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厚纯和周安生同时愣住了,他们以为长生不肯善罢甘休,却没想到她大度如此,一时脸上的表qíng极为复杂。
温顺的玉生却固执起来,坚决不要,周王氏眼圈又红了,拉住长生的手:“你总为别人着想,那你呢?玉镯子换了地,金的再给玉生,你只有银的,你以后嫁人怎么办?这个家不能太亏你了!这些你留着,你送我的那对金耳环给玉生就行,娘老了,不用戴这个!”
长生坚称那是她给娘亲的一点心意,不许她送给任何人,正相持不下,周厚纯cha话说:“你的耳环是闺女孝敬的,就留下吧,长生的心意若不领,她又不依,这样吧,金钗长生自个留下做陪嫁,耳环送给玉生,人人都有份,不是最好?”
长生点头同意,却坚持把金钗给玉生cha上,金耳环自己留下,因为金钗份量要比金耳环重得多,玉生是她心爱的妹妹,没什么舍不得,她若真的出嫁,还要暗地里送她几样好东西压箱底。可玉生坚决不要,两人一时相持不下,最后周王氏只得发话,金耳环给玉生,金钗长生自个留下。
周厚纯羞愧的同时,也松了一口气,正待招呼一家人去吃饭,被骂走后一直未露面的周良生义愤填膺地出现在门口。
“人人都有份?二姐的东西,你们凭什么人人都有份?我站在门外听半天了,你们这样做不觉得太亏二姐了?只知道把她留在宫里赚银子,谁管她的死活?她捎信要回宫,你们没一个人去接,还死活拦着不许我去,要不是老舅,止不住她现在什么样,抢她的东西倒一个比一个积极!”
刚刚平息的风波又被良生挑起,周厚纯恼羞成怒:“你这个不孝子!胡说什么?你姐姐孝敬爹娘的东西,怎么叫抢?一家人好吃好喝地供着你,什么粗活也不让你做,让你专心读书光宗耀祖,你还如此指责我们?”
说着耳刮子就要抽过去,被周王氏和周安生死死拉住。长生心里欣慰极了,有良生这句话就足够了,周家的男人总算有一个靠得住的。
第29章 有言在先
长生上前一步隔开良生和周厚纯:“好弟弟,自家人莫要计较,就按爹说的办,我的心意确是如此。这件事以后再不要提了,你是块读书的料子,以后好好读书。”
说着拉过玉生:“你和良生先出去,我有话要对爹娘和大哥讲!告诉嫂子孩子们挨不过饿先让他们吃了去睡,咱们等会再吃。”
良生点点头,愤愤不平地瞪了爹爹和大哥一眼,拉着玉生出去了。长生转过头看着父兄紧张的样子,心里有些好笑,既然做了,还怕人责问?镯子她不追究,但是一定要让他们知道搜衣箱和包袱的行为有多让人寒心。
“爹、娘、大哥,长生回来好几天,怕犯了皇家忌讳给家里招祸,一直没有对你们讲我在宫里一些事,有些事其实应该让你们知道。”她在三个人好奇的眼光中慢慢开口了。
深宫为奴八年,经历了太多的事qíng,最难忘的是八年来她的包袱被搜了不下五六次,其中有两次是仇敌为了陷害她设下的局,都差一点点就要了她的命,虽然侥幸逃生,可是那种恐惧和生死一线的感觉却一辈子也忘不了。
第一次是和她一起入宫的huáng天香为了陷害她,弄来她暗中投靠宇文昭仪的死对头马婕妤的物证,设法藏在她的箱子底下,其实不过是一只荷包装着一只金镯而已,只是这只荷包上绣着马婕妤的心腹掌事宫女秋娟的名字,很容易让人误以为是马婕妤赏她的。
做主子的,能够容忍奴才贪婪懒惰嘴馋等小毛病,却最恨奴才不忠。何况宇文昭仪因为马婕妤比她更年轻漂亮,夺了李渊的宠,恨不得食其ròu剥其皮,如果被她发现,根本不容辩解就会活活打死她。
她那时还不知人心险恶至此,绝不会想到huáng天香会为了小小的过节就设下这样的毒局取她xing命。几天后,huáng天香向宇文昭仪暗中告发说chūn华宫里有人不忠,给马婕妤私下传递消息,想捉住宇文昭仪的错在皇上面前诋毁她。
宇文昭仪大怒之下,喝令细细搜检chūn华宫,幸亏极得宇文昭仪信赖的掌事姑姑画琴心思缜密,明白很可能中了别人的圈套,就巧言劝住,并私下告诉关系亲厚之人细细检查自己的屋子,莫被人放了东西。
长生开始不信,见别人都如临大敌,这才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翻了一遍,等到发现藏在箱子里的罪证,方才明白,自己已在生死关头打了一个转。
虽然有怀疑的人,她还是不能相信对方为那么一点事就会置她于死地。为了查个清楚,她和关系最为亲厚的jú香商议之后,装作毫不知qíng的样子,把荷包复又照原样放好,暗中盯紧动静。
几天后,发现果真是和她一同进宫的三等宫女huáng天香悄悄取走了东西,当时非常震惊。因为她和huáng天香并无深仇大恨,只不过同乘一辆车入宫时,她看到huáng天香头上爬了几只虱子,从未见过此物的她忍不住惊呼了一声,没想到便被huáng天香恨成这样。
huáng天香极善于掩饰自己,人前待她一团和气,她还以她早就忘了此事。谁知她却趁自己不防备的时候,抓住宇文昭仪的心理设下这个毒局,幸被画琴无意中化解。
她暗中细细调查,又知道huáng天香曾经也看中司寝的位子,下了许多功夫却败给自己,后来同jú香争司妆的位子又败了,到现在还是三等宫女,就恨死了自己和jú香,千方百计要值她们于死地。
她和jú香直觉这种人不会这么善罢甘休,就处处严密防备,叮咛信得过的人盯着。
果然过了一段时间事qíng平息后,有人看见huáng天香又寻机进了她的房间,细细一搜,居然在chuáng底下搜出一个诅咒宇文昭仪的布偶,顿时又气又怕,宫里极为忌讳这个,宇文昭仪尤甚,若被发觉必死不可,她们居然再一次想置自己于死地。
看来不除了她,自己和jú香在chūn华宫永无宁日,指不住哪日稍不小心就被害死,而离开这里是不可能的,除非去杂役局做苦力。和jú香商量之后,两人暗中设法把布偶复又塞到huáng天香的chuáng底下,然后静待事态发展。
三天后,huáng天香观察她神qíng无异,以为无人发觉,暗中使人向宇文昭仪告发,宇文昭仪怒极搜检整个chūn华宫,却从huáng天香的chuáng底下搜了出来,严令立即杖毙。
huáng天香做梦也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不容辩解就被堵住嘴拖到当院就打,打的血ròu模糊昏了过去又被泼醒,长生却发现她直勾勾地盯着另一个二等宫女司膳李茹,恨不得吃了她,就假做上前探她有没有气,取出她口中塞的布团。huáng天香无比怨毒地指着李茹,只说了句“都是你害的”就咽气了。
别人都不明白她的意思,只有她和jú香看着李茹恐慌的样子明白这件事的幕后黑手其实是她,她一直极为妒忌自己和jú香生得美貌又深得主子倚重。正当她和jú香寻思着如何对付李茹的陷害,huáng天香的惨死吓坏了李茹,没多久变得jīng神恍惚言语混乱,被宇文昭仪厌弃发落到冷宫服侍罪妃,后来疯颠而死。
长生多少年也忘不了她们惨死的样子,可她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如果如果惨死的不是她们,就是自己和jú香,她们不过害人不成反害己罢了。
也是从那以后,每当她听到搜检哪宫哪院或者谁的屋子,就忍不住心惊ròu跳,要说她怕什么,莫过于怕这个。
乡里虽穷,民风纯朴,人心简单,哪里听过这个,周厚纯父子三个满脸的惊惧,周王氏惊混不定地含着泪一再说长生受苦了。
长生满意地看着父兄的表qíng,他们确实是被吓到了,以至于完全没意识到长生的用心。“爹、娘、大哥,此事涉及皇家宫帏私密,你们听过就可,万不可说漏了嘴,小心给咱家招来大祸!”
看着他们连连点头,长生话一转:“爹爹和大哥听了之后可否明白长生为什么最怕被人搜包袱行礼?因为在长生在宫里受够了,虽然每次都侥幸从阎王殿里打个转回来,却实在是怕极了,一听到这种事就几天几夜睡不着,好不容易挣得命出来回了家,只为在自个爹娘面前平平安安的不再受这种罪!长生有言在先,若以后在家里还受这种罪,我哪怕讨饭也要离开这个家!”
父子俩这才明白自己做的事有多过份,周厚纯狠狠扇了自个一个耳光,周安生流下了痛悔的眼泪,长生目的达到,也就原谅了他们,毕竟是骨ròu亲人,何况这个家是她目前唯一的依靠。
第30章 村姑生活
第二天早上,外面天还黑着,长生已经习惯xing地醒了,温热的火炕、柔软的被褥,粗瓷瓶里的jú花散发着浓郁却不张扬的香味,这个家还是很温暖很安宁的。
那件事说过去就过去了,相信父兄二人绝不会再做同样的事,长生也绝不会再提,总是一家人,总不能揪住不放,玉镯再贵重,也比不上一家和睦来得重要。
但表面上的平静无事不等心里没有芥蒂,长生决定以后会牢牢看住自己所剩不多的财物,万一家里住不下去,这些财物就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
如果没有发生昨天的事qíng,即使父兄是贪婪的,即使他们曾经绝qíng到不肯去接她,冲着娘亲、冲着玉生良生,还有外婆和舅舅,她还是很愿意在这个有些荒凉落后的小山村先住下去再慢慢打算,可如今,她若不愿随便嫁人,却不得不考虑出路了。
那头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是玉生在摸黑穿衣服,长生有些好笑,她还怕吵醒自己,倒是个细心的孩子。
“玉生,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天这么冷,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呀,姐姐,你醒了,吓我一跳!”玉生说着下炕用火折子点燃如豆的油灯,揉着眼睛说:“这会爹和哥哥已经起来做豆腐了,我要帮助娘给他们准备早饭,等他们走后,还要帮嫂子们照顾两个孩子,安顿好孩子们,又要喂猪喂jī。”
长生有些羞愧,坐起身来穿衣服,她已经回来第六天了,该走访的也走访完了,该适应的也适应了,总不能老把自己当客人,让娘和玉生处处照顾自己。无论以后是不是要离开,她在这个家里一天,就是家里的一员。
“姐姐,你怎么也起来了?”
“今个我已经回来六天了,歇也歇够了,还能在自己家一直做客人?再说以前在宫里也是这时候起chuáng,也习惯了,以后我们一起做事吧!”
玉生犹记幼年时二姐对自己的疼爱和照顾,所以短短几天就对她十分亲昵,也十分崇拜,能时时在一起,再开心不过了,就欢喜地应了。
两人穿戴好,长生帮她梳了一个京中少女流行的麻花双环髻,又辫进从晋阳买的红色绸带,根部再扎上蝴蝶结,娟秀的玉生更添了几分少女的妩媚娇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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