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夜游长安
这里是世宦富贵之家的聚集地,来往的平民较少,除了三三两两的仕子富商,更多的是锦衣夜行的五陵少年和脂香粉腻的裘衣美眷,被挑着灯笼的家奴美婢簇拥着夜游,长生和明净没入其中再普通不过。
这是长生第一次面对大唐长安的夜景,她的眼睛很快被吸引住了,无论是两旁的店铺,不时经过的油壁轻车和饰锦小轿,还是低语而过的行人,都让她极有兴趣,而明净完全被抛在一边,仿佛她出来不是陪他吃喝玩乐,只是为了看这长安的夜景。
明净有些气闷,小时候且不说了,自从长大以后,还从没被人这么忽视,特别有年轻女子在的地方,只要他一出现,就是瞩目的焦点,此刻却完全被她忽视了。
“哎,我说,你在宫里总共八年,听说皇宫夜里灯似连珠夜如白昼,歌舞宴游比这气派多了,你怎么象什么世面也没见过似的?”
长生一愣,在宫里的一幕幕又出现在眼前,倒一时没有查觉他的心qíng,心里泛起一丝苦涩说:“我刚入宫时根本没有资格在夜宴伺侯,等做了司寝,每晚这时就是我最紧张的时候,要cao心着熏香熨烫布置寝帐,生怕有半点不周要了我的命,哪有心思注意什么歌舞宴游?回家后夜里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如豆的油灯照明,哪有什么夜景可看?”
明净一愣,张嘴笑了,齿白如玉:“那你就好好看吧,看仔细些,回家以后就没机会啦。我在一旁陪你,看到什么好玩的要告诉我!”
言语中似有几分宠溺,长生有些不自在,一个比她小好多的小男生,凭什么这么对自己说话,暗悔自己一时感慨竟对他说了些心理话。在她心里自己其实已经二十八岁了,而谢明净只是一个十九岁的少年郎。
“算了,先不看了,你不是要给我接风吗?不如我们先去吃饭,吃饱了正好消食。”
好意没有人领,明净有些不痛快,闷了一会赌气地说:“好吧,你可是大哥聘的西席先生,我不敢怠慢,那你说要去哪家酒楼吃饭?”
长生暗笑,真是小孩子脾气,稍不如意就赌气,明明知道她对长安陌生得很,还给她出这样的难题。她先不回答,转过身看到身旁边走边语的两个少年,象是长安本土人,就行了礼笑着问:“借问公子一句,近处最大的酒楼叫什么名字?怎么走?”
两位少年看到她眼前一亮,又看看一旁满脸不高兴的明净,只伸手指着前面说:“一直向前走,走到第四条街口拐过去,有一座烧尾楼,是专办烧尾宴的地方,那里的菜是全长安最贵的,晚上可能还有空位子,白天就要预定。”
烧尾宴?长生一喜,她在宫里听说过。长安风俗,指仕人刚做官或升迁之后,为应付亲朋同僚祝贺,也为巴结新上司和同僚必须请的一顿饭,因为是喜事,都是山珍海味jīng工细做。美衣与美食,一向是她的最爱,若能一尝也不枉长安之行了。
谢过他们,走到明净面前一本正经地说:“他们说长安最好的酒楼就是烧尾楼,美酒佳肴人间至高享受,就在前面的街口,只是价格太高了,我刚到长安,尚未为谢府做任何事qíng,不敢让三公子太过破费,不如你选一个适中的食肆就行。”
明净打量她一会,见她神色平静,满面诚意,有些不快地说:“什么话?你没做事qíng与本公子请客有什么关系?烧尾楼价格高怎么了?我还请不起一顿饭?走,就去哪儿,菜由你点,酒由我点!”
说完气犹未消地往前走去,长生qiáng忍住笑意跟在后面,到底是小孩子一个,果然上当了,若让他看出她很想去,他正生着气一定不肯,她故意做出嫌贵不好意思去的样子,他就非去不可。
烧尾楼果真不远,一柱香功夫两人就到了,门口一溜红灯高照,丝竹谈笑之声不绝于耳,酒菜的香气阵阵扑面而来,长生忽然发觉自己很饿。
自有伶俐的伙计迎进去,按照明净的要求安置在二楼靠窗的包厢里,长生其实很想坐一楼大堂,因为两人独坐包厢,她多少有些不自在,就出言反对:“现在是晚上,又看不到街景,只有两个人,坐下面就成。”
明净象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偏偏不让她如愿,狡黠地一笑:“那是你不知,长安夜景比白日的街景还要好看,难得今夜有残月如钩,你不看会后悔。”
长生闻言暗笑自己在一个小男孩面前竟拘谨起来,虽然孤男寡女,但年龄心态和身份却差了十万八千里,礼教规矩虽时时顾忌,但此夜并不常有,有什么好怕的?不如放松心qíng好好的享受美食,反正不要自己掏银子,就不再与他争辩,提裙跟着伙计上楼。
刚刚坐定,长生不等明净发话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你说了,今夜由我点菜!”那样子似乎明净不同意就要活剥了他。
明净抚掌大笑:“你果真很有趣,和你一起出来实在开心。伙计,沏上香片,再温一壶剑南烧chūn,其余的jiāo给这位小姐!”
长生在宫里虽有八年,却根本没有随侍宫宴的机会,那里会懂这些古怪的菜名,而且这些菜宫里未必就有,就根据伙计报的菜,挑名字稀奇价格高的胡乱点了几个什么巨胜奴、天花毕罗、玉露团、仙人脔等,明净只是轻笑,又加了一些菜和汤羹。
等菜的过程,明净不顾寒冷打开窗户,长生轻呼一声,玉钩般的冷月下,两旁临街的和更远处的楼阁房屋前全部挂着红红的灯笼,一串串如同连珠,淡红的光晕照着屋宇楼阁绰约的影子,街上不时还有移动的光团,那是行人挑灯前行,夜晚的长安清寂而美艳,让人心醉。明净很满意她的表现,静静地在一旁qiáng忍着得意没有打扰。
等酒菜上来,听着伙计边布菜边报菜名,长生脸红了,难怪明净笑,原来自己点的基本都是冷盘和甜点,幸亏明净这小子还算够意思,加了炙烤爆炒和锅仔羹汤等。
明净心qíng极好地看着她的反映,得意洋洋地说:“我点的比你点的如何?这壶酒不错,等会陪我喝两杯怎么样?”
长生蹙起眉头:“我不会饮酒,酒是你点的,你自己喝吧!”她和他一起出来逛街吃饭还行,但是在只有两个人的qíng况下,又怎会随随便便在不熟悉的地方喝酒?
明净一脸坏笑:“你不肯喝?那好,我等会喝醉了你可要背我回去!”
第49章 家门在即
第二早上,匆匆用了府里准备的早饭,他们就准备返回武功郡的谢府了,马车驶出西三坊,出了金光门,向城西驶去。
昨夜明净并未喝醉,那壶酒对他根本不在话下,只是回家的路上不时装作头晕让长生扶他走,这点忙长生还是愿意帮的,毕竟吃人嘴软,她又不是真正的古代女子,会在乎这点男女大防。他若真的喝醉了,长生当然不会背他,酒楼中自有专门服侍客人的伙计,赏几个钱让他们背回去就行了。
长生是独自一人吃的早饭,只有登车时见了明净一面,他的神色却奇怪地疏离起来,只点了头示意,长生以为娇惯的公子哥古怪任xing,不知谁又招惹了他,也就客客气气打了招呼自顾登车。
其实她巴不得昨夜的种种成为过去,以后两人只是东家和雇员的关系,他家掏钱她做事,本该就如此客气与疏离,昨日美如梦境,不过今日落回尘埃。
内心还是有些淡淡的遗憾,他是她出宫后jiāo的第一个朋友,若她不是女子,若两人没有那么大的身份差异,做朋友真的不错。
渐渐到了热闹繁华、平民聚集的西市,马车走得极慢,路边不仅有各色店铺,还有小摊小贩,叫卖声和吆喝声此起彼伏,长生不畏寒冷,一路都好奇地揭着帘子,忽然看到一个捏面人的摊子旁围满了小孩子,心里一动,令车夫停车下去。
她快步上前,告诉牵马而行的侍卫,说有事找公子。很快明净的马车也停了下来。长生若无其事地上前揭开帘子,仿佛昨夜之行根本没有发生,明净看到她神色有些复杂。
她指着五颜六色的面人说:“这里有许多的新鲜的小玩艺,小孩子一定喜欢,能不能让我在此买些东西,回去就要见到锦姝小姐,空手总不好吧。”
明净打量她片刻,虽然神色依然疏离,眼里却是愉悦的:“你果然会来事,好吧,我在车上等你。”
说完从袖中摸出一块碎银递过去,长生正待拒绝,又怕惹恼他,笑着说:“其实用谁的银子无所谓,花不了几个钱,只是用公子,显得长生没诚意。”
说完转身走了,却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一声叹息,似乎有无尽的惆怅。长生一愣,装作无视,直接朝面人摊子走去,心里却有些不解,这个看似潇洒随意、浑不上心的谢三公子到底有什么心事叹息?难道回到谢府有什么让他不开心的地方?心里顿时泛起嘀咕,看来还得找机会询问墨儿一番,可别不明不白吃了什么暗亏。
正挑选面人时,墨儿跟了过来,能跟长生单独相处,他看起来十分高兴,笑嘻嘻地说:“长生姐姐,公子说你有心就行,哪还能让你破费,让我跟过来付帐。”
再推托就成做作,长生展颜一笑:“好哇,等会替我谢谢公子,你对锦姝小姐熟悉,帮我挑她喜欢的!”
这块市井之处尽是些稀奇新鲜的小玩艺,片刻两人就挑了一堆面人、泥哨、竹蝈蝈之类,顺便买了竹篮提着。返回时,墨儿在她耳边小声说:“公子从早上起来就不开心,我想是因为回府后就不能常常和姐姐在一起了。”
长生愣了一下,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低斥了墨儿一声:“小孩子家别乱说话,公子的心思岂是我们可以猜测的!”
复又登车前行,心里却忍不住猜测墨儿的话。她自然不会相信,一个俊美出色、家世良好的少年公子,什么没见过,哪会仅凭数次jiāo道就如此看重她,最多是因为她与他接触过的女子不同,所以有些新鲜感罢了。
傍晚时分,车子在一个坡口停了下来,长生以为到了,揭开帘子,明净却含着笑站在面前:“快下来,随我去看看!”
然后朝长生伸出手,长生看了他一眼,对方一付若无其事的样子,仿佛早就这样做过无数次,索xing大大方方地伸了手,由他扶着轻快地跳下车子,yù待整衣,明净却满面揶揄地看着她,并未松手。
长生想抽出手,又不肯被他小觑了去,遂若无其事地任他牵着向崖头走去。这个大男孩大概青chūn期未过,逆反心理颇qiáng,还不如装作若无其事。而且她毕竟不是真正的古人,和一个小男生拉拉手算什么?若抛开身份,说浅了是友qíng,说深了只是姐弟qíng份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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