叔鹤园中的仙鹤吧?”
赤阳道君被说得心虚了一瞬,却死咬着不肯承认:“那可是师父的爱宠,我哪里敢下手!”
“我从来都不会妄言。”宁封道君丝毫不留余地。
赤阳道君的师父琰鸣尊者是合体期大能,在培养出赤阳道君这个继承衣钵的元婴弟子后便迫不及待地将百shòu园等一众事务通通甩给徒弟,自己则带着“爱宠”们隐居山林,鲜少过问世事。
在修真界,修者的修为越是高深,对世俗的的yù望便越是浅淡,凡人汲汲营营的权势地位、万人追捧,在他们眼里只是负担与枷锁,避之唯恐不及。毕竟,若是贪恋这些,必将道心蒙尘、停滞不前。
然而,无论修道者如何淡泊名利,华阳宗这个大宗门必须要有实力qiáng、身份高的管理者延续道统,故而整个华阳宗与诸座山峰,最差也需要有元婴道君来坐镇。
元婴修者大多尚未真正被消磨掉世俗之心,还带着锐气与闯劲,有时间也有jīng力为宗门做出贡献。待到修为逐渐加深,对于天道的感悟与追求逐渐占据上风,他们便不会将时间jīng力放在诸多宗门事务之上,而是更愿意潜心修炼,希望早登大道。
为了督促众修者广收门徒,以防出现人才断层,华阳宗规定一众元婴、化神期修者必须要培养出一名元婴弟子,才能顺利卸任。于是为了自己能够尽快过上轻松惬意的修炼生活,一旦到达元婴修为,众修者便会迫不及待开始寻找合适的弟子,收入门中、悉心培养,并在其到达元婴修为的时候瞬间甩锅,将自己的位置让与弟子。
被甩锅的元婴弟子绝大多数都不怎么开心,只可惜规定就是规定,他们再不开心,也必须要承担起责任义务,只能闲暇时偶尔去找找自家师父的麻烦,抗议一下这种坑徒弟的行为。
很显然,赤阳道君方才就去找琰鸣尊者抗议了一下,顺手还偷了只仙鹤打牙祭。艾德曼呆在一边倾听两人的jiāo谈,捧着手中的“jī翅膀”越发珍惜,半点都不愿làng费——这可是合体期大能jīng心养育的仙鹤!平时不知吃了多少好东西,否则怎么能将ròu质养得如此鲜嫩可口、灵气充沛?
赤阳道君xing子粗放,三言两语便被宁封道君诓出了真相,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烤仙鹤。
宁封道君看着又被赤阳塞了只“jī翅膀”的艾德曼,又扫了一眼被啃得一丝ròu末都没有的翅骨头,颇有些无奈:“你就不担心吃了这来路不正的烤仙鹤,会被琰鸣尊者找麻烦?”
艾德曼在“百忙之中”抬起头,沾着油渍的小脸上一派纯洁无辜:“什么烤仙鹤?哪里有烤仙鹤?我只是吃了只烤jī啊?”
宁封道君:“……”
——这么糟心的天命之子,该怎么教育比较好?
赤阳道君:“……”
——竟然有比我还无耻地浑然天成之人,果然是江山代有才人出!
还不等宁封与赤阳两人对于艾德曼的回答发表看法,屋外便传来一声厉喝:“逆徒赤阳!给本尊滚出来!”
三人被震得脑袋嗡嗡作响,修为最浅的艾德曼更是喉中一甜,差点喷出一股鲜血,幸好宁封道君及时捏起法决,为他挡了绝大部分的冲击。
赤阳道君暗叫一声“糟糕”,连忙将桌上的“烤jī”藏进储物戒,而宁封则一挥衣袖,打开房门正对面的窗户,引了一股清风席卷着屋内的食物香气、涌出窗外。两人的配合默契又熟练,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样毁尸灭迹的事qíng,至于少将大人更是不顾自己的伤势,当机立断地抬手抹掉嘴上的油渍,然后将油腻腻的小手藏进了袍袖内,捏起清理的法决。
这一切不过只是几息的时间,下一瞬,紧闭的房门便被重重地踹飞出去,直接砸到了对面的墙壁上。艾德曼只觉得身子一轻,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然被宁封道君护着躲在了角落中,而赤阳道君则被一名少年身姿还娃娃脸的男子揍得抱头鼠窜,口中连呼“师父冤枉”。
艾德曼缩在宁封道君怀里,闻着萦绕鼻端的淡淡檀香,愕然望着两人一追一逃,完全看直了眼:“那人……就是赤阳道君的师父?”
——从外表看根本就不像好嘛?!妥妥是兄弟,师父竟然长得比徒弟还年轻脸嫩!
“琰鸣师叔是最适于驭shòu一道的亲善体质,故而修为进境极快,十七岁便结出金丹,从此——容颜不变。”宁封道君委婉地开口,“不过师叔也不在乎自己的外表,并没有在化神之时花费心力重塑ròu身,便一直保持着少年的模样。”
艾德曼恍然点了点头,眼睁睁看着少年——不,是琰鸣尊者将赤阳道君压在地上狠狠揍了个不成人形,这才稍稍舒了口气,站直了身子。
“师父,您老人家明明没有证据,却还打人!”赤阳道君连爬都爬不起来,但依然死鸭子嘴硬地试图为自己洗白。
琰鸣尊者冷哼一声,瞪着自己的徒弟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谁让你前科太多?就算没有证据,但凡我的园子里少了一只灵宠,那都是你的错!揍得就是你!”
赤阳道君:“……”
——这样的师父绝对不是亲的!
收拾完了糟心的徒弟,琰鸣尊者眸光一扫,直直看向角落中的宁封道君与艾德曼。
饶是宁封道君xing子淡漠冷静,此时也下意识矮了一截,拱手朝琰鸣尊者行礼:“师侄宁封,见过师叔。”
“得了吧你,装得像是没事儿人一样!”琰鸣尊者对此嗤之以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跟我那孽徒沆瀣一气来忽悠我!”
宁封道君果断闭嘴,默默低头、垂下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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