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平安放在桌面上的手下意识地用力,但他仍然克制着没有抬头,双眼藏在yīn影里,叫人看不清他的真实qíng绪。
“如果是移植我的眼睛,那我现在不光不能见鬼,恐怕早瞎了吧?”林平安反问着,双手不着痕迹地收回放在膝盖上,只有金属的手铐发出叮当的撞击声。
“你不是很恨他吗?为什么要替他开脱?”小乔问。
“你不是很聪明吗?为什么要做这种荒诞的假设?”林平安答。
两人争锋相对互不相让,小乔不由眯起眼——林平安真是每次都在刷新他的认知,从最初的贪婪、无qíng,到现在一点点地露出锋芒,其城府之深令人咋舌。
这样的人,他的真实目的往往藏在迷宫的最深处,想要找到答案,必须从这个迷宫里跳出来。从上方,窥探整个迷宫的构造。
把所有人都放进这个迷宫里,他们每个人扮演的角色或许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迷途羔羊、引路人、复仇者,亦或是一个乱入的陌生人,等等。
小乔觉得整件事愈发复杂起来,也愈发有趣。当一个人的行为前后产生矛盾时,他必定是在掩盖什么。
林平安明明应该痛恨林平遥,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他都应该是恨他的。可他现在已经沦落到这个地步,却仍然不愿意把当年的事公之于众。
为什么?他想掩盖什么?
一个隐藏更深的真相?
小乔忽然想到一个更荒诞的猜测,笑问:“林千风不是林平遥的儿子,对不对?”
林平安没有说话,他只是安静地坐着,跟小乔进来看他时一样。他仿佛在用这种无言的漠视来拒绝小乔的问题,因为他无论说什么,只要露出一点破绽,就会被对方抓住。
这个明明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少年,让林平安感觉到了由衷的畏惧。他的眼睛不能见鬼,但他能看透人心,越是肮脏丑陋的人心,他看得越清楚。
小乔却并不管他的反应,换作当年,如果他想谁死,可以编出一百个匪夷所思却又合qíng合理的故事来判他们的死罪。
他很会讲故事,而现在他正在兴头上,并不在意听众的想法。
“你后来发现了林平遥在手术上做的手脚,怀恨在心,可是林平遥自此之后就离开了林家,你没有机会报仇。甚至于你的父亲,从始至终都觉得林平遥是一个无辜的普通人,所以你只能隐忍。照理说林千风是林平遥的儿子,你完全可以通过折磨林千风来获得报复的快感,可是你没有。而林平遥也不是觉得你永远都不会发现手术的秘密,所以放心地把林千风放在你身边,是因为你们都知道,林千风不是林平遥的儿子,所以他才逃过一劫,对不对?”小乔说着,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思路格外畅通。
“纵观整件事,你真正实施报复的对象只有一个——就是那对双胞胎。原因可能有两个,一,你想养成鬼将壮大自己来报复林平遥,他们是你报复的工具。二,他们才是林平遥的儿子,他们是你实施打击的直接目标。”
话音落下,一声手铐的清脆撞击声从桌底下传入小乔的耳朵。
林平安抬起头来,就见小乔推了推金边眼镜,问:“我的故事怎么样?如果双胞胎真是林平遥的儿子,你完全可以杀掉其中一个养成鬼将去对付林平遥,再告诉他,那其实是你的儿子。是不是很有报复的快感?”
“故事很不错,但实际可cao作xing太低。”林平安神色漠然,随即他也讲了一个故事,“从前有一对兄弟,弟弟住在城里,哥哥住在城外。弟弟羡慕哥哥的自由,哥哥羡慕弟弟的优越。终于有一天,哥哥攻破了城门,把弟弟从里面赶了出来。但是天降下刑罚,他们最终都被困在城门口。他们挣扎着,哥哥仍然想进城,弟弟仍然想出城。”
“然后呢?”
“然后他们想了一个办法,各取所需。”
另一边,商四拦下了想要给林千风送饭菜的陆知非,说:“这个时候还是不要给他任何关怀或者开导,对他而言都是种压力,少吃一顿也不会饿死。”
陆知非不置可否,“所以?”
商四歪着头,“不如来听我讲个故事?”
说话间,青鸟从远方来,收拢羽翼幻化成人形,麻利地从随身的包裹里抽出一本书,“四爷,你的加急快递!”
商四接过书,朝陆知非眨眨眼,“看,故事来了。”
“四爷,你又要讲故事啦?这次是什么故事啊?”东风很好奇,心生向往。
陆知非更好奇,“他以前经常讲故事吗?”
“是啊。”东风点头,“有的时候会,讲星君三打王八jīng。”
陆知非:“……”
这多大仇多大怨。
商四摸摸鼻子,忙把东风赶去送快递。陆知非也没有兴趣听星君和王八jīng的故事,于是两人敲响了林千风的房门。
林千风听到商四的问话,心里是懵的。一般这个时候,不是来安慰他或者让他静静,二选一吗?
听哪门子故事?
但商四帮了林千风很多,陆知非也对他很照顾,所以林千风好歹还是开了门,把两人请了进去。可林千风没有心思听故事,坐下来一言不发。
商四也不介意,喝了口茶润润嗓子,讲了一个很老套的开场白,“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对兄弟。一个是能够看见鬼魂的家族继承人,一个是什么能力都没有的普通人。于是呢,很老套的事qíng发生了,普通人被牺牲了,他为了家族的崛起,成为了另外一个人的附属品。”
说着,商四在桌上摆了两个杯子,代表两个人。
林千风的目光瞬间聚焦,脸上露出一丝凝重。他知道商四讲的是谁,他也清楚那会是一个怎样的故事。
商四问:“你想知道这个故事的结局吗?”
结局?陆知非恍然,对啊,他听商四陆陆续续讲了那么多,可商四从没有说过林幼书和林幼礼这对兄弟最后的结局?
当一切谎言都戳破之后,他们该何去何从?
林千风犹豫着,片刻后脸上就露出坚决,“结局是什么?”
“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因为结局并不美好。而且,时隔太远了,我的时间点可能找的不太准确。”说着,商四翻开书册,右手平放在书页上。字符金光显现,一股熟悉的吸力向陆知非涌来。
然而预料之中的失重感并没有出现,陆知非只觉得眼前一花,周围的景象就变了个样。
一点寒光,自远处来。
破开烽烟,直刺瞳孔。
陆知非全身紧绷,下意识想要闪避,却来不及了。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伸过来牢牢地抓住了箭羽,手的主人尴尬地陪着笑脸,“失误、失误。”
陆知非笑,“灵犀一指,练得不错啊。”
商四yù哭无泪,搂住陆知非的腰,“圆圆我错了。”
“咳。”旁边林千风终于忍不住咳嗽了一声,他其实也不想打扰他们的,可周围的环境实在是……
林千风不由四下看去,一双脚就跟在泥土里生了根一样,难以走动。只见周围烽火连绵,喊杀震天。林千风看过去的时候,一杆旌旗被破风的弩拦腰截断,在熊熊烈火中轰然倒下。
带着泥土和血污的鞋子踩过倒下的旗帜,战鼓声中,一声喉咙撕裂般的吼声传遍四野,“杀——!”
第80章 双生(十三)
“看到那个全身都被盔甲包裹的人了吗?那就是林幼礼。”商四的声音穿越战场,带着陆知非和林千风很快找到了那个男人。
健马嘶鸣,马背上的将士身穿黑色的盔甲。他高高举着剑向旁边砍去,鲜血喷洒在黑色的盔甲上,身后旗帜燃烧的火光似乎要把他盔甲上的血都点燃。
好重的杀气。
陆知非心中一凛,就在这时林幼礼好像有所察觉一样,飞快地往这边看了一眼。一张黑色的戴着金属面具的脸就倏然出现在陆知非的视线里,那凌然的杀气仿佛凝成了一根锥子,瞬间刺入他的眉心。
陆知非倒吸一口凉气,不过商四的力量很快就顺着掌心流入,将那种凉意驱逐。
“鬼将yīn气重,戾气过剩,他在杀人的时候,轻易不要跟他对视。”商四说着,空着的那只手再度翻动书页,“这儿的时间太早了,我们换个地方。”
商四话音落下,周围的景物再度变幻。林千风就觉得眼前一花,那些金色的字符还没有完全消散,被风chuī落的花和树叶就飘落在眼前。
商四往四周瞧了瞧,看到卧在房中软榻上看书的林幼书,和游廊上打着伞走过来的林幼礼,道:“看来时间还是早了。”
林千风和陆知非看着远处游廊上的人,却都不由陷入沉默。那根本不能算是一个人,就是一件衣服在飘,上面浮着一把伞。青天白日的,格外诡异。
“他一直是这个样子吗?”林千风问。
“是啊。”商四遥遥看着,“鬼怪怕光,所以不穿盔甲的时候,他就一直撑着把伞。说起来,除了杀气过重,他一直表现得跟个正常人一样,我们去踏青的时候他也去踏青,我们去参加宴会,他也一起去。到后来他几乎可以凝聚实体出现在我们面前,只不过不太稳定,时常聊着聊着,人就不见了。”
说着,林幼礼已经走到了林幼书的房门前,仿佛为了呼应商四的话一样,空dàngdàng的衣服里忽然显出人形。
他敲了敲房门,“哥,我来了。”
房门几乎是立刻从里面打开,林幼书微笑地看着他,“你进我房间还需敲什么门?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早便听见你脚步声了。”
林幼礼是鬼,根本没有任何脚步声。林幼书这么说,只是双胞胎心灵感应的一种说辞罢了。
陆知非站在隐蔽的角落里看着,此时晴光正好,温暖的阳光虽然没有直接照到林幼礼的脸上,可陆知非能明显地感觉到他身上的yīn冷气息,在看到林幼书的刹那,去了大概有七分。
此时的林幼书和林幼礼,还是岁月静好的模样。哥哥温雅,弟弟冷峻,两人之间有着谁都cha足不了的亲密。
林千风看着他们,心里忽然就想起了自己那一对双胞胎弟弟,只希望他们也能像此时此刻的林幼书跟林幼礼一样,亲密无间。
“来,今日正好得闲,跟为兄手谈一局,正好考校考校你的棋艺可否有长进。”那厢林幼书拉着林幼礼进屋,林幼礼不怕普通的火,所以林幼书每每都在房里燃着炭盆。因为他总觉得弟弟身上冷,该好好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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