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徐苏琰闻言脚步顿停,他心中动容,认真俯身拜下,“徐苏琰谢过殿下大恩,不肖子孙能将祖业取回,告慰徐家列祖列宗,已足矣。殿下大恩,徐苏琰此生铭记于心。”
霍铮忙扶了徐苏琰的手臂,道:“你又客气了。此事说到底也是当年我父皇失察,才让九王有机可趁,总归也是朝廷欠了你们。好了,别再说了……”
霍铮阻止他再继续言谢,两人说着已行至俞眉远房外,霍铮迈进时忽又停步。
“皇陵之事,你暂时别告诉阿远,我不想她cao心。”
“是。不过我那表妹可不好糊弄,殿下你多费心了。”徐苏琰笑而点头。
霍铮了然一叹,迈步进门。
还未走过花格,他就听里面声音传出。
……
“好姑娘,药已经凉了,你好歹喝几口吧。”青娆无可奈何地端起药碗,追在俞眉远身边。
俞眉远盯了眼碗中黑漆漆的药汁,推开她的手:“药凉了,那就热一热再说。”
青娆气结。
药刚煮好,她嫌烫,放温了她嫌凉,总之都有借口。
“又不喝药?”霍铮掀帘,从外头进来。
“殿下,你来得正好,快帮我劝劝姑娘。”青娆如遇救星,她忙放下药碗过来向霍铮求救。
如今能叫俞眉远乖乖喝药的,只有霍铮一人。
“给她备下蜜枣了吗?”霍铮朝青娆温和笑笑,问道。
“备下了,可姑娘还是不吃。”青娆深感头疼。
“不碍事,蜜枣拿来。”霍铮仍是笑着。
青娆“嗯”了一声,转身去取蜜枣,一回头就傻眼。
俞眉远已经端起药碗三下五去二就饮空了整碗药。
“喝完了。”她“砰”一声将药碗放回桌上,有些气恼地坐到软榻上。
苍白的脸有些红,不知是不是药效的关系。
青娆狐疑万分。
“不吃颗蜜枣解解药味?”霍铮好笑地上前,从碟中拈了颗蜜枣,不怀好意地开口。
“不要。”俞眉远断然拒绝,她宁愿被苦死,也不要和上次一样被他那么喂……
每每想起,都让她浑身发烫。
青娆疑惑地望望徐苏琰,后者耸耸肩,表示不解。
什么时候开始,蜜枣成了俞眉远喝药的咒语?
“真不吃?”霍铮低声一笑,走至她身边,将蜜枣往她眼前一晃。
“你烦死了!”俞眉远被他的笑声搅得脸更烫,推开他的手就将脸转到另一边,“徐表哥?”
她看到了正站在帘子下犹豫着要不要进来的徐苏琰。
“阿远。”徐苏琰见她望来,便甩了帘踏进,“这几日身体可好些了?”
“我没事儿,你们不用把我当病人,除了不能用武功之外,我和以前一模一样。”俞眉远一边说着,一边命青娆沏茶。
“就算如此,你也要多注意些。都马上要成亲的人了,还成天叫人cao心。”徐苏琰从青娆手里接了茶,chuīchuī浮叶,轻啜一口。
“什么成亲?”俞眉远脸色立刻沉了。
徐苏琰这口茶一噎,马上望向霍铮,霍铮正坐她身边吃蜜枣,毫无异状。
看qíng形……两人还没达成共识,霍铮这是准备先斩后奏……
徐苏琰默默盖上茶碗,清了清嗓:“阿远,殿下,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徐表哥,等等。”俞眉远却叫住了他。
……
“徐表哥,有两件东西我要jiāo还给你。”俞眉远接过青娆捧来的匣子,轻轻一抚之后,递给徐苏琰。
乌青的木匣子散发出淡淡的木香,匣上毫无花纹,古朴简单。徐苏琰扭开铜扣,打开匣子,匣中是一撂纸,上头墨字工整,正是俞眉远的笔迹。
“昔年为怕引祸上身,《归海经》被我烧毁,这是我凭记忆默出的内容,如今jiāo还与你。后面附有我这些年修习《归海经》的心得,虽非什么宗师之言,也算是些小经验,留与后人参考吧。”俞眉远这些日子躲在屋里无事可做,便专心一致将《归海经》尽数默出,又添上了自己的心得,正是为了要jiāo给徐苏琰。
徐苏琰虽已回来多日,然而到了今日,两人之间才有机会长谈。
“阿远,多谢。”徐苏琰合上匣子,眸色暖去,不复从前那些虚qíng假意的客套。
“还有,这是往音烛,外祖jiāo给我父亲的东西。此灯关系重大,涉及官盗掌灯人一职,原也是萧家流传下来的东西,我一并jiāo还给你。只不过此物甚为凶险,若是启用便会危及神智,致人疯颠,需与《归海经》相辅方能使用,且据我父亲说,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开启灯中蛊虫,徐表哥若想用它,可千万三思。”俞眉远又将往音烛jiāo给他。
陈旧的铜灯带着玄秘的气息,在俞眉远触及之时,灯中蛊虫似受到感召般轻轻一震,灯颤了颤,复又平静。
徐苏琰取走了灯,仔细察看。
“好了,徐家的东西,我都给jiāo还给你,大事已了,我终于可以歇口气了。”俞眉远松了气,这两件东西便是她此行最大的任务,如今都jiāo还徐苏琰,也算了了心事,再无挂碍。
徐苏琰收了这两样东西,起身道:“徐家的事,以后jiāo给我。阿远,你不必再为此烦心,你已经做得很多了,今后就安心做个逍遥自在的王妃吧。”
“……”俞眉远正笑着,闻言笑又一僵。
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明明没有同意嫁霍铮!
徐苏琰朝霍铮使了个眼色,他的事qíng已经说完,也该识相些走了。
俞眉远却又道:“表哥,除了这两件事外,还有句话,不管你愿不愿听,我都要说……阿初在等你。”
她声音轻轻缓缓,听在徐苏琰耳中有些难明的涩意,他怔住,许久才开口。
“等我?她如今应已二十,早该嫁作人妇……”
他说得艰难,眼眸低垂,掩去了所有qíng绪。
“你不知道吧,大姐不愿嫁人,进了家庵出家。”
“什么!”他大惊。
“被我劝下,在庵中带发修行。我诈死离京之前答应过她,替她问你一句,回不回头?你既然也要回京,这个答案还望你亲自告诉她,不管你作何选择,就算替她了却这桩心事吧。”俞眉远长叹一声。
“我知道了。”徐苏琰目光落在地上,怔忡良久,才点下头。
他离京之时,自知身陷险地,也无法给她安稳的日子,诈死离去倒叫她死心,好另嫁他人,怎知这个看似温柔的姑娘,竟为她避嫁出家,蹉跎了大好年华……
……
目送徐苏琰离开,俞眉远转头就见霍铮正坐在软榻上剥松仁。
沧州府的蜜汁松仁可是一绝,他知道她好这口,就买了许多搁她这儿,有空的时候上她屋里来,哪怕坐着一言不发只替她剥松仁,也乐意。
他的手指白皙修长,骨节匀称,剥起松仁来动作灵巧得很,双指一捏松子便将开口的松子壳捏开,玉白的松仁会从壳里弹出,落到盘中。
俞眉远很喜欢看他剥松仁。
“吃过饭没?”她坐到他对面,盯着他的动作直看。
“吃了,和徐表哥、钱六他们一起吃的。”霍铮擦擦手,把剥好的一小碟松仁推到他面前。
“你们研究皇陵地图,是不是又错过饭点随意对付过去的?”她拈了颗松仁送入口中。
松仁苏香甜蜜。
“不过一顿饭而已。”他不以为意。
“一顿饭也不能随便,你身体受损多年,如今毒才刚去,正是调养的时候。”俞眉远认真道,“晚上我煮了红豆粥,烧了羊ròu,你吃了饭再回屋。”
霍铮不语,只是望着她。他爱极了她此刻的神态和家常的话语,像chūn风万里,chuī开他满心繁花。
她一定没察觉,私下无人时她对他的语气,就像这世上再寻常不过的一对夫妻。
“怎么了?”见他不语,俞眉远挥挥手。
“好。”他抓住她的手。
俞眉远皱眉缩回手:“别动手动脚。寻找皇陵之事是不是很棘手?”
“你何出此问?”霍铮挑了眉。才刚和徐苏琰说过要瞒着她,她这么快就看出来了?
“你……你脸色不大好,眼下黑了一圈,晚上没睡,在研究皇陵地图吧?”俞眉远不自在地收回目光,她既关心他,又不想叫他看出她总关注他……有些矛盾别扭。
“被你看穿了,我晚上是睡不好,不过不是因为皇陵的关系。”霍铮笑了,满胸暖意。
俞眉远奇道:“那是为何?”
“我睡不好,是因为……秋夜漫长,相思太苦。”霍铮眨了下眼,倏地探过身去,在她额上快速啄了一口,“阿远要快些嫁给我,这样晚上我就不必饱受相思之苦。”
“……”俞眉远被他赤/luǒ/luǒ的言语弄得语塞。
“扑哧。”青娆本在一旁默不作声地做绣活,听了这话没忍住笑出声来。
这一笑,俞眉远脸又大红,她都忘记旁边还有个青娆了。
“我去厨房看看灶上炖的ròu,姑娘有事再唤我进来。”青娆呆不下去了,捂着嘴找个借口脚底抹油就溜了。
“霍铮,你够了!”俞眉远恼了。自从他身份败露开始,就越发没脸没皮起来,在她面前像个无赖,她招架不住已经落了下风。
“不够,怎样都不够。”霍铮笑嘻嘻,脸颊上两个深深的酒涡,很是迷人。
俞眉远恨恨别开头,眼珠转了转,忽计上心头。
“霍铮,月尊教的人要杀你,要是知道你没死,他们恐怕要卷土再来,我们回京路上会有许多麻烦。”再回头时,她也笑了。
“嗯,不止如此,我怀疑我们镖队里还有月尊的内应。有人一早在镖车上洒了吸引蛇虫的药粉,才会将它们引入箱中,而这个人肯定是镖队里的人。”他思忖着道,“我想过了,我们回京还是要小心,最好易容行走,避人耳目。”
“哦?要易容成什么?”
“不如像上次那样……假扮夫妻。”霍铮眼弯成弦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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