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丑在旁轻声安慰道:“没关系的奶奶,这些都会有的,即使现在没有。将来,许多许多年后,也会有的。”
夏清语用力点点头,沉声道:“阿丑,你说的没错。这些都会有的,现在没有,很多很多年后也会有。”
那几个家属见病人死了,都扑了过来,一时间医馆中哭声震天。冯金山看着那些家属,心中觉得有点晦气,但知道夏清语的xing子。所以并没有说什么,可这些人也未免太能哭了,这都哭了两个时辰,看他们还是没有离去的意思,许多要进来治病的病人都吓跑了,这可就是冯金山不能容忍的了。
因就上前让人把死者抬出去。冯金山的口气还是很客气的,却不料那家属脾气竟然坏得很,指着他便大骂没良心,只说他们治死了人,怕担责任。就急着赶人走。这把冯金山给气的,眼看门口围满了百姓,他终于忍不住爆发大叫道:“你们这人抬来时是个什么模样?自己心里没数吗?这也就是我们杏林馆,不然你们抬去别家医馆试一试,有收你们的我把脑袋摘了去。”
那些人被冯金山说的无言以对,因恨恨抬着尸体退了出去。这里冯金山便对夏清语道:“东家您看看,您倒是好心,结果怎么样?好心不得好报。”
夏清语淡淡道:“病人到底没救活,他们心里难受,这也是qíng有可原。只不过,恐怕这一次的事不能这样简单就完了。”
冯金山瞪眼道:“不能这样完了?他们还想怎的?要杀了咱们给那病人偿命?笑话,如果必死之人大夫救不了就要杀大夫,这世上也没有大夫了。”
夏清语摇摇头,心中想起阿丑之前说过的话,如今看来,果然是要被他说中了。她心里涌起一丝淡淡悲哀,不过这qíng绪很快便消失了,因在盆里洗了脸,又用水在脸上拍了拍,方轻声自语道:“有什么值得悲哀的?我是大夫,治病救人是我的本分,不管别人是有什么目的,又怎么想我,我自己知道无愧于心便是了。夏清语,一直以来你不都是这样做的吗?那就坚定信心相信自己,大步走下去啊。”
“东家。”
江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夏清语绽开一个笑容,回过头去笑道:“江大哥不会是因为这件事,又对从医之路产生什么怀疑了吧?”
“没有没有。”
江云连连摇手:“从入杏林馆,我就想明白了。更何况还有东家说过的那些话,我如今想想从前的自己,都觉着可笑。我只是想说,这些人……怕是有些来者不善。”
“不管他们是不是来者不善,咱们做咱们该做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夏清语笑着拍了拍江云的肩膀:“江大哥,无论何时,无论是什么境况,只要咱们无愧于心,那就什么都不用怕,即便是死,也能昂首挺胸。”
江云怔怔看着她,直到现在,他还时常觉着奇怪,暗道世间怎么会有东家这样的奇女子?此时再听见这番话,虽然一点儿也没有什么掷地有声的气势,但仔细品一品,却觉着似有无限滋味在心中。他喃喃念着“只要无愧于心,即便是死,也能昂首挺胸。”不自禁的,那腰杆似乎就挺直了几分。
夏清语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虽然也有些遗憾,但目前的条件就是如此,多想无益。因为厅中到处是血迹,所以几人着实忙碌清洗了一番,谁也不知道那些人转过了富贵大街后,就上了一辆马车,旋即消失在滚滚人流中。
杏林馆发生的事自然也被对面的千金堂得知。因此这一天,唐逢chūn和周陵的心qíng都无比之好:杏林馆能够起死回生的神话一朝破灭,而他们需要的机会和把柄也终于到来了。
第二天一大早,唐逢chūn刚起chuáng,便见秦朗颠颠的跑过来,喜形于色向他报告道:“师父,今儿杏林馆前可热闹了,好多人围着看,那高老头真不愧是杭州的大儒,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我看见好多百姓都听得入神。”这厮一面说一面笑,显然心中十分畅快。
唐逢chūn却是皱了眉头,沉声道:“这天刚亮就整出这番架势,是不是太心急了些?大多数人还没起呢。”
秦朗笑道:“师父您有所不知,现在这个时辰还没起的,都是些富贵人家闲散子弟,恰是这一大早,上工的拉买卖的找活儿gān的,都在这富贵大街上呢。那高老头站在杏林馆门口的大杏树下演说,旁边围了好些人听,我也是听了一会儿,觉得场面很好,才赶紧来飞报师父知道。”
唐逢chūn听了这话,方点点头道:“如此也好,呵呵,这一次高鸿儒的远房亲戚死在杏林馆,他占了道义,这会儿去杏林馆前讨伐,任谁也说不出什么来。那杏林馆是什么应对?”
秦朗更是笑得嘴巴都咧起来,搓着手道:“那杏林馆大门还开着呢,可没人出来,屁都没人放一个,可见他们也怕这高老头。”
唐逢chūn瞪了他一眼,冷哼道:“什么高老头?那高老先生是先帝时期的进士,还做过知府,如今在杭州,也是士林中大有声望的, 你再如此不敬,看我不罚你。”
“是是是,高老先生,高老先生,嘿嘿,徒儿这不是一时高兴吗?”秦朗呵呵笑着,知道唐逢chūn是对高鸿儒非常满意,所以才会有这番话,于是立刻从善如流。
唐逢chūn点点头,见秦朗又凑过来,小声道:“说起来,还是师傅给他治病,救了他的命,有这救命之恩,不然那高老先生也未必肯如此出力,竟是亲身上阵。”
唐逢chūn心想:救命之恩?哼!光救命之恩有什么用?不是那一千两银子,老家伙肯这么卖力?这也幸亏他家大业大,又不知俭省,所以如今有些入不敷出的窘迫,不然一千两银子,还真买不到这样一位德高望重的大儒亲自出面打压杏林馆。
一面想着,便慢条斯理梳洗了,刚出门,就见周陵也匆匆过来,看见他便放声大笑道:“唐兄可知今日的笑话?哎呀你快去看看,杏林馆前这个热闹啊,就别提了。我刚刚听人说,这也正打算过去呢。”
唐逢chūn心里也有些好奇,不过作为千金堂东家,又是名声在外的知名大夫,该有的矜持还是要装一下的,因捋着胡子道:“这个……让他们闹去吧,咱们何必去凑热闹呢?”
周陵自从在江南防疫被陆云逍和夏清语整的灰头土脸之后,这还是头一次如此痛快高兴,因上前拉了唐逢chūn道:“关键是这热闹难得,不瞧瞧岂不是人生憾事?”
于是唐逢chūn也就被他拉着半推半就的出了门,出了门,果然就见那德高望重的杭州大儒高鸿儒正在慷慨陈词,他身旁围着一些门生和素日里仰慕他的年轻士子,再外面则是附近的商家以及一些贩夫走卒,都是听得津津有味。
第164章 无视
唐逢chūn和周陵要避嫌疑,便只站在千金堂门前大树下向这边张望着,隔着二十几步距离的街道,倒也听得清楚,待听那高鸿儒说到“以妖术为医术,将死之人她也要开膛破肚,我那兄弟咽气的早,他家人倒庆幸,不然岂不是全尸也留不下?这与妖孽何异?”之后又说“如此妖孽妇人,被休出门,却不知廉耻,抛头露面以行医之名带动江南女子风气,殊不可怖?岂不可畏?若个个女子以她为榜样,则女德女训何在?则世风何在。”之时,两人差点都要拍掌叫好了。
那高鸿儒也是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得意。他这一生也算是顺遂,从小生在富贵之家,长大了才名远播,中进士做知府,虽然在任上没什么建树,最后告老还乡,但在杭州亦是德高望重之人,连知府大人见了也要礼敬三分。原本收了人家银子要做这样事,还觉着有些掉身价,但家中奢靡,这钱也不是小数目,所以还是硬着头皮来了。哪里想到自己一番慷慨长谈,竟引得这么多人追捧倾听,如今看来,这倒不是坏事儿,而是好事了,可以想见,从此后杭州城中,自己的威望必定更上层楼,没见连夏清语那个悍妇都因羞愧而躲在屋里不敢出门吗?
这老家伙别的不敢说,嘴头上确实厉害,引经据典说的头头是道,一瞬间,只说的夏清语简直成了九尾狐狸jīng转世,不把她打压到死,这世界都要毁灭了一般。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夏清语和白蔻白薇等人都从后院来到前厅,正要进门,就见小白和果子挡在那里,见了她们,就着急道:“爹爹说……那个……今天不忙,让……让东家不用过来照看。他和冯师父两个人就行了。”
夏清语诧异的看着小白,然后转头看向白薇白蔻:“这俩小鬼搞什么呢?”
白蔻白薇也茫然摇头,忽然白蔻侧着耳朵听了下,然后道:“奶奶。前面好像很热闹,发生什么事了?”
夏清语那是什么级别?对俩小孩儿连吓唬带恐吓一通“蹂躏”,于是俩孩子便忍不住招了。主仆三人面面相觑,白薇白蔻都觉得有些棘手,却见夏清语“扑哧”一笑,满不在乎道:“我还当是什么事儿呢,不就是一个老匹夫在咱们门前演讲吗?他爱讲就讲去,咱们该gān什么gān什么。”
“奶奶……”白薇白蔻还要劝两句,却听夏清语淡淡道:“我是说真的,这点阵仗真不算什么。当初我实习的医院。曾经一个月里经历了五次医闹事件,这些道德夫子的阵仗,比起我那会儿差远了,走吧。”
三人随即走进大厅。江云是个老实的,听见高鸿儒的话只气的脑门上青筋直蹦。却也知道自己这个嘴头去了只是白给,因正在地里踱着步子喃喃嘀咕,忽见夏清语等进来,他只吓得险些跳起,第一个反应就是看向小白果子,咬牙道:“不是让你们拦住东家吗?”
夏清语笑道:“行了江大哥,别冲孩子去。这点事算什么?难道因为他们,咱们就不开医馆了?白薇白蔻,今儿该把那两个大缸刷一刷了。”
白蔻白薇答应一声,正要出门,就听夏清语又嘱咐道:“记着,不管那老家伙说什么。不用理会不用答言,gān自己的话就行了,对付这种人,最大的武器不是和他辩驳,而是无视。明白吗?”
白蔻白薇想了想,便明白了主子的意图,两个丫头都忍不住笑道:“明白了。”因提了水桶和刷子,掀开帘子走出门来。
这时候五姨娘等人也过来了,听见夏清语的话,也忙出去帮忙。几个姿色上乘的妙龄女子一出门,便吸引了门前所有人的目光,连那高鸿儒也得意的看过来,演说也暂时停下,老家伙从小厮手里接过茶慢吞吞啜着,打算欣赏几个女子羞怒jiāo加的神qí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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