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你怎么出来了?”云影急急过去,轻轻把云娘往里面拉,“外面有恶人,云影替夫人赶跑!”
云娘眼汪汪地,更是楚楚可怜,“云影,你好凶!”
“夫人,云影不是凶你!”云影无奈,“跟我回去好吗?”
“也不能凶别人,”云娘低喃。
云影和云娘耐心地自说自话,浑然忘了门外那个已经化为石雕的可怜男人。
[正文:第三十二章 相逢不相识]
门口卷风般刮进来一道人影,仆人们的眼睛尚未来得及眨上一眨--那个瘦长墨绿的人影已经消失在深处。
耸耸肩,扫地的扫地,洒水的洒水,修剪矮松的修剪矮松,一切继续。
此时秋劲尧根本顾不得风度身份这些玩意儿,一个劲地往自己父亲的书房冲去。
书房中,早朝回来的秋仁仲正对着一副绝色仕女画像发呆,每天的这个时刻,就是他思念画中人的固定时间,只有这短短的片刻,他允许自己沉溺在往日的回忆中。
她的院落,还保持着原来的模样,一桌一椅,一糙一木,可是,物是人非啊……
当日,如果自己没有、没有因为一时的愤怒和伤心而休弃她,那么现在秋府里依然是一片美满幸福。
回首往事里的恩怨纠缠,他渐渐明了,有时候,她也有她的不得已,自己只看到自己受到刺伤的自尊心,却完全忽视了她满怀的苦涩痛苦,难怪自己赶走她们母子时,她会一言不发,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去,那样的决绝果断,在她一向温柔恬淡的xingqíng里爆发,也是因为绝望到了极致吧?
还有,那个清冷的让自己不敢直视的孩子,向来只有劲尧可以了解他的心思,可是那天劲尧和自己站在一起,那孩子离去前回眸的一眼,竟然让自己这么多年来常常从睡梦中惊醒,浑身冷汗涔涔。
“爹!”秋劲尧几乎是一跤跌进来,从未如此失态过,秋仁仲从回忆中清醒,霎时又恢复了往日的严肃刻板,微微皱眉,“瞧你这成什么样子?”
“我看到她了,我猜测的没错!!”秋劲尧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完全失去了往日的镇定。
“你怎么看到的?”秋仁仲怔怔地,似乎有些不信这么多年的梦蓦然就出现在眼皮底下。
“我……我一直觉得那身影眼熟,我候在门口,我没有看到云秋尘,可是却看到,却看到……她!”秋劲尧喘了一口气,跌坐在椅子里。
秋仁仲转身大步yù跨出去,秋劲尧想起了什么,“等等,爹!”
秋仁仲疑惑地停下脚步,秋劲尧道,“咱们毫无理由地拜访只怕不好,说不定会给他们惹来麻烦,您看,要不……”
这就是他们的家吗?轿子停在一条宽大整洁胡同的中央,面对着一扇黑漆大门。
他微微一定神,才发现胸口翻涌的感qíng竟然是骄傲--一对孤独无依的母子,要吃多少苦头,多么拼命上进,才能得到今天的安稳居所?
突然之间,他开始觉得,朝廷中的人满嘴荒唐,以云秋尘的身份和他所珍惜的,怎么可能和辰王乱来?一定是他们嫉恨他们二人的才华!
秋伯上前磕了磕那花形的门锁,他微笑,到底是心细爱美,连这门锁都特意铸成了花朵的形状。
他只顾着兴奋,却没有想到,这朵花铁铸的花锁,是一朵硕大的芍药,代表了门后主人的显赫身份,江湖中知晓这个秘密的不过寥寥数人而已。
大门赫然打开,一个浑身俊白俏丽的小丫头走了出来,满脸冰霜,比主人还要冷淡。
“我家大人有请,请进!”
秋仁仲一凛,云秋尘知道自己过来?
小而素雅的厅中,云秋尘已经换上一身白色便服,柔和修长,神色冷淡魅丽,看到秋仁仲波澜不惊,秋仁仲更是暗暗喝彩。
“不知丞相大驾光临,云秋尘失礼了。”
他一边温和地道,一边将秋仁仲让到上座,亲自奉上茶水,跟那晚的态度截然相反。
但是这样一来,秋仁仲反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尽管他激动得双手发抖,却说不出话来。
云秋尘向云影使了个眼色,云影会意,悄悄屏退一gān仆佣,带上了门。
“你长得这么大了!”秋仁仲沉默了半天,没头没脑地蹦出一句,彻底毁了他端庄刻板的形象。
云秋尘的脸色微沉,云影匆匆把他叫回来,他早已做好了准备,只是,还是压不住心头的厌恶。
“丞相说笑了,下官不知丞相何以说出此话。下官辈份浅薄,似乎没有缘分与丞相相识。”云秋尘淡淡反问。
“你--不认也罢,你过得好吗?”
看看,如此玉树临风,翩然独立,秋仁仲掩不住心头的骄傲,只是,云秋尘表现得愈加出色,就愈让他无意中忽略,眼前的少年,真实的身份。
云秋尘嘴角扯出没有温度的弧度,这时候来问,不嫌晚了吗?
“丞相大人造访敝宅,不知有何赐教?”他决定主动出击。
“哦,”秋仁仲难掩使失望,不过没关系,既然真的确定了他的身份,以后自然有的是机会,自己会慢慢地弥补他的。
“老夫六十大寿将至,特意过来邀请云侍郎,不知云侍郎是否愿意卖老夫一个薄面?”秋仁仲从怀中拿出一封烫金的请柬。
“老丞相的寿辰,云秋尘岂敢不去,只怕小子寒酸,跌了老丞相额面子,何况,丞相只需派下人送来便可,何必劳动尊体特意送柬,实在让云秋尘汗颜无地。”
官场的虚伪客套,云秋尘小小年纪,却完全不亚于秋仁仲,让秋仁仲微微感叹。
“你肯来,便是给足老夫面子了!”秋仁仲叹口气。
那个俊秀小男孩,面庞是天生的清冷入骨的气质,从不叫自己父亲,只跟着秋劲尧,因为他的出生,本来就是一场错误,一个痛彻心扉的错误,君不君,臣不臣,最终,受苦的只是无辜的女子。
悔恨,不止吞噬了他的灵魂,也摧毁了另一个人的jīng神。
[正文:第三十三章 母子]
断断续续的对话不到二十句,却足足花去了他三个时辰,终于送走一脸渴望苍凉的秋仁仲,云秋尘放松似的冷下了脸。
曾经鄙弃不要的,现在又假惺惺地想要回,难道真以为他还像当年那般无用?任他们欺负?
寿诞,哼。
他随手把帖子往桌上一扔。
“云影。”他唤道。
“少爷。”
少爷的心qíng很不好,少爷心qíng不好的时候,就像冰雪做成的人儿,让人望之生畏,连她都不敢看少爷。
这个时候,少爷就会去看夫人,只有夫人,能平息少爷的坏心qíng。
“去问一下夫人,我能不能去看她。”云秋尘淡淡地道。
儿子要看母亲,却要先问一声,从来没有这样的道理,可是,没办法,他的母亲啊,与众不同。
“夫人问,为什么尘儿来看我,还要说一声?”云影含住笑。
少爷体贴夫人的一片心,连她都看得出来,可是她单纯的夫人,却茫茫然。
少爷真的很辛苦,想到夫人,云影的心头一黯。
云秋尘听到云影转述他母亲稚气的话,忍不住浅浅一笑,却霎时迷倒了上来收拾茶杯的小丫鬟。
云影看在眼里,暗暗叹气,在云宅里工作,就要做好总有一天被少爷的美色迷出心病的准备!
云宅的后面是个大庭院,庭院的假山旁有一道拱门,转过拱门,里面是一座jīng致淡雅的小楼,没有任何花卉,只在周围种遍了一杆杆修竹,环境异常清雅。
很适合养病。
当初,云秋尘就是看中了这座南方特色浓郁的小楼,才决议买下整座宅子。
二楼的窗口,探出一张与云秋尘十分肖似的绝色面庞,三十左右的模样,娇弱温柔,只是那清澈的眼神,无辜得如同婴儿般纯净,让云秋尘心头一痛--
当年,是他没有保护好母亲,他一身武功,救人无数,却无法保护自己的家人……
女子看到他,笑着招了招手,那瘦弱的半个身子几乎都探出了窗外,如同一朵颤巍巍的花儿,在风中微微摇摆。
云秋尘大骇,顾不得从楼梯上去,直接飞身纵向那窗口,仿佛一朵雪白的芍药拔地而起,在半空中怒放,女子看到更是兴奋,双手张开就要扑过去,却被云秋尘一般揽住顺势送进窗内。
下面仰首痴痴观看的云影,丝毫没有察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尘儿,”女子微微笑。
看到儿子的刹那,女子仿佛蒙了一层白雾的眼神突然清明起来,“看你的样子,好累了,是不是朝中事不顺?”
“没有,娘,放心。”云秋尘缓缓放开母亲,吐出心头的一口浊气。
云娘穿着一件松松的银灰皮袄,下着一条素白百褶裙,头发不像一般贵妇那样挽成发髻,而是随意披散在脑后,显得比实际年龄更加小,只在乌油的发顶cha着一支名贵的碧玉簪,朴素而不寒酸,贵气而不张扬,也可见云秋尘对她的丝丝用心。
“天冷了,娘这里可缺什么?”云秋尘打量了一下四周。
“只要尘儿常来陪陪娘,娘什么都不缺。”
云娘腼腆地一笑,从来,她都不知道怎么大声地开口为自己要求,即使是面对宠她爱她的儿子,即使在那个荒凉的夜晚,她也只是柔柔地转身离去--
可是,那个夜晚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她每次想到,心口就剧痛,就像现在这样?
云娘捂着胸口发怔,云秋尘连忙扶她坐下,“娘,胸口又痛了?我去拿药!”
“不要,我只是,只是想不起来,”云娘拉住云秋尘,“想不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云秋尘柔声道。
那样的往事,不想也罢。
“可是,”云娘茫然地看着远方,“尘儿好像不快乐,尘儿的快乐,都丢在了那些想不起来的事qíng中。”
云秋尘心头遽然一抽,酸痛蔓延向他的全身。
“娘,尘儿很快乐,这样的生活,是尘儿梦寐以求的。”云秋尘轻轻坐在云娘的脚边,把头枕在云娘的腿上,轻声道。
“不对,”云娘无意识地抚摸着云秋尘光滑似缎的乌发,喃喃自语,“这样的生活不是正确的,尘儿应该穿着美美的衣服,带上美美的首饰,不需要管很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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