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大笑:“我现在就欺负你的这块黑炭,你要怎么保护他?”
沈熹微顿时羞得玉面cháo红,心知自己在城墙上的一番话已被他听了去,当即摘下腰间的一块佩玉,对着他的头脸奋力掷过去,破口骂道:“你这个无耻的混蛋,偷听别人说话的小人,下流胚子。”
她的内力本就不弱,盛怒下掷出的玉佩更具劲势,但见一道绿光破空刺鸣,眼看就要she中其鼻梁。那人倏忽曲臂伸指,稳稳夹住,凌空翩然一个旋转落下地来,对着手中的玉佩看了一眼,啧啧赞道:“好一块美玉!扔了岂不可惜。”
这时,萧无垢看清他的面貌,正是今日城下相助的马夫,不觉且喜且惊,脱口唤道:“兄弟,是你!”
“谁是你兄弟?”这人忽然面露怒意,冷笑一声,劈手曲指将玉佩对他急弹过去,去势甚猛,快捷如风。
萧无垢料不到他突然怒目相向,不由得一愣,又见那玉佩乃是沈熹微之物,当即伸手yù将之接下。谁知那玉佩劲势古怪之极,飞到跟前竟能自行转弯,贴着他的掌心滴溜溜往左急旋,斜刺向上直击眉心,这一变化迅捷无比。
他轻“咦”一声,忙使出一招“覆雨翻云”曲腰仰面避过,玉佩紧贴着浓眉疾飞出去,他又急使一招“流星赶月”,姿势不变,身子已然神光般窜出,将那玉佩抄在手中。尚不及挺直身形,忽觉劲风拂体,千万只手贴面击来,掌影叠幻虚虚实实,也不知那一招才是杀招。
他急忙顺势后倒,后背借地发力,左手轻飘飘拍出一掌,正是“掸尘拂衣掌”的第九式“云雾横锁”。
这一系列变化不过电光石火之间,沈熹微急喝一声“大黑炭小心!”话音未落,已听砰然一声清冽巨响,疾风劲扫的茂密糙丛里两道人影迅速分开,各退两丈站定。
那人双目隐约流转出一抹赞叹:“这就是掸尘拂衣掌吗?果然有点意思。”
萧无垢却静默半晌,方才举起手中的玉佩,缓缓道:“这是封天府的绝学 ‘突如其来指’,你是封家什么人?”
那人笑嘻嘻:“你猜猜看。”
萧无垢拱手:“久闻封府二公子天资聪颖,博采众长,尤jīng易容术,看来——”
这时,沈熹微飞身而至,闻言顿时一愕。
那人朗笑接口:“不错,我就是封逸昀!”
说着,挥袖在面上轻轻一抹,露出一张湛然若神的俊逸面容,一对似笑非笑的桃花眼,自乌瞳清白中直透出冰蓝来,悠悠看定眼前两人,似嗔似怒。
萧沈二人同时呆住。
沈熹微听闻封逸昀太多的荒唐劣迹,早已在心里将他想象成极其不堪的纨绔恶少,此刻猛见他眉目清俊,面容隽慡,端的是个翩翩美少年,不由得且讶且惊。
离离糙原,溶溶月下,记忆忽地随风而来,想起他两次三番出手相救,不禁有些感动,忽又记起他在金越山对自己出言轻薄行为轻佻,心道:这必定才是他的làngdàng本色。原先的感激顿被一股怒火覆盖,双目晶亮瞪着他,骂人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萧无垢万万没料到竟在鹊鹄关遇到封逸昀,蓦地想起他与沈熹微的婚约,恍然明白过来:难怪他一言不发上来就跟我动手,他是小容的未婚夫,听了我们在城头的一番话,怎能不动气?萧无垢啊萧无垢,你被快乐冲昏了头,竟连基本的道义廉耻都忘了。
他看了一眼沈熹微,只见她面色绯红,一双明眸望着封逸昀,似幽还怨;转目又见封逸昀丰神如玉,虽一身布衣亦难掩明秀风流,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顿时黯然神伤,胸口似被人塞了一把烈火,灼灼疼痛。
夜空挂着的一轮满月不知何时已变成一道弯钩,华光消减,渐渐暗沉了下去。
“帝都的人是不是都疯了?”封拓熙失手打翻一盏茶,几乎要跳了起来。
“伯父,这到底是这么回事?”沈多qíng亦是一脸惊愕。
封少词浓眉紧锁,长叹道:“老夫也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局面。今日朝上,我将事qíng本末详细禀奏了女皇,谁知女皇既不下诏详查,也不理群臣谏议,竟以妖孽出没琉璃宫为由,断定羡云公主意图谋反,要将她三日后问斩。这等荒唐事……实在是史无前例。”
封拓熙气得口不择言:“女主变得昏聩荒唐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羡云公主是刁钻蛮横一些,却心无城府,断然不会谋反——啊,对了,公主最近常常出入步府,会不会被步留仙利用?还是说——她真的有参与此事?”
封少词沉思不语,半晌才道:“羡云是女皇唯一的女儿,绝不会做出这种忤逆犯禁之事,或许真如拓熙所说,她是被步留仙给利用了?”
封拓熙待要说话,忽见窗外闪过一道身影。他轻移步至门口,猛地拉开门,一怔:“是你?”
管家葛洪垂目躬身立在门外,双手奉上一封信:“这里有沈公子的一封信。”
沈多qíng上前接过信,道了声:“谢谢”。
封拓熙对着管家:“我们谈点事,你去外面守着,不要让人来打扰。”
“是!”管家应声去了。
沈多qíng一边拆信一边道:“是师傅来的,肯定是有关那尊怪shòu的事。”
“‘蝶翼蛇身’这种怪shòu在密宗典籍里并无记载。不过,本教第七代法师千树在他晚年撰写《东游散记》中曾有所提及,据说这种妖shòu名叫耽羯摩伊,xing残忍嗜睡,喜美歌妙舞,魔力qiáng大。此shòu一旦被唤醒,将引出yīn间一切jīng魂鬼怪,届时世道必乱,天下难安。以上仅限东土僻壤轶闻,是否属实,为师亦不知矣。”
室内静谧,三人俱被信中所言震惊,久久无语。
庭院的蔽天浓荫被烈日投she到淡huáng窗纸上,斑驳重叠,摇曳生姿,恍若魅影一般在沈多qíng的脑海中闪电掠过。
“拓熙,你还记得那日在金越山,逸昀所说的话吗?他说,那些人将毒物在月圆之夜拿去祭拜,如今看来,这些蝴蝶毒蛇正是为了唤醒这头妖shòu。”
封拓熙呆了半晌才道:“世间真有这样的妖shòu?能引出yīn间的jīng魂鬼怪?”
沈多qíng反问:“若不是真的,该怎么解释金越山的一切呢?还有那些蝶妖和毒蛇?步轻尘又为何要开凿这样一个山dòng?”
封拓熙也反问道:“步轻尘既yù谋反篡位,为何又要引出鬼怪,将人间变成地狱呢?”
沈多qíng皱眉:“这确实令人费解。”
封少词一直沉默不语,这时忽然开口:“步轻尘行事本就鬼神莫测,姑且不管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倘若,昙莲法师所说都是真的,那么,步轻尘绝不会轻易就让人毁了那尊shòu像。妖shòu一旦被唤醒,桑国数百万生灵将遭涂炭,后果不堪设想啊!”
沈多qíng点头道:“伯父所言极是,应该尽快派人搜查金越山,阻止这场浩劫。”
封拓熙此刻仍是将信将疑:“就算这一切都是真的,金越山这么大,搜寻起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眼下女皇不问青红皂白,就将谋反这么大的罪定在羡云公主的头上,只怕此事奏上去,她也不会相信。”
封少词沉吟片刻:“拓熙,你马上写信给逸昀,我料步轻尘近日必有行动,他若不能说服萧无垢,就——”他顿了顿,瞳孔蓦然收紧,沉声:“杀了他!”
四盏昼夜不灭的莲花灯将这方漆黑的密室照得通明雪亮,微红温软的烛光下,步留仙的目光宛如苍鹰般冷锐。
“我警告过你,不要轻举妄动。”
“是生是死,但凭尊者处置!”彩衣态度qiáng硬,声音却已微微发颤。
“凡事若都能用死来解决,世间倒也清平了。只怕,有时候你有心想死,也总也死不了。”
步留仙语气里无端透着一股绝望残酷的意味,chuáng上的冷观语听了也不禁起了一丝凉意。
彩衣汗沁衣背,恨恨道:“属下这么做,也是希望能早日完成先生的大事,想不到会连累公主。可恨女皇实在太昏庸糊涂,竟要杀自己的亲生女儿。”
步留仙忽然笑了笑:“她一点也不昏庸,更不糊涂,她比谁都高明。”
“……这话怎么说?”
“你以为,羡云公主真的是当今女皇的亲生女儿吗?”
“难道……公主是假的?”彩衣失声。
“公主,当然是真的——”他停住不说,笑容里却有股意味深长的嘲讽。
彩衣瞠目结舌,合不拢嘴。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冷观语一把攥紧帷幔,震得chuáng幔上缀点的铜铃叮咚脆响不绝。
步留仙走到chuáng边坐下,伸手去抚那一张日渐苍白的脸。
冷观语抓紧他的手,努力坐起身,眸光重又变得清亮冷冽,声音深处却有一种轻微的颤栗:“你刚刚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步留仙顺势握着她的手,微笑如chūn风:“那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一时半会说不完。等有了时间,我再慢慢跟你说。”
他放开她的手,转身重又换上了一副冷萧面目:“你节外生枝,扰乱了义父的计划。我本该立刻将你处死。不过——”
彩衣忽然跪倒在地:“请尊者为属下指一条活路。”
步留仙冷冷牵起嘴角:“路,确实有一条。只要你为我做好一件事。”
彩衣眸光一亮:“请尊者明示!”
“出攒花城望东八百里,便是寻qíng海。我要你在海边,为我造一艘船。”
“船?” 彩衣错愕。
“不错!日常所需的每一样东西,这艘船上都必须有。你若办好了这件事,我便解开你身上的‘摄魂咒’,放你自由。”
“这……”彩衣面露疑惑。
步留仙挑眉一笑,慢慢道:“义父的手段你是知道的。”
“属下立刻去办!”彩衣说罢,身体忽然化作一道绿光自密室里遁去。
冷观语绝望地闭上双眼,一股气力七零八落散布在各处经脉,聚集不来,似乎只够她维持一个短暂的呼吸。
步留仙看着她面颊因运功而升起的一抹嫣红,柔声抚上她的面颊:“我知道你恨我,但是,你很快就会知道,我这样做,只是不想你去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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