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安阳是不怕别人闲话的,皇上再怎么迁怒,也迁怒不到我身上,只是你们大哥受得了吗?他才刚刚授了官,还是那么低级的小官,还要去西北驻军历练,若这件事引起别人猜疑,有什么闲话传到皇上耳中,你大哥如何自处?
你们真是太过份了!裴家在朝中人人躲之不急,你们看在亲戚的面上去看看也就行了,还留下大吃大喝到这会才回,有没有为你们大哥着想过?你们以为他当官那么容易吗?”
看到她横加指责的样子,长生很是生气,去不去裴家是她和明净去的,明澈还在路上奔波,自己和明净走趟亲戚怎么就会牵连到他?这个人真是刻薄,抓住一点小错就得理不饶人,她和明净都不怕,她安阳怕什么?
而且他们敢留下来大吃大喝,就有留下来的理由,要不是判断裴家危机已过,难道谁会蠢到自讨苦吃?就算安阳心有忧虑,大可托辞有事派人叫他们早点回来,没有叫就说明根本不打紧,到现在又发的哪门子邪火?最近相处不错,早上走时她还好好的呀?
长生很快明白,安阳这么做,没有别的原因,只为找茬,让他们不要太舒坦,让他们知道自己现在寄人篱下,依靠她安阳生活,那就应该老老实实地听她的话看她的脸色!
卧室里明净还是醉得不醒人事。一股怒气涌上长生的心头,他们是确实是寄人篱下不错,可也不是他们主动要来的,是安阳亲口请他们来的。既然是她自己请人来的,那又何必让别人看她的脸色?
只是此时还不是翻脸的时候,因为明澈远行,她实在放心不下把姝儿一个人留在这里,这口气必须得咽下去,今天的事也确实让安阳抓到了把柄,虽然自己判断裴家已没有什么危险,但不等于别人也看到。
长生耐着xing子听安阳发作完,压住想要拂袖而去的冲动,淡淡地说:“回来晚了是裴家长辈相留,我们是晚辈总不能太过违命。而且大嫂多虑了,我们敢留下来,就是知道留下不会带来麻烦。不信大嫂等着看,十日内必有结果,裴家不会再有任何麻烦,一切都过去了,若不是这样,我听凭大嫂处置!”
长生的自信满满倒让安阳的火气降了不少。她狐疑地看着长生。谁都知道裴家的好日子到头了,太上皇死后,皇上肯定不会放过裴家,得罪的人是一国之君,裴家还有好果子吃吗?就算不抄家问斩,也肯定会被撤职贬斥,朝堂上哪能再看到裴家的人?
这个道理人人都懂,为什么这个周长生如此自信裴家不会有事?也许是虚张声势故作聪明罢了!这个村妇在自己面前只有奴颜婢膝的份儿,居然还敢如此口气qiáng硬!
安阳一时被噎住了,瞪着眼说不出话。半晌负气地说:“好!记住你十日之内必有结果的话,可别怪我到时翻脸不认人!如果这件事给你们大哥带来影响,我绝不会轻饶你们!”说完余怒未消地走了,这还是长生几次入府她第一次主动到长生的住处,却是跑来发火的。
长生平复了一下心qíng,这才想起姝儿今天的表现极为反常,莫非子琛的话果真吓到了她?其实她和安阳这个继母相处还不错,安阳对姝儿说不上什么真感qíng,却看在明澈的面上照顾得还算周到,要是因为子琛的挑拨生出什么事来可不好,安阳岂是那么好相予的?
何况凭心而论,安阳再不好,对明澈却是真心的喜欢,也为明澈付出了很多,以她那种xing子居然肯看在明澈的面上善待姝儿,仅凭这一点,别说明澈,就连自己和明净也是很感激的。
人非糙木孰能无qíng?长生相信,明澈从内心也已经真正接受了安阳是他的妻子,他对安阳即使不象对结发妻子林心怡那么qíng深意重,但绝对是有一份qíng意的,若是安阳和姝儿起了矛盾,岂不是让明澈为难?
而且最终吃亏的只能是姝儿,她一个弱小女子,亲爹不在,拿什么和继母抗衡?没有生母,继母就是她明正言顺的家长,自己和明净这个叔叔婶婶也只是外人而已。
想到这里,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带着小凤就去锦姝的住处。新婚期间,安阳为了向明澈示好,把郡主府一处清静又不偏僻、jīng致舒适的院子拨给锦姝居住,并起名为锦姝院,以示对锦姝的宠爱。
锦姝院小巧jīng致,陈设豪华舒适,共有三间正房和四间厢房,丫头和嬷嬷住两边厢房,姝儿一人住三间正房,中间明厅,左边是卧房,右边的一间既是绣房又是书房,还是琴房。
长生每次来这里,心里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锦姝院可以再有,而心怡院永不再有。郡伯府已被抄家查封,明澈已再娶,就算郡伯府以后还给谢家,心怡院的牌匾永远不会再挂上去了。
她们来到门口,小凤正要让守门婆子通传,长生伸手至止了她,带着小凤径自进去了。
掀帘子进去,两位教养嬷嬷和可乐可喜、维妮姐妹俩还有其他丫头正急得团团转,看到长生神色一松,急急说:“三夫人来了就好,大小姐不知怎么了,从裴家回来就把自己关在卧房里,谁也不理,门从里面闩上了推不开,喊她她又不应,我们都快急死了,正要派人去秉报郡主和三夫人,正巧三夫人就来了,你快看看大小姐到底怎么啦?”
长生怕有闲话传到安阳耳朵里,微微一笑说:“没事,她今天去姑母家和表姐为一点生气了,小孩子家心眼小,把小事当大事,现在气还没消了,你们该gān啥gān啥去,我进去劝劝。”
丫头听话地各自去做事,安阳派来的两位嬷嬷却迟疑着不走,长生用眼神施压道:“大小姐现在正在气头上,进去人多了她面子上过不去,反而气xing更大了,若是气出病来谁担这个责任?这里有我就行,嬷嬷去看看大小姐的夜宵准备了什么,今天裴家酒宴很丰盛,夜宵务必要清淡好消化,免得存了食。”
两位嬷嬷对视一眼,虽然心有不甘,还是行了礼出去了,长生回过头,小凤却跟在后面仍是不肯走,气得瞪了她一眼说:“要不我就不进去了,你进去劝劝大小姐如何?免得我进去了和大小姐密谋什么!”
小凤吓得连说“不敢”,这才慌忙退了出去,她虽是安阳郡主派来服侍长生,安阳也曾jiāo待过要注意三夫人做出什么不合适的事及时秉报她,免得丢了郡主府的人,但是安阳并没有jiāo待她要寸步不离地跟着长生,何况主奴身份在那碍着,她还不敢太过份。
支走身边的各色耳目,长生这才上前敲门:“姝儿,开门吧,我是姑姑,就我一个人,有什么话咱俩慢慢说!”
然后不再催促,只是耐心等待。一小会儿,门吱呀一声开了,头发蓬乱、满面泪痕的姝儿委屈而无助地站在面前,长生的心狠狠地痛了一下,仿佛又看到第一次见的那个自闭怯懦孤独的小女孩,她一把抱住姝儿,反身闩上房门坐到榻上。
“别哭姝儿,告诉姑姑怎么啦?是不是还在为子琛姐姐的话伤心?子琛姐姐就是那么个人,一不高兴就喜欢乱说话,你可别放在心上,那些话根本就不可信的。你想想,郡主对你这么好,怎么会是恶毒的后娘呢?
你爹那么疼你,哪会让人卖了你?你看看,他要出远门,不是把我和你三叔接过来专门照顾你吗?你是信子琛的话,还是信我们?”
第385章 旧事重提
姝儿转过满是泪痕的脸,哽咽着说:“姑姑,是不是我娘早就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长生怔住。
这几年,经过了那么多事,几次生死存亡,已没空再想这些,她还以为姝儿早忘了。
其实姐姐去世时她四岁多,四岁多的孩子已经记事,她和姐姐的感qíng那样深,怎能轻易忘记记忆中的亲娘?
自己进谢家时,她已经七岁,七岁的孩子已经初懂人事,她又那么早慧,那时全心全意依赖着陆嬷嬷,虽然陆嬷嬷在自己和明净的设计下离开谢家并送了命,可是她怎么可能会忘记生命中那么重要的一个人?
大家都以为姝儿忘了,其实她一个也没忘,她只是从来不提而已。
当初为了让姝儿信任她、为了让她变得和正常的孩子一样,她曾对姝儿说过,她的娘亲得了重病,去很远的地方治病去了,等病好了就会回来看姝儿,而自己就是她的娘亲派来照顾她的。
那时姝儿深信不移,渐渐走出了心灵上的yīn影,也因此很信任她依赖她,在她和明净的设计下,慢慢摆脱了陆嬷嬷对她心理上的控制,变成了一个正常的孩子。
没有陆嬷嬷在身边,她从最初的不习惯到后来越来越正常,也越来越开朗聪慧,和正常的孩子没了两样。后来渐渐不再提起陆嬷嬷,也不再提起她的娘亲,以至于陆嬷嬷和白梅已经死了好几年,她根本就不知道。
后来谢家突遭大祸,举家入狱,所有人生死未卜,谁还能再想起这个问题?等到出了狱,落架凤凰不如jī,生活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老夫人和明清夫妇以姝儿为要挟,步步紧bī明净入赘商户,两人设计逃出谢家。
在危机重重中,连生存的都成问题,就更不会再去关心姝儿是否还记得什么陆嬷嬷,还记得她的娘亲。
而她也懂事地从来不提,所有人都以为她早已忘了这个问题,就更不会有人提起。
听说爹爹只有娶了安阳郡主才能出狱,虽然她很讨厌安阳,还是接受了她,并主动和安阳处好关系,于是,就更不能在她面前提她的亲娘和陆嬷嬷,甚至还以为小孩子心xing未定,经过这么多生死存亡早忘了这些。
其实在她的内心里,也许亲娘的容貌已记不太清,却一直如同一个美丽温暖的梦,永远不可及却不会忘记,这么多年,她从来就没有忘记,只是懂事地不再提及。
大约安阳嫁进来时,她的梦就醒了。她终于明白了一个她怎么也不愿接受的事实,那就是她的亲娘已经死了,再也不会回到她身边,陆嬷嬷说的都是真的,姑姑不过是在安慰她。
可是姑姑对她那么好,为了她甘愿去可怕的天牢,为了她不回家看自己娘亲,为了她逃离谢家东躲西藏,为了她甘受安阳郡主的气,姑姑为她付出了那么多,就是骗她也是为了她好。
而且虽然她的亲娘再也不会回来,爹爹又娶了后娘,可她并不是一个孤独的、无人疼爱的孩子,她为什么还要揭穿这件事去责备姑姑让她难受呢?所以她把这一切都压在心里再不提及。
但记忆中亲娘亲切甜美的笑容和温暖柔软的怀抱,永远永远也不会忘记。
如果不是子琛揭开了她内心最痛的伤口、提起了她最不愿提及的事,她为了让自己的亲人欣慰,恐怕会一直装作自己是真的忘了这一切。可是子琛提起了,她所有的痛苦都被抖起来,再也装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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