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夫的意思是说此毒只有这个海国的人才能解?”再次出声的依旧是连绛霜,她心儿一惊,柳眉蹙起,瞧向安静下来默默听着的伟岸男子,“胤轩,你可知对方是什么身份?”
连胤轩腮棒子紧咬,没回答她,只是沉道:“大夫可有压制毒粉扩散的方法?”犀利冷寒的深邃闭上了,那高壮的体魄却扔是有种无形的压迫感,他的心思,无人能窥探。
“有,不过有些难。”老大夫道:“当年那位壮士来老夫医馆后,翌日便有位戴红面纱的女子来看他,记得当时女子是用小竹筒里的水为他清洗眼睛,据说是每日卯时一刻接的露珠,而且那露珠切切不能让日光照she,采摘的时机要刚刚好……”
“何为刚刚好?”绛霜檀口轻启,记在了心里。
“所以老夫才说有些难不是。”见气氛缓和下来,座上的男子也不再发怒,老大夫这才敢放宽心说话:“卯时一刻要掐准,只能接竹叶上的露珠,接露珠的皿儿只能用竹筒,当日采摘的露珠要当日用,不可存放……”
“老大夫,这不难。”绛霜柳眉舒展,笑了:“还有提醒吗?”
“呃。”老大夫微微讶意,先是斗胆瞧了这瘦弱的男子一眼,继而垂下视线,盯着地上:“接露珠的事不难,只是要接足份量很费事。公子怕是没有听明白老夫的意思,东日初升前,竹叶飘翠时,卯时一刻起,二刻满筒棕。而且王爷的眼睛需要整日擦洗,一刻也停不得,如果没有满筒,王爷会有灼痛之苦。”
“噢,我明白了。”绛霜将老大夫的话微微寻思,再云淡风浅笑了笑:“老大夫放心,这是难不住人的。”
门外的映雪则是静静站在窗帘子前,没有踏进门里。他们的一番对话她自是听进去了,瞧连绛霜那模样,怕是已下定决心要为连胤轩取露珠儿的,他何苦遣人寻她来做甚?
她隐隐有种他要兴师问罪的感觉。
旋即听得当事人终于开口了,他道:“本王能忍受灼痛之苦,只是万万不能失了光明,小老儿明白吗?”
那低沉的男中音里是抑不住的挣扎,而非惧怕。
她明白。
他在告诉大夫,他不是害怕失明,而是害怕在他正开疆拓土施展抱负时毁去了眼睛。那样,无异于折断了他翱翔的翅膀。
“老夫明白。”老大夫唯唯诺诺,望了绛霜一眼,再道:“先用露珠清洗双目,制止毒粉扩散,然后再……再……”
“再什么?”绛霜瞅着老大夫的模样有些想揍人,这样含含糊糊的,存心急死人呀!
“老夫实在无能无力!”老大夫“扑通”跪在了地上,视死如归另外:“因为药引只有那个神秘女子有,当日那女子并未告知老夫,老夫又寻不得那女子,只有请王爷赐老夫一死!”
“你!”绛霜秀眉一拧,娇呵:“说了等于白说!赐你一死也救不回胤轩的眼睛!”
“不过老夫隐约记得一套针法,用银针cha在膻中xué、鸠尾xué、巨阙xué,各cha针一分不深入,抑制毒粉进入心脉,再配以揉按睛明xué,可以起到一定作用。但是要完全清毒粉,需要女子的药引。”
“本王明白了。”连胤轩终于出声了,挥退老大夫:“先按你说的办,药引再慢慢寻,本王昨夜及时躲避了,应该没沾太多毒粉,你退下吧。”
“王爷,老夫退下了,只是……”老大夫让药童整理好药箱背在肩上,陡然想起什么,又加上一句:“施针和按揉只事需要时时进行,老夫呆会回药馆为王爷挑个药童来……”
“只要懂医术的人即可?”连胤轩问。
“是的,王爷。”老大夫答:“只要懂医术即可,施针之事只需教一遍便能懂。”
“那好,不必劳烦小老儿你去找药童了,本王府上正有一个极好的人选,呆会你教她针法和清目术,本王让她来伺候!”
“胤轩?”绛霜为男人的决定微微诧异。
站在廊下的映雪亦微微震撼,打算不踏进去了,回头,竟看到母妃站在身后凝望她,不知来了多久。
“母妃。”她欠身请安。
“听说轩儿的眼睛出事了?”宁太妃轻轻往前走了几步,瞧着她:“为何不进去看看?”
“大夫在里头,儿臣不便打扰。”映雪浅浅答了。
“你是轩儿的王妃,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来,对母妃一同进去吧。”宁太妃笑,牵了她的柔荑往里走。
外屋的小婢这才匆匆通传,说是太妃娘娘与王妃娘娘一起来看王爷了。
绛霜立即望了过来:“娘,您来了。”
映雪感受到她的视线,淡淡回望她一眼,踏进门里。
连胤轩对她的出现并无任何表示,不知是因为闭着眼睛,还是在想其他,只道:“送大夫出去吧,大夫有些事要像王妃jiāo代仔细。”
“好。”她自是知道大夫要jiāo代什么。
等她带老大夫入了外屋,太妃娘娘开口道:“霜儿,既然这次你随轩儿回府了,就在府里住下吧。府里总是比外面来的安稳些。”
“娘。”绛霜绕道宁太妃旁边坐下,拉过义母的手裹在自己掌心里,亲昵撒娇:“昨夜孩儿在您房里不是说过了吗,胤轩去哪里,霜儿就去哪里,这次霜儿回府是来看看娘和苏嬷嬷,不会呆太长时间。”
宁太妃没有抽出自己的手,些微担忧道:“胤轩现在是有家室的人了,他娶了王妃,霜儿可有想过以后的打算?”
绛霜明显一愣,启口道:“霜儿从来是胤轩的人。此生非卿不嫁。只是当年失手错杀如氏,得罪了北冀,才惹来此生的不安宁。但是霜儿相信,暗涌之后总是有光明的。”
“你们,唉……”宁太妃轻轻叹息一声,这才瞧座上默不作声的皇儿一眼,说出一句心底话:“万般都是命,又巧在映雪与霜儿生了同一张脸蛋,平故沾染上北冀的怨恨,这谁也怪不得。只是轩儿,霜儿,母妃在此说句不偏袒的话,姻缘过,一生错,你们千万不要走错一步才好。”
“娘……”连绛霜唤了一声,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
连胤轩闭着眼睛,依旧不出声。
恰好这时,映雪走进来了,发现气氛有些诡异,静静落了坐,轻道:“母妃的身子可有好一些?”
“好些了,多亏了映雪开的药方,咳嗽止了不少。说起这个,母妃想知映雪曾在哪里学医?那些方子,可是母妃这些年来从未见过的。”
“家师无名,只是讨口饭吃的江湖郎中罢了。”映雪轻道。
“呵。”座上的连胤轩却在此时冷哼出声,冷笑:“如果果真是师出无名,那本王的这双眼睛可就有救了!”
静默半响,原来果然还是兴师问罪来了。
映雪瞧着他,没出声。
他又道:“那个给本王使毒的红衣女子,王妃果真不认得么?本王昨晚故意设下那个陷阱,就为了试探出huáng怡香混入王府的真正目的。不曾想又弄出个哑奴来!不过虽然吃了一点毒粉,本王却总算有了收货,你不说那个人是谁,本王也知晓。”
“睛明xué其实很好拿捏,王爷何以一定要臣妾来?臣妾手粗皮糙,怕弄伤了王爷的眼睛。”她不肯上来。
“王妃是王府唯一懂医术的医者,不找王妃找谁?”他坚持,“懂些医术的人总比完全不懂医术的人来的qiáng,如果刚才是完全不懂医术的人为本王下针,本王恐怕早已命丧huáng泉。”
她明白他这番话为何意了,脱了绣花鞋,坐上榻来。
碰上那灼红的眼皮,她的指尖被那温度烫得瑟缩了一下。想不到这毒粉这本剧烈。她稍喊,微凉的指轻移上他的眼角,轻柔按捏,红唇边吐气如兰。
他很安静,浓密的睫毛颤也不颤,眉头舒展。
帐里很静,两人都没出声,他luǒ着上身平躺,她跪坐在旁边,为他按压眼角。而后取了丝帕,为他擦净眼角流出的浅huáng液体。
两人之间,只闻得对方吐出的气息。
他陡然道:“你应该知道本王是给机会你杀本王,只要杀了本王,你就可以回到楚幕连身边。”
她手上微顿:“你也应该知道我没想过杀你,如果要杀,那些个夜里便有机会。”
他睁开红肿的眼睛,要笑不笑:“以后你还有的是机会,本王会让你天天施针。”
“王爷这又是何苦?”她敛了眸光,坐到一边。
他微侧俊颜,视线追着她:“本王只想知道,楚幕连为何这般慷慨。为何可以将自己的女人送给别人,并毫不吝啬的将她的清白之身拱手相送?”
她的捷扇耷下来,压去了她水眸里的色彩:“即便是你,同样可以将我当成你心爱女人的挡箭牌,楚幕连又为何不可以!”
她笑,瞧着他,泪光盈盈:“如果一个男人可以大方到将他的女人拱手相送,你说,她在他的心目中算什么?如果这个女人是连绛霜,王爷舍得将她送给别的男人吗?”
“没有这种如果!”他快速接话,答得斩钉截铁。
她的睫毛眨了一下,螓首一颌,后悔对这个男人说了过多的言语。
“时辰差不多,该取针了。”
“你哭了?”他用指掐起他的下颌,却见那汪清潭里已平静一片。
“王爷觉得臣妾该为谁哭?”她恢复用“臣妾”自称,回望他的眸子清冷水亮。
他静静瞧着她,墨眸渐渐深沉,幽潭般深邃吸附,却陡然道:“本王会让你天天来施针,直到那毒粉完全清楚!”
她低下头,没有再说话,常常的捷扇扑闪,只是给他慢慢取针,偶尔贴过他腹部的素手却凉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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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待无风空待望 第七章
夏夜,银月逶迤,清风缭缭,却总有唧唧喳喳的虫鸣吵了一地,比那木琴好要动听。尾挂萤火的虫儿在矮灌间穿梭,星星点点,如夜空中的星子,多了几分璀璨夺目。
如此夜景,饶是扫去了夏日的几丝燥热,却依旧有些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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