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眉安听不懂,只停了哭泣,愣愣看她。
“你如今也大了,转眼就要嫁人,或为宗妇或为主母,有些事你也该心里有数,别老像个孩子似的长不大。这么大的家,这么多的兄弟姐妹,你可要处好了,拢了他们的心,他日就都是你的助力。人心ròu长,略施小恩,他们就会记着你的好;bī人入绝境,你再施以援手,他方会感念,但你也不可将人完全救出,要留他一线危机,让他依赖你,这样他才会是条听话的狗。你记住,控制一个人为你所用,远比毁了这个人要更好。”惠夫人声音轻柔,语气斯文,像在读书。
“这和阿远有什么关系?”俞眉安还是不解。
“当然有关系。再过一年半载,就到选秀,我打算让她进宫。”
俞眉安却彻底听呆了,半晌才讷讷:“我们家已经有一个才人了。”
“那是二房的,也是个不成器的。阿远是个聪明人,若是进了宫,自会往高位去争,她要争就必对我们有所求,有所求就必受我们的控制。家里出个贵人,你今后嫁人在婆家便更有脸面,而你□□后在官场上也有靠,一举三得的事。所以阿安,别再任xing,让着她点。”惠夫人摸摸女儿的头,爱怜地望着她。
“进宫……那母亲为何……不让我去?”俞眉安听得一知半解,她总以为进宫做了贵人是光耀门楣的事,但母亲有此念头却没让她去?
“傻丫头,宫里岂是那么好呆的,一朝行差踏错连命都没了。母亲舍不得你去受苦,我会替你找门最合适的亲事,不叫人把你欺负了去。”惠夫人将她揽入怀中,她的女儿自然不能受苦,就让那人的女儿去受这苦楚吧。
“娘。”俞眉安羞得把头埋入母亲怀里,脑中忽闪过一个人的模样。
不管怎样,俞眉远是进宫的命,和魏眠曦就没有可能了。
她心qíng瞬间好了。
“夫人,二公子来求奴婢一件事,他想将四姑娘屋里的水潋调到自己屋里去。这事奴婢做不得主,所以来讨夫人示下。”
有人站在了廊下的石阶上,跟着几步的距离恭身行礼说话。
俞眉安望去,来的人是丁氏,俞宗翰的三姨娘。
丁氏原是惠夫人陪房的丫头,后来给开脸做了通房,跟着因怀上七姑娘眉婷而被升成妾。这丁氏脾xing温和恭顺,是惠夫人跟前第一贴心的丫头,做了妾之后仍旧温顺,很得惠夫人信任。府里的事务说是由二姨娘主理,实则还有丁氏协理。只是丁氏一般不cha手,就替惠夫人监看着,很少说话,只偶尔有些下人遇了棘手的事或与二姨娘有嫌隙,才会绕过二姨娘直接来寻她。
就比如说……俞章锐的这个新要求。
第31章 换人
浣花院的明堂陈设十分雅致,不像老太太屋里那般富贵华丽。
堂上安了成套的huáng花梨几案与太师椅,惠夫人端坐在主位上,蹙了眉,有些为难地开口。
“华儿,你说你想要水潋去你屋里服侍?”
俞章华已行过礼,此时站在她身边,收了平常的顽劣表qíng,乖巧顺服地像面对夫子的学生。
“回母亲,是的。”
“好好儿的,你怎么会突然跑来跟我要个丫头?莫非是你屋里的人使唤起来不得力?”惠夫人端起桌上茶盏,以茶盖撇开浮叶,轻啜口茶方道。
“母亲,水潋原先在您屋里侍候时,就十分妥帖,也对儿子很是照顾。去年我房里的小四放出去时,母亲曾问过我有没中意的丫头,若有就给了我替上,我便向您要了水潋,您满口答应,说待今年一起分派。如今您怕是把这茬给忘了,不止没把水潋给我,还分了个又蠢又笨的丫头进我屋里。”俞章华说着撅了嘴。
他的容貌承袭了二姨娘的柔美,有些男生女相,唇红齿白、皮肤白皙,不仔细看真会叫人误会成是个女孩子。
惠夫人闻言便笑了。
“听听,这孩子倒派起我的不是来了。”
她取笑了他一句,方又正色道:“这事儿我先前已同你姨娘提过了,只是她有些别的顾虑。”
“她能有什么顾虑,说来说去就那些话。母亲,你就把水潋给我吧,我不会乱来的。”俞章华扯起了惠夫人的衣袖,撒娇道。
他年纪比俞眉远还小半岁,正是对男女之事一知半解时,又生了副爱美喜色的xingqíng,自诩是个怜香惜玉的公子哥儿,总有拈个花惹个糙。那水潋原先在惠夫人屋里服侍过一段时间,俞章华那段时间下了学就来惠夫人屋里替她抄经,一来二去就与水潋熟悉了,竟起了些qíng意,当时他就求着惠夫人要将水潋给自己。
惠夫人被他闹得没法,甩袖扫下他的手,只装作无奈道:“我的儿,你别晃了,我头都要晕了。你的心思我知道,按说你这么大了,也该有个知冷知热的丫头,可这事是你姨娘安排的,我怎好再越俎代庖?再一说,这水潋已经进了你四姐姐屋里服侍,你将她要走了,你姐姐怎么办?”
“我怎么办?我有什么怎么办的?”
惠夫人声音才落,外间就传进来娇脆的声音。
俞眉远正笑眯眯地掀了帘子进来。
“才说起你,你怎么这么巧就来了?”惠夫人讶然道。
“阿远见过夫人。”俞眉远上前先乖乖行了礼,才直起身回答,“不是巧,是章华派人请我过来的,说有事与我商量。”
“这促狭鬼,敢qíng一早都打算好了。”惠夫人倦怒瞪了他一眼,“既如此,你就自己把这事和你姐姐说吧,若是她同意了,我便替你做一回主。”
俞章华便走到俞眉远身边,先朝她一揖到底,把她唬得往后一避。
“这是怎么了,上来就给我这么大的礼?”俞眉远疑惑地看着他。
“这是谢谢姐姐给我做的香袋。”俞章华把腰上挂的香袋一挑。
铜绿的香袋上绣了歪歪斜斜的花案,也辨不出是何物,把俞眉远看得脸一烫。
她这手艺果然见不得人。
“难得你不嫌弃,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谢字。”心里虽虚,她仍大言不惭地开口。
俞章华的事,她也料到了,必是为了水潋。
这些日子,她常遣水潋去他那里送个东西借本书,为的不就是让他动这心思,她好和他提换人的事?结果这还不用她主动开口,俞章华就求到惠夫人这里了?
“如今弟弟还有一事相求,望姐姐成全。”他又道。
俞眉远心中有数,便只笑问他。
俞章华将水潋之事与她一说,惹来俞眉远一阵轻笑。
“我道是什么,原来是这事。你想要我屋里的丫头,倒也可以,只是……”
“只是什么?”俞章华眼一亮,忙不迭地问。
“我屋里刚好缺个有力气的粗使丫头,你那里有个叫小玉的,我瞧着不错,你把她给我好了。”俞眉远说着坐到堂下椅上,接了丫头递来的茶,慢条斯理地喝了起来。
俞章华闻言大喜,才要开口,却被打断。
“阿远,那小玉是个傻的,你要她做啥?”惠夫人忽缓缓开口问道。
“陪我玩呀。我屋里那些丫头都是娇贵的,让她们上个瓦,爬个树都推三阻四的。那小玉可不一样,笨笨的,手脚又有力,可好使唤了。”俞眉远捂了嘴“嗤嗤”笑了。
“你啊,还和小时候一样顽皮。”惠夫人感慨一句,无奈摇头。
“好好,小玉给你。四姐姐,那就这么说定了。”俞章华说罢,欢天喜地地走了。
……
入夜时分,后院女眷都聚在老太太的庆安堂里吃酒玩耍,外院的男人也自寻乐子去了,各处院落便显得有些寂静。
因是寒衣节,上头也赐了各屋的下人一些吃食,浩文居里的小丫头便也聚在屋里自行吃喝。
秋夜寒凉,院里灯笼被风chuī得晃动,落在地面上的光线也虚虚实实的。
“小玉”坐在浩文居耳房外的台阶上,拿着两个馒头与一小坛酒,正馒头就酒吃得欢快。
酒没什么酒味,是后院女人们常喝的果子酒,甜得腻人,不过聊胜于无罢了。
一个馒头下肚,肚子不再空落,“她”仰头灌了一大口酒。
“小玉。”前头忽传来唤声。
“她”便站起望去。
外头进来两个婆子,在昏暗光线下脸色显得yīn沉。“她”认得,这是外院的教管妈妈,上回拿戒尺训人的就是她们。
这回,“她”又犯事了?
“快把东西收拾收拾,跟我走。”前头那妈妈一边说着,一边快步走来,推了她一把。
“她”呆呆的,正含着一大口馒头在嘴里,含糊出了声:“走去哪里?”
“去暖意阁,你被换到四姑娘屋里使唤了。”
“小玉”一愣,忽猛烈地咳起,“她”被这口馒头噎到了。
左尚棠那乌鸦嘴,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第32章 昙欢
戌时末,天色暗沉,园里树影憧憧。暖意阁外的小道上,几盏六角宫灯被人挑在手里,光线摇摇晃晃,将一行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大姐,我屋里藏了坛桂花酿,你来陪我,我们再饮一杯!”
粘糯的声音拉得老长,像串挑起的蜂蜜。
“好,你先乖乖回屋,我一会就过去。”俞眉初嘴里哄着,转头又朝周素馨呶呶嘴,悄声道,
“这丫头醉了,赶紧扶她进去。”
俞眉远听到一个“醉”字,嚷了起来:“我哪有醉!”
“是是是,你没醉,咱们进屋吧。”周素馨忙扶过俞眉远,又冲俞眉初感激一笑,半哄半骗的把俞眉远往厢房里搀。
俞眉远走得不太稳,又嫌被人搀着拘束得很,把周素馨往边上一推,自己径直往屋里去。她晚上在老太太那里吃寒衣宴,席上有比巴掌大的新鲜螃蟹,用烫过的huáng酒配着,真叫一个鲜美肥嫩。她贪嘴多吃了些,又兼今晚俞眉安不知怎地老来找她碰杯对饮,好似和她jiāoqíng深厚似的,这酒不免就喝多了。
huáng酒上脑,她这会脑袋已有些晕沉。
才走到门前,里面就有人掀了帘子。
“四姑娘,你可回来了。”金歌站在门口迎她,“小玉过来了,正候着呢。”
本来院里的管事妈妈要领她去旁边的房里安顿。小丫头们是三个人一间屋,睡的通铺。奈何这“小玉”死活不肯进小丫头的房间,像根木头似的杵在门外,任凭旁人怎么推都纹丝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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