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uáng怡香说哑奴是楚幕连最宠爱的女子,楚幕连可以牺牲huáng怡香和她,却独独要保护哑奴,将之捧在手心。只是,她从来不知道楚幕连会爱人,也从来没有见过huáng怡香和哑奴。
可以说,她对楚幕连的事根本一无所知,她和他在烟暮山隐居的那两年,除了唤他一声师傅,其他无从知晓。
她从来以为,他和她一样,只属于山间野林,不问世事。原来,她错了,而且错得离谱。呵,直到今日,她才明白。
密林很静,西移的阳光照she进来,将她形单影只的身影拉得老长,她站在阳光里,感觉不到热,只是心思澎湃,差点淹没了自己。
她从来不知道,有一天她会为自己落寞,想为自己哭。
“咚!”破庙里有人敲响了那破旧的老钟,打断了她的忧伤,她抬起眸子,睫扇濡湿,在阳光下闪着晶莹。
齐人深的野糙在抖动,哒哒的脚步声响起,有人或动物在向破庙奔走,而她,站在距离破庙的几里之处闻到了烟的味道。破庙顶上窜出的,不正是浓烟么?
起火了?
她眉头一蹙,立即朝破庙走了几步,却在走到庙门口的当会止住了脚步。她没想到,破庙的庙堂里会坐满了乞丐,人人衣衫褴褛,脸蛋乌黑,他们正盯着架子上烧烤的几只jī和一只不大不小被剖了肚的散发着阵阵香味的猪流口水。
几个孩童在院子里玩耍,为抢一颗发huáng的馒头,在院子里你追我赶。
“咕隆”馒头滚到了大门口,静静立在映雪的软靴旁。
“抢到了!”一个六岁左右的小孩童大叫,用黑乎乎的小手抓起馒头就要往嘴巴里塞。
“不要吃,很脏。”映雪蹲下神来,心疼望着这个面huáng肌瘦的小家伙。
小家伙捧着馒头抬起头来,先瞧了瞧馒头。再望望闯入者:“你是谁?为什么说我的馒头脏?”
其他几个稍微大点的孩童早在争抢馒头的当会就见到站在门口的映雪了,他们没有跑过来,而是呈鸟shòu状散开,害怕的跑进了庙堂。
立即便有几个男乞丐跑进院子了,防备望着女扮男装的映雪:“快走!要不我们对你不客气!”
这些人面容黝黑,嘴唇gān裂,不管是不是因为脏污,他们都有那么黑,再看他们露在破衣裳外面的手肘和掌,粗糙厚实,明显是双常年在地里劳作的手。
映雪突然想起巷子里的那群乞丐,那群乞丐被连胤轩扔进牢里边没了影讯,北翼的人也很少在乞丐堆里见着了,街上游dàng乞讨的,都是真正的乞丐。
“快走!”有人已要抡起棒子赶人了。
映雪收回心思,后退了几步,连忙解释道:“我刚才只是见庙顶有烟,以为这里起了火,所以过来瞧瞧,并无打扰之意。既然无事,在下这就离去了。”
“等一下。”又有人叫住了她,夹杂浓浓的外地口音:“留下你腰带上的玉佩和身上的银两,只要是身上都可以典当的,你都要留下,才准走人!”
映雪吃惊,回过头:“你们在打劫?”
那出声的男乞丐,是个身高六尺半的十几岁年轻男子,黝黑的肌肤下是一张血气方刚的脸,他这样一吼,他身旁的老妇人立即将他往后面拉,声音里带着颤音:“阿□,不要这样做,他会告诉官府的,到时候,我们连这破庙都容身不下了。我们放他走吧,不要惹事。”
“阿婆,如果不用这样的办法吗,我们筹不到银子给阿青治病,阿青现在连水都喝不下了……而医馆里的大夫只认银子,没有银子,他们是不肯给阿青治病的。”
名为阿□的男子这样对阿婆说着,陡然一把拽过映雪的纤腕将她拖进门里,恶狠狠扯下她腰间挂着的玉兔玉佩,和腰带里的一些碎银子,“既然是你自己撞上来的,就不要怪我们不客气,我们也是bī不得已走投无路,希望你能心存好心救救阿青……”
“你们就不怕我以抢劫罪告到官府?”映雪撑在那破旧的庙门上,看到其他乞丐面露惊恐之色望着阿□,不敢吱声。
阿□抢完映雪的玉佩和碎银后便没有对她搜身了,似是也有些顾忌和胆怯:“今日借你这些银子一用,日后戚□定以五倍之数归还,而且钱财是我一人抢,与其他人无关,若你要追究,告我戚□一人便可,不要伤及他人。”
映雪愕然,瞧着这个男子:“在你抢劫之前你就该想到会伤害你周边的人,即便你开脱,他们也会受牵连。”
戚□的阿婆在旁边惧得哭哭啼啼起来,竟“扑通”一声跪在了映雪面前磕起头:“求这位公子原谅阿□的冲动,都怪阿婆不好,老骨头一把拖累了阿□和阿青,阿□还小不懂事,就让阿婆去见官……”
“阿婆!”戚□终于怒了,一把将阿婆掺起,再回头将院子的大门关了,从腰间抽出一把小刀,bī向映雪:“既然你执意不肯放过,那我就豁出去了,反正从我们来卞州起就没有人将我们当人看,你们这些贵公子哥儿整日锦衣玉食,没事耍耍鸟找我们这些穷苦人家出气,即便我们做了乞丐也是被你们如畜生般赶来赶去,哪儿都没有容身之地。既然bī我们上绝路,我也不怕让你们尝尝命贱如糙的滋味!”
说着,已拿着刀子直直朝映雪刺了过来,没有拳脚,全是蛮劲。映雪没想到这男子真的动手,立即脸色大变,被bī得步步后退,退无可退,旁边的乞丐更是吓得惊叫成一片。
最后是阿婆拉住了他,哭道:“阿□,别再错下去了,他们是有钱人家的公子,杀了他,我们要赔上百条xing命,而且,阿婆不准你双手沾血……”
戚□一把将刀子扔到地上,种种跪在了地上,抱着头痛苦:“我们同样是人,为什么要被赶离家乡沦为乞儿,我们每日饥肠辘辘,还要忍受官兵的驱赶,难道我们要坐在这里等死吗?”
“你们是哪里人氏?”映雪站在他五步远之处,问出了这句话。刚才她无意报官追究,只是觉得这男子做事有些冲动。
“淮州。”戚□睁着一双哀痛的眼,瞧着映雪:“我们的家就在这不远处的淮州,可是今年闹虫灾,麦田颗粒无收。朝廷不仅不拨粮救济,反而加重赋税,恰好淮州守将大人又以守边关为由,大量打造兵器,四处抓人劳役,我们jiāo不出粮食和银子,又不想被活活累死,只能逃到了卞州。”
“淮州守将大量造兵器之事,向圣上请旨了嘛?”映雪蹙眉。
“不知道,守将大人说是圣上的旨意,如果不是圣旨,他们敢这样四处抓人吗?只可惜,逃到了卞州,也是没有活路可走……本以为卞州守将将城门大开允许灾民大量涌入是为救济我们,谁知不是派米救济,却是三天两头将我们驱赶,不准出城……”
“为什么不准出城?”
“是上面刚刚颁下来的命令,只准入城不准出城。入了城才知道这里灾民bào民集结,根本没有我们生存之地,我们只有在这荒郊野外的破庙做安身之处,捡些别人扔下的残渣剩菜裹腹。”
映雪瞧向那架子上烤得油腻腻的畜生ròu,阵阵飘香,却夹杂一种奇怪的味道。她轻轻蹲下,用树枝挑起他们扔在院子里的猪肠子,屏住呼吸翻看了一番。
“你们从哪弄来的这些?”她眉心皱得很深,连忙走到屋子里制止几个孩童老孺将烤好的ròu放进嘴里:“吃不得,这ròu有蠕虫!”
几个人抓着ròu不肯放下,叫道:“我们在将这些畜生捡来前已经检查过没有病,这些知识饿死的猪和jī,死了些日子,所以ròu色变得有些暗沉……”
“哪里弄来的?”映雪只觉胃间有些翻涌,刚才她明明见得那猪肠子已经发绿,蝇虫爬满,又岂只是“有些”暗沉!
“客栈酒楼的后门。”
“你们以前吃过吗?”将病猪放在客栈酒楼后门?更何况这些不像是病猪,反倒像药猪,似乎是有人用药物注入牲畜体内,导致这些牲畜死亡。
“没有,今天才发现的。”那些人还是舍不得将熟ròu放下,眼巴巴望着戚□,肚子一阵阵“咕咕”的叫,“阿□,这ròu真的不能吃吗?”
戚□也神色沉重望着映雪,对她的话半信半疑:“我们要如何相信你?最近城内并没有疫病,何来病猪?”
沥安的疫病是吃ròu包子起的,这做包子的ròu馅难道不是用的病猪么?她相信绝对有人染了这疫病的,可能是还没大面积传染开。
她道:“我怀疑是有人故意将病猪放在客栈后门的,阿□,可以带我看看阿青嘛?”
“你会看病?”阿婆苍老的眼瞬息有了光彩。
“先前跟师父学过一二。”映雪轻答。
这个时候,庙堂里的糙堆动了一下,有只糜烂的手从里面伸出来,气若游丝叫了声:“水。”
映雪暗暗吃惊,朝那只手走过去。
糙堆里躺着人已经面目全非了,luǒ露在破衣外,面的皮肤全面糜烂,流着脓水,散发阵阵腥臭,引来群群蝇虫“嗡嗡”。
映雪朝他走近了两步,瞧见男子的双眼已经睁不开了,脸部溃烂,唇边guī裂。
她的心很痛:“这不是疫病,是蠕虫,他身上溃烂的部分是因为蠕虫在啃咬。”只是,这症状竟然跟疫病非常相似。
“啊!”屋子里的人纷纷将手中的熟ròu吓得掉在地上。
“谁跟阿青接触最多?”她望着戚□。
戚□这才相信她,瞧着她的眼睛,道:“你说的没错,阿青前些日子经常说身上痒,经常挠,挠破了皮,身上便开始溃烂。我带他去医馆,医馆的人用扫帚赶我们,嫌弃我们是乞丐。我用艾糙给他擦拭身子都不管用,然后就成这样了……我……”
他咬了咬唇,非常悲痛:“如果你能救阿青,我戚□这辈子给你做牛做马。”
映雪瞧着他:“我只能试试,不能保证一定能救。你的手肘给我看看。”
“我没有被传染。”戚□连忙将手臂藏到身后。
“初期,这蠕虫不会一日一夜就感染,若非你与他天天接触,便不会有事。”她冷静瞧着这个男子,“如果你不想你阿婆担心,便给我看看,还有其他人。”
“阿□。”阿婆求他。
戚□这才伸出自己已经开始溃烂的臂膀,和臂膀上的一条长长的新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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