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祖产宅子早已卖掉,好在洛阳房租和花销比京城要低的多,气候物产和生活习惯却差不多,离京城又不太远,打听消息也方便,因此两人决定暂居那里,就租了一处小宅子,靠做着绣活维持生技。
半年多后两人渐渐与邻里熟识,就有人上门做媒。
卢双娥先动了心,她跟了表哥多年,一片痴心却换不来半点眷恋,以前在谢家享受荣华富贵还好,现在可以说是什么都没有了。这几年流落市井,渐渐羡慕普通人夫妻同心儿女绕膝的日子,也不想再蹉跎下去。
后来别人把她介绍了一个店铺管事做续弦,她觉得倒也满意,那家人知道她的身份后,也觉得她比小户女子知书达理有见识,当即这门亲事就成了。
听说她已经有身孕,现在日子过的很舒心,就是现在谢家来接,她也不会再回去了。
而李chūn桑却因年龄已大,又请大夫看过说是不能再生养,就熄了嫁人的心思,一个人安安份份地靠过绣活过日子,一心希望能够回到谢家养老送终。
明净给澈写了信说明了这件事,打算这几日就派人去洛阳,并按明澈之前jiāo待的,一是以卢双娥表哥的身份,给她送去一笔格外丰厚的遣散费做嫁妆,就当买个心安。
二是接回李chūn桑,以妾室的身份送到老夫人身边服侍,以后谢家自会替她养老送终,条件是她不能主动去找明澈和安阳夫妻俩。
又一件心事落地,看着天色还早,能陪着妻子一起用晚饭,明净的心qíng越发好了。
到了德孝公主府外,他刚翻身下马,一个荆钗布裙瘦弱不堪的年轻女子,抚平粗布旧裙上的褶痕,自卑怯懦又满怀希望地打量了几眼,忽然上前拉住马辔,神色奇怪地看着他未语泪先流。
明净吓了一跳,正yù斥责,那个女子却哽哽咽咽地喊了一声“表哥”,明净一惊,方才认出她是成紫玉,没想到短短一年多,那个青chūn妙龄甜美可人的少女会变成这般沧桑的模样。
几年的颠沛流离,她憔悴的不成样子,苗条娇俏的身子变得瘦弱不堪,以前白玉一般年轻甜美的脸庞发huáng发暗憔悴不堪,一双水灵灵的睛睛也变得黯然无光,还不到二十岁的年纪,却已是一付历尽沧桑的样子。
成紫玉见明净认出了她,越发眼泪直往下流。
自从被抄家流放后,她就一直活在各种屈rǔ卑贱和惶恐不安中,为了不被打骂,不受冻饿之苦,不得不用如花似玉的身体去换取衣食财物和一时安宁,辗转飘零受尽各种屈rǔ。
直至今日见到了锦衣玉冠满身富贵的明净,她忽然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似乎有了依靠。
明净却神色惊疑地看着她,自从发生豆huáng之事,他对这种没有自尊又死缠烂打的女子极为厌恶,不过成紫玉当初虽然缠他,但到底自恃身份,并没有做什么太出格的事,bī婚一事一直由老夫人出面,所以两人并未jiāo恶,也没有什么大的过节。
再加上他本是个心肠软善之人,成紫玉这付样子还是让他生出同qíng之心,也有些同病相怜。
玄武门事变后举家入狱,受了许多这一辈子都没有受过的苦,也目睹了许多千金小姐和贵妇因为父兄和丈夫站错了对,流落教坊或者流放苦寒之地受尽羞rǔ和苦难,简直是生不如死。
成紫玉能从嫡母手中逃出命来,活着回到京城,也不知受了多少苦,想是在京中也没什么依靠了,实在过不下去了才找到自己吧。
一时心软,就安慰了几句,却担心长生误会,也想弄清楚成紫玉现在到底是什么qíng形,就没有请她进公主府,在附近找了一家酒楼,自己先骑马过去,让随从带她过来,然后才详细询问她的qíng况。
成紫玉哭够了之后,在明净的神色看到了几分怜惜,心头一松,抹去眼泪,向他诉说了这段时间的遭遇。
玄武门事变当天,李世民杀死建成和元吉后,立即血洗太子府和齐王府,成紫玉的父亲身为太子府属官当时就横死,听说被统一拉到乱葬岗一把火烧了,坟墓也没有。
随后和其他太子和齐王党羽心腹的下场一样,成家被抄,男女流放西北苦寒之地。
虽然罪不及出嫁女,但成紫玉和明净的亲事只是长辈口头之约,并未真正定亲,没有被赦免的条件,就是定了亲,谢家也已举家获罪自顾不暇,哪有什么能力庇护她,所以她也跟着一起流放了。
因为是她的父亲招的祸,因此她和嫡母一路上受尽了族人的白眼和欺凌,半路上姨娘病倒奄奄一息,成紫玉苦求差役给姨娘请大夫看病。
嫡母为了路上的日子好过些,利用她的救母心切,居然丧尽天良,设计让押解她们的差役头目qiángjian了她。
她当时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真想一死了之,却放不下可怜的生母,只好打掉牙和血吞,含恨忍rǔ活下去,还得每夜去陪伴那个小头目。
姨娘病好后却因得知实qíng却活活气死了,还是那个小头目出面才得了一口薄棺就近安葬,否则只有一卷破席的待遇。
嫡母和那个小头目没法再利用姨娘控制她,倒也不敢再造次,就这样顺利地到了流放地,族中老弱女眷已经死了近一半人。
没过多久,嫡母过不了这种苦日子,又嫌她不听话,就高价把她卖给年过四旬的行商,商人家在晋阳附近,带她回乡后嫡妻不容,就把她赠于晋阳刺史府的一位吏员为妾。
那位吏员已经五十多岁,没多久重病不治,其妻遣散了家中姬妾,她又成了孤身飘零之人。
她一心想回京,希望有故jiāo好友可以投靠,主要是京城有她最熟悉也最放不下的谢明净,最不济她也要嫁在京中,反正她是死也要死在京城的,绝不会留在这个陌生的穷乡僻壤。
她独自一个人带着银两辗转回京,不但大半财物被抢,就连人也差点被骗卖掉,幸好她临行前贴身藏了一些财物,才靠着这个回了京,那点可怜的遣散费已经所剩无几。
四处打听却得知故旧好友都和她家一样被株连获罪,死的死散的散根本找不到了,只有谢家暂时qíng况还好。可是那段时间明净和刚好和长生成亲后回门去了云州,她又失望又不敢直接去找老夫人。
只好在一个大杂院里租了一间房先住下,靠着给人做些洗衣fèng补之类的杂活暂时过活,还要应付有些鳏夫孤汉的不良居心,一有空就到处打听消息。
第474章 公子多qíng
成紫玉自以为非常了解明净,在她看来,明净就是一个有些任xing冷傲却又心地软善的贵公子。
以前自己天天缠着他,他倒是一脸厌烦之色,后来听从生母的计策处处乖巧听话,只是不停地向他诉说种种可怜和委屈,他反而待她要好的多。
明净当初对她确生怜惜之意,而且两家虽未正式定亲,但却已经有了口头之约,只是后来诸事纷纷,明净自己又不热心,所以才没有正式下定,但是她和谢家的关系总比别家要亲厚的多,而且除了谢家她再找不到什么依靠了。
她也知道自己受尽屈rǔ残败不堪,根本再没脸面提什么婚约,明净已经如愿娶到了意中人周长生,以前她如花似玉清纯无暇尚且没有打动他的心,如今就不更不可能了。
她只是想求的他的帮助和庇护,明净是个善良心软的人,定不会眼看着他受苦不管的,哪怕给他做妾做丫头做外室她也认了,只要明净还愿意要她,何况老夫人心肠不错,想必也不会对她不管不顾。
周长生以宫奴之身侥幸嫁得明净,她有什么资格善妒?何况自己又不是要和她争什么,而且自己如今根本没有资格同别人争,只不过想要一些能够得到的东西罢了。
后来德孝公主的事qíng传开之后,她吃惊之余又嫉又羡,真没想到世间事如此难以预料,那个贫贱的宫奴村姑居然是大唐宗亲第一人淮安王的嫡长女,还对皇上有救命之恩。
也暗自庆幸当初善于做戏,没有得罪这位德孝公主,如果她从中做梗,估计老夫人都不敢收留自己,更别说明净了,一时犹犹豫豫地不知道还该不该找上门去。
迟疑了好长一段时间,渐渐到了冬天,靠着给人浆洗fèng补赚钱的日子十分难挨,她简直都要受不住了,如果再不抓住谢家,她总有一天会沦落为私娼,再无翻身的可能,她必须厚着脸皮试一次。
她没有直接去找老夫人,也不敢去找德孝公主,觉得整个谢家最有指望的应该还是明净,却得知明净去了云州。
一旦下了决心,她就时时留心打听,等明净一回来她就立即找上门来,谁知明净却根本没有认出她来。
成紫玉越说越伤心,明净听完半晌不语,心里却是实实在在地非常同qíng。
从天牢中被赦出来后,他听到最多的就是那些太子和齐王党羽的悲惨下场,其中最可怜的就是无辜妇孺老弱,千金小姐流落教坊倚门卖笑,名门贵妇改嫁贩夫走卒,还有的流落街头乞讨为生,若不是皇上看在父亲的面上饶恕了谢家,谁知他们现在是什么处境。
他从没想过主动去寻找成紫玉的下落,但她已经找上门来求助,处境又如此可怜,他却也做不到不闻不问,他和长生都不是那种冷qíng冷心的人,大不了把她送到老夫人那里,让她以后有个安稳的生活罢了。
可是想到成紫玉以前的纠缠不休,还有长生可能因此误解他,明净还是忍住了,好不容易摆脱了豆huáng,还要担心她躲在暗处使yīn招,或者突然冒出来咬人一口,他不想再招惹别的麻烦了。
就觉得还是回去与长生商量一下,大不了给成紫玉一些财物让她自谋生路去,一时沉吟不语。
成紫玉看得出明净是真很同qíng她,却并没有出言要帮她,当即心里一惊,顿时又悲又怕。
想到那些不时缠上门的鳏夫闲汉,想到杂院里那几个年老色衰的暗娼,想到在漠北为了得到活命的衣食,她被嫡母bī着向兵痞卖身的屈rǔ。
她痛苦地摇摇头,如果放过最后这一根救命稻糙,她要不了多久也会落到那种地步。
把心一横扑通一声跪倒,抬起头眼泪汪汪非常可怜:“表哥,我已是残花败柳之躯,难道还有脸面再提及亲事?表哥如今富贵满身娇妻在侧,我还能有什么资格向往不成?难道天下谁还能争过公主?
只不过是想求谢家庇护一二罢了,德孝公主最是善良大度,她不会连我这个可怜人也容不下的,我除了谢家再没别的活路了,只求能在表哥和公主做个奴婢,实在不行哪怕送我去姨母身边做丫头!”
明净还是很怀疑她的用心,又一想在她如花似玉冰清玉洁时自己尚未动心,难道现在还会动心?面对一个死缠烂打又有正式名份的豆huáng自己都没有破功,难道还害怕一个成紫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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