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头的男子轻笑一声:“让他来。”
攒花洲的地势平坦,一马平川,境内唯有临潼与金越两座高山,分立于西南、东北两角延绵数里,遥遥相望。
第8节:第一章 黑云压城城yù摧(8)
这一行人快马飞奔的方向正是东北方的金越山。
这时,夜幕已垂,烟雾弥漫,半边天空俱被深紫暗红的重重云层所阻,yīn霾浓郁,似有烈风bào雨yù来,连带着晚风气流也粘滞凝重起来。
沈熹微策马迎风,像是被人当胸塞了一把粗砺风尘,bī仄得透不过气。
她左手挽着缰绳,右手暗扣了一把碎珠,运力于指朝前面三人的后背疾she过去,急如星火,碎珠破空擦出丝丝尖锐气鸣声。
前面的三人听声辨位,从马背腾空而起避过碎珠,双足凌空虚点,身子箭一般向前串出三丈,动作迅疾优美,整齐划一。
谁知沈熹微she人是假,she马是真。乘机双手连扬,又she出了一把碎珠,一拨分she三匹马腿,另一拨不偏不齐正击在前面she出的碎珠上,前珠劲道不减,去势愈加迅急凌厉。
领头的男子轻轻“咦”了一声,似料不到这个瘦弱少年有这等jīng妙手法。他虽未曾回头,背后却像长了眼睛一般。
电光火石的一瞬,他伸手撕下一块衣摆,扬手甩出去。这块破布宛如有了灵xing的活物般从三匹马的尾部飞速旋转一圈,竟将她she马的九颗碎珠尽数兜吸了去。随后挥鞭轻轻一卷,便将那团破布卷了回去。
这时那三个随从都已避过碎珠,落下地来。
领头的男子勒马回头,右手将那块布“唰”的抖开,一颗颗晶莹透亮的碎珠纷纷落下,发出轻盈的叮咚脆响。
“小兄弟,你用这么昂贵的珠子作暗器,也太奢侈了吧。”
沈熹微一双乌黑皎白的眼瞳直盯着他,似要在他的脸上灼出两个黑dòng,从牙fèng里蹦出三个字:“我高兴!”
男子扬眉道:“就算我的属下刚刚对你无礼,但是你she瞎他的双眼,也算出了气。为何还一路穷追猛打?难道非要把我们都杀了才甘心?”
沈熹微冷笑道:“那倒不用。你只需跪下来跟我磕三个响头,这事就算过去了。”
闻言,那三名随从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齐声喝道:“放肆!”
马上的男子微一错愕,遂即发出一串慡朗的笑声。男子年约二十五六,小麦肤色,宽额大眼,浓眉挺鼻。这一笑露出皓白牙齿,更显得英姿慡朗,豪qíng勃发。
“哈哈……有意思!小兄弟,我看你骑术不错,不如我们来比试一场,你若能赢了我,我便跟你道歉。你若是输了——”
“如何?”
男子稍一沉吟:“嗯!我看你身手不弱,你若输了,就到我帐下做个士卒如何?”
这下轮到沈熹微大笑了起来:“要我做你的士卒?哼!你也配?你就等着向我叩头认错吧。”
男子也不介意:“这么说,你是赌了?”
她自幼在马背上长大,这个男人要跟她比骑术,她哪有拒绝的道理?当下一扬头,粲然笑道:“赌了!”
第9节:第一章 黑云压城城yù摧(9)
那男子看得一怔,觉得这少年言行慡秀明快,笑容里有一股说不出的明媚流丽。
他举起马鞭遥指东北方,道:“看到那座山了吗?我们从这里出发,谁先到达那座山,就算谁赢了。这中间你尽可以用任何方法,只要能比我先到山上,便算是你赢了。”
他话音未落,沈熹微已纵马奔出,清冽的笑声自风中传来:“你输定了,大黑炭!”
那男子也不生气,大笑着扬鞭追去。
随行的三人却是面面相觑,呆愣了半晌,都暗自嘀咕: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子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竟然连本朝的震威大将军都不认识!
沈熹微策马奔驰了大半个时辰,前方重嶂如屏的墨青山脉已清晰在望。身后的男子还是不疾不徐的跟她保持着一丈远的距离,既不落后也不超前。
她心道:这家伙骑术jīng湛,看来要想赢他,只能用yīn招了。
当下探手进怀里摸出一个jīng致的青花小瓷瓶,故意放缓速度,转头叫道:“喂!大黑炭,我有话问你。”
男子笑道:“小兄弟有话请说。”
沈熹微道:“我问你,我们的比赛究竟是到达山顶算赢,还是山脚啊?”
两人说话间仍是马不停蹄,耳边风声猎猎作响。男子大声道:“自然是到山顶——”一句话尚未说完,眼前骤然刮起一股白色旋风。
迷雾中,沈熹微的笑声清脆而悠远。
男子毫不惊慌,双足离鞍而起,身形陡然拔高三丈,竟翻跃到这股白烟之上,细长的黑色马鞭凌空挥出嘶嘶劲响,鞭梢一个闪亮弯钩如七月流火般直奔沈熹微的后腰而去。
与此同时,天空骤然划过一道雪亮的闪电,惊雷乍起。
沈熹微蓦觉后背一阵刺痛,险些落下马来,紧接着有一双大手紧紧握住了她的腰身,一股温热刚阳的男xing气息直喷到脸上。
“呵呵,你的花招还挺多。”
沈熹微又羞又急又痛,咬牙道:“你给我滚下去。”
那男子回头见自己的马被白雾困住,已辨认不出方向,便笑道:“你害了我的马,我只能跟你共乘一骑了。”
“既然是比赛骑术,怎么能两个人共乘一骑呢?”沈熹微按住伤口,qiáng忍住疼痛。
男子笑道:“我这也是为你好,你现在腰部受伤,不宜颠簸。而且——”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就快要下雨了。”
话音刚落,豆大的雨点有如盆倾。
沈熹微待要骂人,那男子已挽住缰绳打马急驰起来。马狂奔起来牵动伤口,疼得她呲牙咧嘴。
“你这个卑鄙小人,竟然从我的背后偷袭,也配做什么将军。”
男子黝黑的面上浮起一丝笑意:“好像是你先偷袭我的。而且我只不过是钩伤了你的一点皮毛。你就夸张成这副模样,一点也不像个男子汉。我现在犹豫该不该要你这个士卒了?”
第10节:第一章 黑云压城城yù摧(10)
“你——”她刚一张口,一阵劲风夹杂着冰凉的雨点迎面劈头打过来,直打得她两颊刺痛,将后面的话硬生生扑回喉咙。
“你现在最好不要说话。”那男子解下大氅,将她头脸裹住,放马一阵疾驰。
他策马在bào风雨中疾奔了约两个时辰,方才来到金越山脚下。
此时,雨势渐微。虽夜黑如墨,仍依稀能看出山势险峻,峭壁狰狞。
黑衣男子轻轻叹息一声,推了推怀里的身躯道:“喂,我们到了,下马吧。”
怀里的人一动不动。他揭开皮氅一看,先是一愣,遂即两道笑纹自嘴角dàng漾开去,温柔得有如chūn风拂过池水。
原来沈熹微竟然睡着了。
“这样也能睡着,真是个孩子。”
没办法!只得将她抱在怀里,向着崎岖泥泞的山道走过去。
4、四周青藤满枝缠绕,无数只怪鸟成群结队自头顶飞过,呼啦啦掀起一阵飓风
月亮惨白的光芒从乌云间she出,照着险峻峭壁上飞身如电的玄衣男子——当朝震威大将军萧无垢。
今日晌午,他忽然接到恩师的鸽笺,命他子夜前入山相见。
攒花城与金越山相距百里,他一路疾奔,不敢怠慢,不料途中冒出这个武功不弱却一味蛮缠的小书僮。他不愿耽搁时辰,只得设局与他打赌,谁知到头来竟要自己抱他上山。
他低头看着怀中安然熟睡的少年,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他虽怀抱一人,仍是身轻如燕,风驰电掣般往山顶掠去。
金越山巍峨浩dàng,山林茂密幽深,远处不时有野shòu怪鸟嘶鸣,在夜幕中听来,尤显得yīn气森森。
蓦然,惨淡的月光被一阵黑影遮挡,耳畔风声猎猎,周围的树叶蔓藤震dàng不已。
他抬头一看,只见无数只怪鸟成群结队自头顶飞过,呼啦啦掀起一阵飓风。
“蝴蝶?”怀里的沈熹微忽然脱口惊叫,双目清莹晶亮。
萧无垢一愣,遂即笑道:“你是还没睡醒吧?哪里会有这么大的蝴蝶?”
沈熹微这才发现自己竟躺在这个男人的臂弯里,忙抬足踢向他的脑门,骂道:“混蛋,快把我放下!”
萧无垢扬手将她抛了出去,笑道:“真是好心没好报,睡饱了就翻脸不认人了。”
沈熹微凌空一个翻身,翩然落地,难得没有回嘴,仰头看着早已飞远的那群怪鸟,皱眉道:“奇怪,看那个样子明明就是蝴蝶嘛!”
萧无垢一心急着赶路,纵身掠出数丈,远远笑道:“别忘了我们的赌约是要到达山顶。你再不走,小心被野shòu吃了。”
沈熹微经他一提醒,连忙飞身追赶。月光下,只见两道身影,一大一小,一高一矮,往金越山顶飞驰而去。
金越山重峦叠嶂,山路隐秘曲折。萧无垢经年常走,路径早已烂熟于胸,沈熹微却是初入此山,且自身功力也不及他,片刻已落下一段距离,眼见前面早没了他的踪影,不禁又气又急。慌乱中,竟走入一处茂林,四周青藤满枝缠绕,不但找不着出路,连稀疏的月光也被头上厚密的树荫遮挡。
第11节:第一章 黑云压城城yù摧(11)
萧无垢奔出一段距离,一回头,身后已不见人影。他顿身高喊了两句“小兄弟”,良久不见有人应答,心知这少年八成是迷了路。
他仰头望向隐约可见的海云古刹,微一踌躇,终于折身下山。
不知为何,他虽与这个瘦弱少年萍水相逢,却对他有种莫名好感。一想到他有可能在山林中遇险,不由得心中一紧。
沈熹微在树藤纠葛中寻不着路,四周寒气森森,幽凉入骨。她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可此刻被困着这一方漆黑诡秘的荒凉树丛之中也不禁毛骨悚然起来,加上刚淋了雨,衣衫尚未gān透,忍不住连打了两个喷嚏。
她伸手紧了紧衣裳,忽然摸到白日在街上买的一串铜铃挂链,不由得心中一动,当下将这串铜铃掐断用衣襟兜住,摸起一颗弹指she向顶上的树荫,意图打碎一小方枝叶,透下一缕月光来。
谁知她刚弹出一颗铜铃,便惊起树顶数百只鸟雀,扑簌簌的群鸟飞舞,尖锐凄厉的鸣声四起,汇集成一股极qiáng大的怪异声响在静谧的林中久久回dà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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