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一片金huáng的梧桐叶慢慢飘落,另一片梧桐叶叶慢慢飘落,两片卷在了一起,在半空中打着旋儿,跳舞似的。
“你原说午后便过来,等了等也没见你,便睡了一会儿。怎么,公务繁忙吗?”男子浅浅一笑。
“不是,接待了两个朋友。”他缓缓坐在男子左手边的椅子中,目不转睛地看着男子。
男子被他的眼光弄得有些无措,“怎么啦?”
“你的气色,”他慢慢地道,眉尖不知不觉地蹙起,冷面更显寒意料峭,“又差了一些,你还在服药?”
“没了,那次让你看了出来后,便没有再服,不管怎么说,既然你还关心着我这副破病的身子,即使为了你,我也不应该再糟蹋。”男子声音柔柔地,眼光也柔柔地。
他点了点头,露出一抹圣人看了也难免心动神驰的浅笑,“好罢,你能这么想,便不枉我万里寻药的一份心了。”
他展开一直藏在袖中的右手,手中握着一个jīng致的盒子。
“这里面是一枚世上无毒不解的奇药,你服了以后,每日再照着我给你的药方按时服药,调养身子,不上半年,你便能恢复中毒前的元气,而且再也不怕任何毒药,到时候我再找朋友寻几味qiáng身健骨的药丸,你这身子,想不好也难。”
男子面上纹丝不动,只眼眸收缩了些微,“真难为你了。”
“说哪里话?你若早些告诉我,也不必吃这许多的苦。”他怅然地道,“而我若及早发现……”
“本是与你无关的,你何须自责?生在这深宫里,我早有心理准备,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若想保住xing命,总要想些法子,”男子浅笑,高贵清华,“倒是你,我不是自闭在宫里,自然也听到了关于你的那些传言,我很为你担心哪。”
“怕我应付不过来?”他扬眉一笑。
“不是,”男子敛眉,似在斟酌用句,“你对我表兄的印象如何?”
“辰王?”他一怔。
“传言辰王看中了你的,嗯,美色,朝野上下已经沸沸扬扬,连老丞相都震动了,你的日子只怕不好过了,众人当然会一面倒地以为是你,嗯,勾引风华翩翩高贵完美的表兄,到时候说不定会在朝堂上为难你,孤立你。”男子担忧地看向他。
他不以为意地一笑,“正好省得我与他们结jiāo。”
“我最担心的并不是他们,”男子的表qíng透出严肃来,“我是担心我那表兄,你看他是什么样的人?”
“我看不透。”他摇头,实话实说。
男子定定地看着他。
“我也看不透,智慧名满天下的看不透的人,你有把握应付得了?”
“我何必应付?离他远些不就好了?”他漫不经心地道。
男子深深一笑,看向他的眸中多了一抹奇异的光彩。
“我表兄可不是个你想离远些便会随你意的人,世人都被他的外表骗了,我突然有一种想看戏的冲动,在你与他之间,是你的秘密先被戳穿,还是他的面具先被摘走?”
[正文:第二十三章 缘浅缘深]
手上的伤势已经好得可以拆了绷带了,可是那个没良心的小家伙,却一次也没有来看他,他苦笑,看来,他想要重新进入小家伙的心中,还要好好地费一番思量呢。
凉亭里云幕随风摇曳,蕴籍风流,白衣金带,形容懒散,他独坐其中,慢慢地品尝涩酒。
从得知他近在咫尺的时候,他就再也压抑不住一腔思念的热火,仿佛辗转要焚去他的灵魂,百般的迁就接近,只是,似乎效果不彰,这个孩子已经长大坚qiáng,一点点的温暖再也无法偎热他冰寒的心。
“怎么一人在此喝闷酒?要我作陪吗?”凉亭外,施施然过来一名年轻公子,面若美玉,唇似施朱,鼻如悬胆,眉目间yīn柔跌宕,风流俊美。
“你一个堂堂御医院院判,不在宫里待着,来这里做什么?”文掠天懒懒地,连看也不看他。
他径自走到文掠天对面坐下,细长翩然的眼眸瞬也不瞬地盯着文掠天,似乎看透了一个隐秘的心事。
“说吧。”文掠天轻道,他心里知道,这个四弟不是雷晋风,不会有事没事露出这种表qíng,肯定是他得知了什么和自己有关的事qíng,要不,就是他算出了什么。
卫飞月抿嘴一笑,一扫眉间的忧郁,似乎有些幸灾乐祸,“我真该把他们一并叫来,否则你今日的表qíng没有个作证的,实在可惜。”
文掠天睁开似醉非醉的深眸,定定地看着他,慢慢泻出笑意,“你说,要是我告诉皇上,咱们天朝有一个神机妙算、善能断人未来的神算子,皇上会不会在大喜之下,给我加官晋爵?”
卫飞月表qíng顿时一滞,他就是不愿让皇上知道自己懂得占卦算命,才宁愿窝在小小的御医院,可惜文掠天牢牢地抓住了他这个弱点,让他屡屡动弹不得,这个狡诈的文掠天,连自己兄弟都算计,为什么没有人发现他的真面目?哼!
他恨恨地瞪着他,“老狐狸,我是斗不过你,我就不信这天下没有人治得住你,你就等着栽跟头吧!”
“能治得住我的人?”文掠天优雅地啜一口酒,垂下眼睫,掩住自己一闪而逝的心事,“大概还没出生吧!”
卫飞月勾起意味深长的笑,“你还是先看看这个再说疯话吧!”
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叠好的宣纸,轻轻放在石桌上,随即如来时那般,飘然而去。
文掠天轻轻抖开宣纸,只读了一句,便怔住了。
纸上,是一首卦文诗,龙飞凤舞,笔墨犹湿,看来卫飞月是刚刚得了这副卦文就匆匆送了过来,连秋劲尧和雷晋风也不及通知。
“粉瓣冰魂入凡尘,
清高绝世谁为文?
云际惊开芍药主,
世间喜逢天火君。
千飘百零伤身世,
一朝一夕笑huáng昏。
暮雪萦怀人渐去,
天抹微云后世论。”
这个卦文是关于他的?里面嵌有自己的名字,可是……
文掠天呆住了,不可能吧?自己没有那么,那么--那么吧?
“王爷,宫里来人,敏贵妃宣王爷进宫!”凉亭外,远远地传来荆沧的禀报声,文掠天连忙把宣纸折好放入怀中,面上不知不觉泛起一层淡淡的红晕。
他一向沉稳冷静的心,正狂烈地跳动着,仿佛被别人窥破了自己难以启齿的秘密。
他虽然一向狂妄,做事从来只凭自己高兴,可是有些东西在他心中已经根深蒂固,他会轻易去打破自己坚持的人生规则吗?
敏贵妃张着妩媚依旧的杏眼,不着痕迹地笑着打量自己这个出色的内侄,从来没有看过他失神发呆,深邃的眼眸中甚至闪过一抹茫然,让她觉得有点希奇。
“辰王?辰王?”
文掠天一怔,回过神来,不由得暗自懊恼。
“娘娘。”
“你这是怎么了?看你愁眉苦脸,有什么事不好解决就告诉姑姑,姑姑给你作主!”敏贵妃端雅地道,透出对这个内侄的溺爱。
“侄儿怎敢让娘娘劳神?并没有什么事,姑姑不必挂怀。”文掠天瞬间恢复一贯的迷人微笑,温雅嗓音。
“你跟朔昀一样,都是我的心头ròu,有什么事,千万不要瞒我。”敏贵妃谆谆叮嘱,她这个内侄,就是太内敛了,有什么事从不肯告诉别人,只是父母早逝,没人关怀,她再不好好疼爱,怎么对得起早逝的哥哥?
“说起朔昀,他最近可好些了?”文掠天连忙转换话题,也确确实实地关心着真正体弱多病的表弟。
“还是那样儿,倒是你,气色好多了,看来去战场上走一遭,也不是没有好处。”敏贵妃笑看着他。
文掠天低下头,不得不掩饰自己的qíng绪,自己当然气色会好,因为自己根本就没病。
“今儿既然你来了,就随我去看看朔昀吧,他整日闷在清梧宫,也没个人说话,这样下去,对身体可不好。”敏贵妃忧虑地道。
“姑姑,咱们还是过去看看朔昀吧,你也不需太过忧虑,忧能伤身,表弟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文掠天真诚地劝慰着。
敏贵妃擦了擦眼睛,“但愿应了你的话。”
刚走近清梧宫,就听到里面传来低低的说话声,敏贵妃和文掠天都一愣,不是说清梧宫要保持安静吗?怎么会有人在此喧闹?
而且,文掠天已经听了出来,这其中一个说话的人正是朔昀,深居简出的朔昀什么时候跟外人这么亲昵了?
[正文:第二十四章 心意难平]
梧桐洒下阵阵清凉之意,透过茜纱窗,云秋尘抿嘴一笑,对朔昀的戏谑一笑置之。朔昀看他脸色,知他不愿继续,这个话题也就搁置一边。
“听说前儿个王冉邀你,可曾为难了你?”朔昀微微直身,觉得今日jīng神颇好,也有继续聊天的体力与兴致。
云秋尘斜睥他一眼,虽不恭敬至极,朔昀却没半点放在心上,他二人之间,原也没有遵从过世俗之见,被礼教大防之类约束,云秋尘越是对他放松,他心头越是愉悦。
“我倒想知道,你这体弱多病的皇子,竟真的没半点要争权夺利的心?”
云秋尘懒懒地背靠椅子,目光锁着朔昀,漫不经心地问。
“你是听到了什么吗?”朔昀莞尔一笑,眸光柔和让人身心舒服。
“我与你jiāo往一向隐蔽,所以旁人在我面前说话也不加掩饰,朝中很多大臣都是拥护你的,只是他们分量不重,像云--丞相,雷家父子这些手握重权的人却个个没有表态,你若真有此心,只怕还要添上一把旺火才是。”
云秋尘慢条斯理地道,他平日虽然不与朝臣jiāo往,不去理会朝中党争,但却不代表看不透这些俗事。
只是,朔昀这副病歪歪的模样竟然仍是大皇子和五皇子忌惮的对象,让他暗暗好笑。
“我这副破身子,”朔昀神色平和,“我自懂事起便看够了朝堂后宫的刀光剑影,让人心力憔悴--我就是为了避开后宫的纷争,才故意以身试毒,只求全命,如今哪会再自投罗网?你尽管放心!”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云秋尘淡淡一笑,笑中却透出一股清寒的厉芒,“谁若伤了你,我便为你报仇就是。杀人于我而言,跟吃饭穿衣并无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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