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明若趁空笑嘻嘻地看着豹子。
豹子咆哮说:“看什么?”
夏明若说:“我有事要告诉你,其实我很懒得对门外汉说。”
他指着石壁上一条白色痕迹问:“知道那是什么吗?”
豹子嗡声问:“什么?”
“碳酸钙沉淀,钟rǔ石的萌芽状态,”夏明若说,“碳酸钙沉积到这个状态至少需要三千年,但墙上的镇墓shòu,棺盖上的镇墓文却全是西汉的遗存,汉代距离我们只有两千年。”
豹子说:“那又怎么了?”
夏明若轻轻笑了笑,突然把他烛火下苍白苍白的脸贴近豹子:“这说明了,我们这位娘娘在埋葬了一千年后,还惹得当时的人们——边疆大员——不得不采取严厉的方法来镇住她。”
豹子往后退了半步:“怎……怎么了?”
“她作祟,”夏明若指着“开者即死”那四个字缓缓说,“这句话不是诅咒,而是提醒。一开棺,你就得死。”
夏明若观察豹子表qíng后对楚海洋说:“报告总指挥,这家伙外qiáng中gān。”
总指挥指示:“继续科普。”
豹子火了:“你骗我?!”
“他没骗你,”楚海洋似笑非笑,“作祟。这么说是有依据的。”
豹子的脸上青了又白,楚海洋说:“来吧,开棺吧,楔子全打进去了。”
豹子顿了顿,一咬牙,上前推棺盖。
大叔说:“你往哪儿推呢?竖向里推!横向里可能有榫子扣住,你一辈子都推不开。真是,连根铁钎都没有。”
夏明若也上前搭把手,一边推一边喃喃说:“犯错误了、违反纪律了。”大叔挺善解人意,悄悄说:“外甥啊保命要紧。”
这石棺的上下部分都是由巨石凿成,重达数吨,好在棺盖部分较轻,九牛二虎之力下,终于将其推动了十几厘米,有一丝丝小fèng可以看见棺内。
楚海洋和大叔突然不推了,不约而同地将湿衣服脱下缠在口鼻上,夏明若则把手帕蒙上。瘦子反应快,也照着办,就只豹子一脸懵懂,傻站着不动。
楚海洋没好气地看看他,最后还是夏明若好心,提醒说:“尸体腐烂膨胀过程中会产生气体,闷在里面几千年了,就算被人盗过,但也不会完全散发……”
豹子吓得忙不迭地脱衣服。
“准备好了?一、二、三!”五人同时发力,隆隆闷响之后,棺盖终于被推开,棺室的三分之一bào露在空气中,大叔打手势:人全部出去,让它散散气。
夏明若和楚海洋刚想迈步,瘦子却掉转枪口瞄准他们。
他们只好站在原地用眼神jiāo流:
这是要灭口了?
嗯……
瘦子单手握枪,慢慢退到石棺旁,打着手电往里一看,一脸不可置信地喊起来:“空的?”
“什么?”豹子睁开眼睛跳过去,“……他……他妈的!”
他举枪便在石壁上乓乓乓打了一梭子弹,因为都是文物,把楚海洋和夏明若心痛得要死。
“为什么是空的?”他对大叔吼道。
大叔挺奇怪地说:“咦?我哪知道!你要是计较‘贼不走空’这个规矩,随便捡几块石头回去好了。”
豹子又转身吼楚海洋,楚海洋不耐烦地吼回去:“声音小点儿,我听得见,不可能是空的,尸骨肯定在里面嘛。”
豹子憋足了力气咆哮,震得石壁嗡嗡响:“我要这些破骨头gān吗?我要金子!我要宝贝!”
大叔摇头:“啧。”夏明若也摇头:“啧……”
瘦子突然一拳捶在大叔肚子上,大叔闷哼一声,弯腰蹲了好久,然后抬头抹去嘴边涎沫,对夏明若笑道:“我说过他们很危险。”
瘦子刚想说话却被楚海洋一脚踹飞,撞在墙上再弹回地面,蜷缩着不住抽搐,豹子去拉他,发现人已经晕过去了。
像楚海洋这样的考古学人,出于研究古代居民的需要,都知道些人体解剖学,当然也了解哪些部位是人体的弱点。
子弹就贴着楚海洋的头皮飞过,在坚硬的石壁上挖了个浅坑。豹子还想打时觉得脖子一痛,他伸手去摸,只见满手的血。他惊恐地抬头,发现楚海洋已经到了眼前:“离颈动脉还有半厘米,别紧张。”
再下一秒,他便失去了知觉。
大叔夸楚海洋:“利索。”
楚海洋说:“舅舅厉害,还会飞刀。你的伤没事吧?”
大叔说:“哪能呢,那小细胳膊捶一下不就和挠痒一般,不过刚刚咬到舌头了。这两人能够昏多久?”
“十分钟以上,”楚海洋说,“那个瘦的可能还要长些。”
“抬出去扔掉。”大叔说。
夏明若摆摆手说:“太làng费时间,我还想研究石棺。”他把两人脱得只剩条裤衩,反绑了人家的手脚,又将他们背靠背扎好,最后还用裤子罩了头,只留四个鼻孔出气。
大叔说:“多专业呀。”
(老huáng此刻也吃饱了,正在散步。)
夏明若仰天一声笑,把那两人的装备全挂自己身上:“走,和娘娘打声招呼去。”
他往石棺里看了一眼就看傻了:“呃!”
楚海洋也举手电往里照:“哎?”
两人看着对方,只因为眼前场景诡异,枯骨在意料中出现了,可这枯骨却是红色的。
“保存完好啊。云南是酸xing土壤,如果埋在地里就要化成粉了,多亏了石棺。这是……朱砂?”夏明若不确定,“你看底部也有一层。”
“可能,汉代提炼朱砂的水平已经很高了,马王堆里就有朱砂,”楚海洋说,“你尝尝看是不是。”
夏明若恶狠狠说:“我才不吃。”
“硫化汞嘛,能治咽喉肿痛。”楚海洋蹲在棺沿上,“棺底撒朱砂倒是听说过,湘西地方到现在还有这个风俗,除了撒朱砂还要点五心七窍,据说能封住魂魄。用朱砂染骨……第一次碰见。”
夏明若蹲在他身边,刚想伸手却被楚海洋制止:“别,你手上有伤口。”
“如果是期望朱砂避邪的话,染骨头比点窍更彻底,”夏明若说,“多好啊,感谢娘娘,你一作祟,我们今年的文章就有题目了,《云南拥翠山区独特葬制的初步考察报告》。”
大叔探头探脑连连问:“有东西吗?有没有东西?”
“舅舅,”楚海洋说,“在我的内心深处,你应该是境界很高的一个人。”
“那是,那是,”大叔点头,凑得更近说,“啊,还真是空的,被人捷足先登了。唉,留块玉也是好的嘛,破陶片不值几个钱。”
“汉代就被人盗了,正是因为有人盗了墓、中了祟、倒了霉,官员才采取了镇墓手段。”夏明若说。
大叔问:“什么祟?吃人啦?诈尸啦?”
夏明若特别欠揍地咯咯笑:“搞不好长白毛了。”
“嗯?”楚海洋突然推棺盖说,“嗯?嗯?”
“怎么了?”
楚海洋张口咬住手电,把头探进石棺,看了半天一脸疑惑地抬头。
大叔问:“怎么了?”
“明若你确定一下,”楚海洋说,“小心点儿,别碰骸骨。”
夏明若便也俯身看下去,楚海洋在后头问:“是不是?”
夏明若闷闷应一声,仰头喘气:“呼,呼,好呛鼻的棺材味道,我看是的。”
楚海洋问:“舅舅,你确信这是娘娘坟?”
大叔理所当然地说:“确信,本地传说已经好几百年,三十年代我师父曾经找到过入口,回来也说是找到娘娘坟了。”
那两人对视一眼,楚海洋说:“但这人是个男的。”
大叔瞪大眼睛:“男的!谁说的?”
“骨盆,”楚海洋在腰上拍了一下,说,“舅舅,术业有专攻。人体骨骼中,骨盆的男女xing别差异最明显,其余部分——比如骨骼粗细什么的——有时很难区别。你看夏明若这种没长开的,就属于骨骼特征介于两xing变异范围内以至于难以辨认的。”
“所以要看他的骨盆,比如耻骨弓,较小的是男xing;较大的,几乎呈直角的,是女xing。”
“于是我是解剖学意义上的男xing。”夏明若说。
“胡说,”大叔急吼吼地,“我来看我来看。”
他说着便要挤上来,楚海洋笑着推他说:“你哪看得出来,你也不想想我们对着实验室一具骨架画了多久。”
夏明若满脸发光说:“海洋,这发现大了,西南某少数民族首领的老婆竟然是男的,回去一查资料,对得上已知民族的,上《考古》;对不上,哎哟,咱们俩成就了,非上《人民日报》不可。”
大叔呱呱笑说:“小家伙你别chuī了,还男的呢,董贤啊?”
“咦?”夏明若笑,“你也知道董贤?”
大叔说:“人家写在正史里呢,也是可怜人哪。”
“那是,”楚海洋说,“根据史料,汉哀帝患有很严重的风湿病,常年关节肿痛而且四肢麻木,董贤作为一个陪护人员,很大程度上安慰了沉疴缠身、内心孤寂的病人。就像咱们生病时也特别希望有亲人陪伴,汉哀帝对董贤的感qíng,我看更多的是一种依赖,没有书上记载的那么不堪,什么‘便僻弄臣、私恩微妾’,那都是老东西骂人用的,中国文人的德行咱也不是不清楚。所以很多东西要论证,才能还事物以本原。”
“哦,对了,”夏明若击掌,“小董也作过祟。就是被王莽挖了墓,在众目睽睽之下开棺剥衣之后,咦,想不起来了,哪一年来着?”
大叔突然扑通一声从棺材边沿上掉下来,坐在地上拼命揉眼睛。他镇静数秒,喃喃:“见鬼了……”
夏明若问:“怎么了?”
“见鬼了,”大叔指着石棺说,“这骨头……这不男不女的……正在长白毛呢……”
楚海洋哈哈大笑,夏明若瞪圆了眼睛,死命摇着他的胳膊,他便举着手电又往里看:“你怎么跟小陈差不多了,满嘴鬼啊鬼的,所谓鬼都是幻觉,大气层放电现象……大……大气层剧烈放电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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