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得内室的珠帘子后面,连胤轩正盘腿坐在榻上自行运功bī毒,没有说话,连绛霜则捏着帕子,在旁边小心翼翼的替他擦拭额头上的汗珠,对外屋的事充耳不闻。
而苏么么见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心一横,上前一步找映雪讨要银针:“既然王妃娘娘发话了,还请王妃娘娘将银针叫出来澄清事实,而且得让老婢带着丫鬟搜搜左偏居才好,这样才不落人口实,让人胡乱道是非。”
映雪冷冷一笑:“景亲王府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老婢来管主居的事了?现在大院小园的事,都是本王妃在管,要搜查左偏居,只有母妃和王爷才有这个权利,还轮不到你这个下人!”
“我……”苏么么的老脸被呛得一阵青白,势弱气虚的后退几步找主子讨理:“小姐,以前这王府大大小小的事也是老婢在帮着打理,夙兴夜寐。勤恳以求,一心一意为我们王府着想,今日竟是被王妃娘娘说得如此下贱不堪,怕事再无颜伺候小姐……”
“苏么么,谁说你无颜面了?”连绛霜撩开珠帘子走出来,没有好脸色瞧了映雪一眼,在太妃娘娘开口前冷道:“姐姐现在是代罪之身,暂且没有权利管理内务,既然么么是秉公办事,尽管搜去何妨。正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歪’,如若房里没藏什么,又何苦怕人搜?!你说是不是,姐姐?”
说着,已经移莲步至太妃娘娘旁边,伸出小手为她轻抚背部顺气,动作温柔至极,“娘,有没有好一点?”
宁太妃堵在胸口的气也缓了些,捏着帕子的手虚弱的挥了挥:“搜去吧,该怎么做怎么做,只要能找出这个毒害轩儿的凶手来,哀家都不会责怪你们……咳咳……”
“小姐,那老婢现在便搜去了,王妃娘娘,不要怪老婢的以下犯上!”那苏么么袖子一抡,带上几个大丫鬟去搜左偏居。
映雪冷冷叫住了她:“如果没有搜出任何东西来,我该怎么惩治你的没轻没重?堂堂景亲王府的景王妃让府里的家奴肆意搜房,这话若是传出去,失的怕是景亲王府的脸面。”
苏么么的脚步迟疑起来,瞧向自家主子拿主意。
连绛霜柳眉挑了挑,代太妃娘娘开口:“姐姐你放心,家奴只是奉命行事,只要是有嫌疑的主子,都要被搜房。我们东漓的所有厢房都会被搜,包括妹妹的,以澄清嫌疑。而胤轩最后接触的人是姐姐你,所以应该先搜姐姐的寝居,至于姐姐刚刚为胤轩施针用过的银针,是必须要jiāo出来的。”
素手一伸,直直摆在映雪面前,不容拒绝,“姐姐?”
映雪心一紧,看着绛霜那双冷若冰霜的眸子:“妹妹何以认定王爷的毒是来自银针?王爷的体内本有毒液,而每日妹妹也用露水给王爷洗眼睛,银针可以带毒,露水同样可以藏毒。”
“我才没你那么yīn毒!”绛霜杏眸微眯,被说怒了:“胤轩中的毒本事你那个假婢女所为,你会那么好心为他解毒?胤轩是中了你的妖术才让你给他施针,给你机会接近他……幸亏这次及时用内力将毒液bī出来,胤轩才没事……”
“本王没事!”珠帘子后在这时陡然响起连胤轩的声音,打断了连绛霜的咄咄bī人,冷道:“先将这个女人送进地牢关押几日,让她尝尝给本王下毒的下场!至于后面的事,本王日后再做定夺!”
“王爷!”随后赶过来的亚父被吓到了,忙揖手道:“王爷切不可鲁莽行事,现在真凶还未找出来,这样对王妃娘娘不公平。”
“鲁莽行事?不公平?”帘子后的男人冷冷一笑,冷寒yīn鸷:“本王倒是第一次从亚父嘴里听到这个词,呵呵,亚父你说说看,当你亲眼看到一个女人将毒针cha进自己的xué位,还用得着兴师动众捉拿真凶吗?”
“也许是有人事先在王妃娘娘的银针上淬了毒。”
“亚父。”连胤轩在榻上坐直身子,掀了掀唇角:“你说多了。”
“王爷……”亚父还想说。
“小姐,小姐……太妃娘娘,王爷,老婢在王妃娘娘房里搜到了这个。”苏么么带着一帮子大丫鬟搜完房返回主卧居来,一进门就是一阵欣喜,手上捧宝般捧着个白瓷小瓶:“这是老婢在王妃娘娘房里搜到的,请太妃娘娘和王爷过目。”
映雪黛眉微蹙,瞧着那个小瓶,而芷玉则哭丧着脸跟过来,一进门就焦急的抓紧她的手:“小姐,她们硬说这瓶鹤丹是毒害王爷的毒药,二话不说就抢来了,这瓶明明是我们给阿……”
“芷玉,不要说。”映雪抓紧芷玉的手,摇摇头示意她不必再说,而后瞧着太妃娘娘yīn沉的脸:“母妃,其他主子的房间搜过了吗?”
“当然搜过了,老婢带着人一间间仔细的搜了,连一个旮旯fèng也没放过。”苏么么下巴一扬,手上捏着那个白瓷瓶说得一脸沾沾自得斩钉截铁。反观屋子里的其他主子,倒没出声。
自然,连胤轩也没出声,他甚至连那瓶鹤丹也没过目。
半晌,太妃娘娘终是难过的一偏首,吩咐道:“押下去吧,不必再追究其他人了。”
“小姐!”芷玉叫喊起来,拽住映雪的袖子:“小姐你明明没有对王爷使毒,根本不是你做的,是有人陷害……王爷……”
她“扑通”一声跪在珠帘子前,磕起了头:“芷玉可以证明小姐没有下毒,银针今日是由芷玉一手清洗,这瓶鹤丹也一直放在芷玉这里,小姐净完身子后直接取了银针来王爷房里,根本没有接触过这瓶鹤丹……况且,况且小少爷还在三小姐房里……呜,求王爷明查……”
“芷玉!”映雪眉心折起。
“这么说是你淬的毒?”苏么么立即淡眉横竖,一把拽起芷玉的手腕,望着珠帘子后:“王爷,既然这个贱婢也是同伙,是不是也该随主子一起受罚?”
“尹儿!”太妃娘娘让这贴身老婢惹得微恼:“哀家刚才已经说过不必再追究其他人,她只是个护主心切的小婢,不必惩罚她!”
“但是小姐……”
“那就杖责两大板吧,算是对她不分轻重的小小惩罚,谅她以后也不敢再犯。”有人轻轻出声,替她解了围,再道:“小公子今日一直哭闹,吵得厉害,绛霜想让芷玉过来照看两日,带小公子熟悉环境。姐姐,你说可好?”
“那就请妹妹代为管教芷玉几日了。”映雪轻轻颔首,没有望珠帘子后一直沉默的男人一眼,却是瞧着旁边的亚父,嘴皮无声掀了掀,红唇一抿,踏出主居的大门。
“小姐!”芷玉被映雪的最后一眼吓坏了,哭喊着追出去:“小姐不要,芷玉不要伺候其他主子,王爷会放你出来的,你是被冤枉的,不要扔下芷玉和小少爷……”
“芷玉!”映雪搂紧她细弱的肩,唇瓣咬得死紧,终是艰难抑制住眼眶里的泪水,沉静道:“好好照顾沥安,一定要抚养他长大,明白吗?”
“小姐。”芷玉的眼泪扑唰唰的流:“王爷会放你出来的,一定会的。”
映雪眼儿微闭:“记住我刚才跟你说的话,芷玉。”转身,决绝跳进那个男人给她挖的陷阱里。
她这一生最惭愧的,是没有做一个孝顺的女儿。而她这一生最满足的,是认识了芷玉和齐康。
“小姐!”芷玉在她身后喊得撕心裂肺。
*
地牢很黑,这是她第一次来这个cháo湿的地方,却不是第一次习惯这样的黑暗。
她躺在湿哒哒的糙屑上,感受到老鼠在她身旁爬来爬去,“吱吱”的叫着。而透着薄光的木栅栏边则躺了一堆的老鼠尸体,散发阵阵恶臭,旁边的大碗里还盛着新鲜的饭菜,一只硕大的黑鼠吃过,四肢挣扎,身子瞬息硬了。
第二只,第三只……
然后,有人打开了锁链子,二话不说,拾了那堆老鼠尸体和剩下的饭菜,匆匆出去了。
她唇角微微勾起,在黑暗中坐起了身子。四周的老鼠受惊,四处散去,却又在她一动不动的片刻后,重新钻出来。
她以为自己会很快下地狱了,谁知这个男人自从将她扔进来,便不管不问,不用刑,只是将她关着,与满室的老鼠为伴。
噢,不对。他不是不管不问,而是用另一种方式让她下地狱,就跟他当初杀huáng怡香般那样无声无息。
他告诉她,他放了huáng怡香,不必楚幕连来救,她却在义庄看到了huáng怡香的骨灰。原来他当初放走的,是huáng怡香的尸体,呵呵。
她在想,他是不是也要放走她的尸体呢?然后等着楚幕连来救?呵,如果楚幕连看到她冰冷的尸体,会是什么表qíng?
“呵呵。”她将脸埋在膝盖间笑了,双肩不住的抖动,抖动,然后停不下来了,“呵呵,呵呵,爹爹对不住了,女儿……”
“匡当!”
狱门再次被打开,带来刺眼的光芒,和烟火的味道。她埋在自己的双膝间,没有抬头。
“你们出去!”有人在吩咐狱卒,男中音冷冷淡淡,没有起伏。
她身子一僵,抬起头。
“你在求死?”他轮廓深刻的脸在火光下反she一层寒光,那双犀利眸子里跳动着的火焰,不是墙上火把的倒影。
她嘴唇gān裂,眼角濡湿,在火把下闪烁一串晶莹,道:“出去!”
男人眸光一凝,愣了下:“你赶本王出去?”
“对!”她冷冷盯着他,檀口轻启:“我在叫你滚出去!”
“该死的!”他吼,铁掌一伸,一把抓起她的衣襟将她的单薄的身子抵在cháo湿的狱墙上:“你知不知道你在跟谁说话?知不知道这样对待本王的后果?”
她没有挣扎,微微一笑:“将死之人,何惧后果,既然赐我死,又何来质问我求死……我苏映雪从此不再欠你赫连胤轩什么!”
“你当然欠本王的!”他陡然改用壮硕的体魄将她霸道的抵在墙上,让她的脚离地面有几寸远,挎在他的腰侧。然后俯身将他的气息喷泄在她的颊边,眯眼道:“本王不会让你死的,你欠了本王一次,本王定要双倍讨还!”
她眉头蹙得紧紧的,后背十分不适:“我不欠你什么!从你将我扔进这里起,我便不欠你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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