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样,先逃出去再说吧。”简单了陈述了自己知道的一切,方秋原有些急切的说,毕竟,今天的楚景天,是可怕而难以对付的,不管是什么使他变成了如今的样子,总是要先逃出去才有调查的机会。
梅雨没有选择,她更知道逃出去的必要,只是,这个属于楚景天的地狱,却并不那样容易脱身。
“我不是叫你乖乖听话吗?怎么,这样快便忘记了我的话?”在地牢的出口,猛烈的阳光让梅雨睁不开眼,而楚景天幽冷的声音,更让她心惊。
“方秋原和梅雨,谋杀老庄主罪不容恕,杀无赦!”依旧是他的声音,只是却更加yīn狠无qíng。
围上来的都是训练有素的杀手,有熟悉的,但更多的却是陌生人,要做到这些,恐怕也要十年以上的苦心经营吧,看来一切,都是谋划了良久了yīn谋了,只是楚景天既然有这样的能力,又何必要进入,明月山庄呢?梅雨想不明白,也没时间去想明白。
这是她出生以来,所遇的最险恶的一战,错走一步,手慢半分,结果便是血溅当场。
她同方秋原且战且退,一直退到了山庄外的断崖边。
各种兵器依旧在眼前挥舞晃动,只是力气却早在这个过程中耗尽,她的体力本不该这样差,只是被生病、怀孕消耗了太多。
“到此为止吧。”依旧是楚景天的声音,还没容梅雨多想,眼前人影晃动,看清时,周遭的人已经停了手,楚景天意态悠闲的站在近前,而方秋原却如同断线的风筝般,飞向崖下。
“过来!”他向她伸出手,依旧微笑着,“过来到我身边,我饶了你。”
“你的饶恕,我并不需要。”梅雨笑了,那是媚惑众生的微笑,却在他微微一愣的时候转身,决然自崖下纵身一跃。
如果这一切都是宿命,那么就这样结束吧;如果这一切都是劫数,也请到此为止吧,她太累了,累到已经无力去知道真相。
……
八个月后,江南。
江南望族冷氏的一处别苑里,一个男婴呱呱坠地。
男婴的父母是一对出色的年轻人,男的风采卓然,女的秀美绝伦。冷家当家人八个月前外出经商,无意间在一处幽静的谷地救起了昏迷中的他们,见他们无处容身,便收留他们在自家的别苑住了下来。
冷当家这一年也不过二十出头,同这个年龄的很多人一样,他向往江湖,只是为家族的生意所限,只能循规蹈矩的生活。这一次偶然的机会,他便同他救下的年轻男子颇有些相间恨晚之感了。
学习点简单的拳脚,听一听江湖的掌故,日子一天一天过得如流水一般,直到某一日,别苑里忽然空无一人,冷当家才恍然记起,自己竟不曾追问过两个人的姓名。年轻人只留下了一张字条,言道自己被仇人追杀,恐连累友人,故此远去,然大恩永记于心,片刻不忘,图后报。
六、云散
江南一个很小的村落里,不知何时搬来了一对年轻的夫妇,同很多乡村的年轻人一样,他们日出而做,日入而息。
大概惟一引人注目的,便是他们的两个儿子。
那是两个粉妆玉琢的小家伙,大的不过三岁,小的也不过刚刚一岁左右,正牙牙学语。
村里的人闲来无事时,总喜欢逗逗着两兄弟,只是时间长了,一些闲言闲语也不免流传开来,都说这两个孩子既不像爹,亦不像娘。有心的人便要留意细看,年轻夫妇皮肤黝黑,咪咪眼,再看两个孩子却白嫩水灵,都有一双圆圆的大眼睛,流言便无形中真了几分。
这对年轻夫妇正是坠崖的方秋原同梅雨,当年他们为冷家所救,这几年辗转走了很多地方,不停的变换身份,不停的变换容貌,为了便是躲开明月山庄无所不在的耳目,只是大人的相貌容易改变,幼小的孩子却难。
“娘,我们是要搬家吗?”飞扬小心的问梅雨,这个孩子不过三岁,却格外的早熟,母亲的神色微变,都会对他产生影响。
“也许吧,飞扬乖,去外面玩。”梅雨并没有同儿子多说,只是拍拍他的头,打发他出去。
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虽然她也不过二十出头。
相对于飞扬来说,她更爱云天,那个刚刚满一周岁的小儿子,也许是出于对云天父亲说不完的感激吧,方秋原在她最绝望的时候拯救了她,云天的出生,感觉上,更是给了她一段全新的生命。
而飞扬,她总是很难爱他,每每看到他那双和他父亲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每每看到他们相同的轮廓,看到他的鼻子、他的嘴,总让她感到痛苦,就如同沉沦在一场噩梦中,却总不能清醒一样。她知道这样对于飞扬并不公平,只是她却无力给予飞扬公平。
逃离山庄之后的日子,他们追寻过真相,只是却无从查起。当一件事qíng完全无从查起时,往往意味着它有重大的隐qíng存在,人生最难得的是糊涂,也许不问那么清楚,他们会活得轻松一些,于是,他们放弃了,只想找一个没有人能找到他们的地方,安静的度过以后的日子。
梅雨偶然会想,自己对于方秋原的感qíng究竟是怎样呢?爱或是感激,她分辨不清,只是当看到方秋原仔细的给飞扬喂饭,抱着他玩耍的时候,会有淡淡的幸福涌上心头,他爱飞扬,视如己出,自己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日子这样一天天的过去,如果不是明月山庄的追魂令出现在小小的院落中,也许他们会一直这样平静的生活下去。只是,现实永远是现实。
她明白,楚景天不会这样放过她,他不能允许背叛,哪怕这背叛是他一手造成的。
她选择了留下,带着飞扬留下,欠他的,都还给他好了,这样,是不是就可以期盼来生,他们再无瓜葛?
事实和她想象的终于没有更多的出入,楚景天捕获了她,也真的没有再搜寻被她欺骗而离开的方秋原父子,这样,是最好的结局不是吗?
楚景天也没有杀掉飞扬,不知道是真的有什么父子连心的感觉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总之,他没有杀死飞扬,只是将他带走了。
当飞扬被带走的一刻,梅雨忽然泪流满面,她从来没有如此深切的感受到,那种血ròu相连的感觉。只是,今生,她同飞扬,她的儿子,却没有再见的日子了,这种感觉,在这一刻无比清晰的浮现在心头。
“他是你的儿子,伤害他,你会后悔一生。”她对楚景天说,不知道飞扬将会面对什么,但是她却不能不说出这样的真相。
“我的儿子,你确定?好吧,你说是我的儿子,就当是我的儿子好了。”楚景天一径笑着,梅雨知道他并不相信。
“你想怎样?”梅雨问,这个问题,几年前她已经想知道了。
“给你讲个故事。”楚景天说。
那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发生在很多年前。西北一个小镇上,住着有名的大侠客卫清峻和他的家人,当年,明月山庄在江湖上大肆屠戮时,便是卫清峻挺身而出,单人独剑,连挑明月山庄七大坛主,最后更与当时的明月山庄庄主决战,迫得对方答应,在他卫清峻有生之年,决不涉足武林一步,终于为武林赢来了很多年的太平。
然而,某一天,一场冲天的大火,却将曾经的神话化为飞灰,随风而逝。
就在那一天,卫家大宅忽然起了大火,左邻右里看到火光、闻到浓烟,纷纷提桶赶到时,一群黑衣人早将大宅围了起来,靠近的邻里,稍稍靠近一步,便会在飞舞的刀光中倒下,如是者一两次,大家便只能远远退开,期盼着奇迹的出现,卫大侠可以自火光中突围而出,如神兵天降一般。
然而,奇迹终究没有出现,那场大火从huáng昏烧到深夜,又从深夜到了黎明,始终没有一个人从火海中脱身,始终没有。
黎明时分,大火终于渐渐熄灭了,一直围在外圈的黑衣人三三两两的进去搜索,直到天黑,才有序的撤离。这个过程中,卫家的人,始终没有露面。
当时所有的人都以为卫家的人全部死在了那场大火中,却不知道卫清峻惟一的儿子躲在地窖中逃过了一劫。
“你知道卫清峻是怎么死的?”楚景天问梅雨。“他最好的朋友垂涎他妻子的美色,竟然勾结明月山庄的人,先趁他不备下毒,再出手偷袭他。就这样,一代大侠死得不明不白,而他的妻子不肯受rǔ,竟在他们惟一的儿子面前自尽身亡了。”
“卫家上下,百余口人,其实在那场大火烧起前,就已经都死了,怎样,这个故事还不错吧。”楚景天依旧在笑,只是这笑,却有些凄厉。
“你是卫清峻的儿子,当年那个杀进卫家的明月山庄庄主是我爹。”梅雨猜测,语气却是肯定。
“不止这样,当年卫清峻那位最好的朋友,还是方秋原的父亲。”楚景天补充。
“你是卫清峻的儿子,那你原来叫什么名字?”梅雨忽然问。
“原来的名字?我忘记了。”楚景天平静的说,“我忘记了。”
“你不是忘记了,是不敢想吧,明月山庄杀了你全部的家人,你痛恨我们,却为了报仇,自愿走进这里,染得满手血污,到了今时今日,你报了仇又如何呢?你同你的仇人有什么分别呢?哈……”梅雨放声大笑,这个世界果然是因果循环,报应不慡,只是,她的飞扬,将来要面对怎样的人生呢?
“很好笑吗?我也觉得很好笑,可是怎么办呢?我们都没的选择不是吗?”楚景天依旧不恼,“你怎么不问问我准备怎么对付姓方的一家人?”
“我问了,事qíng会变得不同吗?”梅雨停下了笑,她不能再笑了,因为泪已模糊了双眼。
“不会。”
“那我何必多此一问。”
“因为我想你知道。”
“那你说就是了。”
“我知道你还有一个儿子。”楚景天的话一出口,梅雨便打了个冷战,她所害怕的事qíng,那是她所害怕的事qíng呀。
“你说,将来我要飞扬杀了他父亲的全家,再让他们兄弟对决,会不会很有趣?我都有些期待了,只是眼下他们年纪太小,要等到那一天,恐怕还真得十几年,不过为了欣赏那时的jīng彩,即使时间再长,我也愿意等的,怎么样,我为他们安排的未来,很jīng彩吧?”
“你疯了。”梅雨用陌生的眼神看着眼前的男人,一个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人,“这样做你就快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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