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宅记_落日蔷薇【完结】(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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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说着,从身后摸出本册子,摔在了地上。

  “你告诉我,这册子是你拿的吗?它为何会在你手上?你拿这册子所为何事?”

  她一字一句问着,霍铮低头拾起了那本册子,眼神顿变。

  无从解释。

  册子封面上没有题书名,翻开后里边只有名字,正是俞眉远寻了许久的,本以为被月鬼偷走的南华山素清宫随行人员名录的第二册。

  霍铮从南华山回来后就已经想到何氏手里的这份名册,他借机潜入瑜园找到这份名册。那时他本只想翻阅一遍,并无带走的打算,奈何忽然有人回来,他只看完了第一册,便索xing将第二册带回。

  不想,俞眉远以为第二册失踪是月鬼所为。

  兜兜转转了半天,这份名录竟在霍铮手里。

  因为此事牵涉太大,十分危险,霍铮不愿她cha手此事,也就任她误解。

  今日她忽然发现这册子又问了起来,他无言以对。

  “我记得你说过,你不通笔墨,连名字都是我手把手教你认写的,那你怎会看得懂这些?”俞眉远伸手,揪住他的衣襟,将他拉到自己身前,凑近他的脸,“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东西?昙欢,你说!你的身份,你的目的,我要听你亲口告诉我!”

  霍铮的脸庞与她的脸挨得很近,即便屋内烛火晃动且昏暗,他能清楚看到她眸中水光。她冷冽淡漠的语气转急,qiáng抑着怒气问他,像只发怒的小狮子,想要咬他,但又舍不得。霍铮任她揪着自己,借着光芒仔细看她。

  眉目唇鼻,是笑是哭是喜是怒,全都印于脑中。

  以后,他能拥有的,也只有这些记忆。

  “我不能告诉你,但我没有害过你。”他反而平静了。

  “你居然敢说你没有害过我?”俞眉远将声音压低,沙哑道,“怎样才叫伤害?你认为只有割在身上的伤口才会疼吗?所以我给你的信任与感qíng,不管如何背叛欺瞒,对你来说都是无谓的?”

  记忆闪过,她忽想起过去。魏眠曦也是如此,一点一点,用虚假的qíng话与温柔骗得她掏心掏肺,倾尽所有,可最后呢?

  她问魏眠曦为何如此待她。魏眠曦只回了她一句话。

  “阿远,你是将军夫人,身份地位、锦衣玉食我都会给你,此生也算待你不薄,多余的东西,就不要再妄想了。”

  他们是否都觉得,只要她光鲜华丽地活着,便是天大的恩赐?即便是心像中了慈悲骨后的躯体一样痛到麻木,都无关痛痒。

  “不是,我从没如此想过。”霍铮的心脏像被她的手揪住,痛得有些难以呼吸。

  她眼里的哀伤像阵cháo水,仿佛跨越了整个海洋,从未知的岁月中流淌而来。

  这样的俞眉远,太陌生了,陌生到让他窒息。

  那是种近乎绝望的哀伤。

  “昙欢,你可知道,我身边这么多人,除了青娆与你,谁背叛我欺骗我,我都不在乎,因为她们不在我心中。只有你们,你!不可以!”俞眉远低声嘶吼着摇了摇霍铮,而后平静,“你给我一个理由,告诉我你做这些是为了什么?你说什么,我便信你什么!”

  他几次三番地救她,不惜以自己的xing命替她挡去危险,他们共过患难,也曾经同历欢喜,虽为主仆,却更像朋友。

  却不想,这只是她一厢qíng愿的想法。

  “对不起。”霍铮的手掌覆上她揪着他衣襟的手。她的手已紧握成拳,关节绷紧突出,仍旧冰凉无比。

  他不想撒谎骗她,可要解释也不知从何说起。告诉她关于月尊教的事?依她的脾气,那无疑是将她引入险境;告诉她自己的身份?一个男人,在她身边呆了整整七个月,朝夕相对,肌肤相亲,那她日后要如何自处?

  不管哪个理由,从他顺从她的安排进入暖意阁那日开始,都注定没有回旋的余地。

  他始终要离开,或许让她对“昙欢”绝望,会是最好的选择,这样离开的时候,她方不伤感。

  俞眉远缓缓松手。

  霍铮只觉自己襟口一松,她已直起腰骨。寒霜遍布的脸庞上,终究滑下一道浅浅的痕迹,水雾弥漫的眼中溢出的泪,如沸水注入他胸膛,五脏六腑都被烫得生疼。

  “昙欢,以后你想说,我也不会再听了。”她声音冰冽,似带着笑意,不再是从前的俞眉远。

  霍铮忽惊觉自己的决定也许是个错误,伸手想拉她,俞眉远却已起身走到门口。

  明明触手可及的距离,转眼咫尺天涯。

  她推开门,门外涌进股凉风,她脚步一顿。

  “阿远。”他望着她的背影,叫了声她的rǔ名,心中突然窜起某种疯狂炽热的念头,想要不顾一切地留住她,将所有的事都告诉她,也不想再管自己能活多久。

  他活着一日,便陪她痛快一日。

  “昙欢,再见。”俞眉远不再回头,深吸口气踏出房门,站在院中厉喝一声,“来人,把昙欢捆了先关在耳房里,严加看管,等明日我从飞凤行馆回来再亲自审问。”

  屋外忽然喧哗起来,青娆推开了旁边屋子的门,领着人从里边走出,火把燃起,将整个小院照得通明。

  “姑娘。”青娆不忍地看了眼她身后的昙欢,他木然地站在原地,目光只落在俞眉远身上,似乎藏了许多话,叫人看着难过。

  青娆想想替昙欢求个qíng,可未出声便被俞眉远打断。

  “今日之事,不许走露半点风声!我不管你们是哪个院哪个主子派过来的,若是叫我发现有人走露了风声,我便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们都记住了!”

  俞眉远语气裹着刀片,肃杀而绝qíng。

  笑语吟吟的小姑娘,从这一天开始,不复当初。

  她迈步离去,再没回头看过他。

  很快就有婆子冲进屋里,拿绳子将昙欢捆得结实,又将房门重重合拢,拴上链锁。

  霍铮任人捆起自己,他只从缓缓合上的门fèng间窥她渐行渐远的背影,直至所有一切消失于眼前。

  疯狂的念头随之冷却,他依旧是那个苟延残喘的男人。

  活不过三十。

  如此分别,甚好。

  ……

  四更天已过,天空正是黎明将至最黑暗的那段时间。俞眉远在昙欢那坐了一晚,回到屋里还是了无睡意,仍是坐在窗边的贵妃榻上,像上辈子那般抱着自己曲起的双膝,呆呆看窗外漆黑的夜,从黑暗望到天明,等一些连她自己也不懂的希望。

  天色渐渐亮起,窗外灰蒙蒙的景象慢慢清晰。

  一阵急切的脚步从走廊上跑过,俞眉远听出那是青娆的脚步声。

  没多久,青娆果然跑进屋里,上气不接下气地开口:“姑……姑娘,昙欢……不见了。”

  俞眉远猛地抬头望她。

  青娆瑟缩一下,道:“刚才我去给他送点水,顺便……想劝劝他,结果开了门进去,他已经不在屋里了。”

  俞眉远只眯了眯眼,面无表qíng地站起。

  衣袖一拂,她快步迈向耳房。

  清晨的风甚凉,chuī得跟在俞眉远身后的青娆直哆嗦,她偷眼看自家主子。

  俞眉远衣着单薄,却无一丝寒意。

  她这人,今天就像块冰。

  到了耳房门口,锁在门上的铁链子已经落到地上,两个看守门口的婆子垂头站在门前,俞眉远一眼剜去,这两人不知为何便觉心头一寒,竟“卟嗵”两声跪到地上,开始求饶。

  “姑娘饶命,我们两就打了个盹,也不知人怎么跑掉的,门上的锁都还好好的。”

  “滚开!”俞眉远低喝一声,撵开两个婆子,径直进了耳房。

  耳房一切如旧,只是地上落了段麻绳。

  她俯身拾起,绳子的断口并不平整,是被人qiáng扯断的。屋里唯一的窗子仍关得很紧,也从外头锁上的,推不开。俞眉远想了想,抬了头。

  屋顶上果然开了个dòng,不大不小,正好一个人钻过。

  俞眉远回头,心中寒凉麻木,她走到昙欢的箱笼前,一把打开他的箱子。

  里面只放了几身俞府发下的粗使丫环的衣裳与她当初命青娆改过后送他的衣裙,她探手进去翻了翻,又翻出些银两钗镯,还有些鞋袜等物,都是在俞府得的赏。

  箱子还很空,里头竟没有半点属于昙欢自己的私物。

  看来,他一直都做好了随时离开的打算。

  走的时候,一件东西都没带,gāngān净净、利利落落地离开。

  俞眉远想了想,忽将箱里的衣服一件件翻出扔到地上,将箱子搜了底朝天。

  她想收回自己送他的东西。

  可惜,箱里没有。

  霍铮带走的唯一一件东西,便是那支青龙长簪。

  长簪青龙,短簪飞凤,是为子母簪,也唤作……夫妻簪。

  离别,来得措手不及。

  第88章 霍汶

  兆京的南郊有一片紧挨着飞凤林的糙场,前朝的皇帝在这里建了座行宫,将此地圈为了皇家狩猎之地,后改朝换代,这行宫几经修葺更名,最后改为今日的“飞凤行馆”,同样成了大安朝皇室子弟或达官显贵的狩猎之地。

  时值五月,并非狩猎的最佳时机,飞凤行馆这趟开放,也不是为了狩猎。

  燕王世子霍昭随其父进京多日,惠文帝便令太子霍汶与世子作陪,带他游览兆京风景。那霍昭是个喜好纵酒行乐之徒,早闻飞凤猎场水糙丰泽,景色怡人,便提了几次要来此一游。霍汶便奏请皇帝,遂开了飞凤行馆,索xing邀请了京中世家子弟、显贵之后同来游玩。

  虽不能围猎,但此时雨季才过,正是糙长莺飞的季节,飞凤山的飞凤天池水满,恰是观景纵马最好的时间,游玩起来倒别有一番风味。

  岂料长宁公主知悉此事后,又闹到了惠元帝跟着,吵着要同去。这长宁公主是惠文帝与崔后所育的最后一个孩子,也是他的第三个女儿,极得皇帝宠爱,因念及长宁寿辰将至,便让她在飞凤行馆宴请京中贵淑为其庆贺生辰。

  因这两重缘由,便索xing以皇室之名邀了如今兆京城内年轻一辈岁数相当的青年才俊与名媛贵淑,因而才有了今日之游。

  太子与公主同临,皇帝便调派了一支羽林军jīng锐,在行馆周围驻下,将此地重重围起,严加保护。因到处都有眼睛盯着,再加上大安朝的规矩也不似前朝那么多,对女子还算开明,故男女之间只分席,却不设屏。京中显贵之家间时有走动,因此各家少年男女其实也彼此早有耳闻,此时说过几句话便慢慢熟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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