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阳掩唇而笑,一个年老色衰又常年礼佛的女人,还有什么可担心的?还能堵住悠悠众口彰显贤惠,她甚至怀疑明澈让她安置李姨娘,一是确实心有不忍,二是想为自己挣个贤名。
她目的达到,高高兴兴地派人送李姨娘回祖宅去了。
李chūn桑坐在回武功郡的马车上,已是阳chūn三月糙木生发,路上杏花已残桃花半开,杨柳依依轻拂行人,宛如最初的温柔,只是她的内心不会再有chūn天了。
将军快要回京了,那是她的丈夫,她这一生的依靠,她却不得不避开他回祖宅,无论他是一个被打入天牢的罪人还是如今富贵的郡马,都是她心中永远的将军。
她从包袱中掏出一面小铜镜,细细端详里面的容颜,眉目和五官还是当年美丽的轮廓,腰身还是那么纤细,皮肤却已经粗糙暗huáng,眼角有细细的皱纹,不知不觉,她已经三十岁了,再也不是当初年轻的模样。
原来她已经老成了这般,心只怕比人还要老,她忽然想,就这样一辈子再不见将军也好,就让他一辈子都记着她青chūn美丽或者风韵犹存的样子。
上一次他们在一起时,是他在太穆太后的祭日前从晋阳赶回来,他虽xing子冷清,却也给几个妾室带来了丰厚的礼物,还给每人私下赠了一笔银子,暗中打听在府里的日子如何,然后轮流宿在她们屋里。
她清清楚楚地记的他们在一起的每个细节,让她漫长孤独的余生有美好可以回味,让她以后如同青灯古佛一般的日子里,记得起自己也如同鲜花一般盛开过。
车上还放着安阳和长生送给她的东西,不但有上好的衣料首饰,还有几百两银票,只要她安分守己,再不见将军的面,再不和将军有任何联系,余生绝对安详平稳饱暖无忧。
她是以他女人的身份替他给嫡母尽孝的,她要在他的祖宅里养老送终,她将来要附葬在他和嫡妻身边,这就足够了。
如果说明澈和安阳是她的终身依靠,那么曾经的教养姑姑现在的德孝公主周长生就是她万一走投无路时的另一线生机,所以她深知这两方都要尽力jiāo好。
想到德孝公主府的富丽堂皇和长生满身的富贵尊荣,暗叹命运无常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她从长生给她的首饰匣子里抽出一封信,细细地看起来,里面jiāo待了一些要她去做的事,她轻笑出声,原来她还有一些用处,好在这些事实在太简单了,她一定会做的很好,一定替她和明净监视好谢家祖宅不出乱子不惹祸事。
她需要德孝公主的庇护。
天色擦黑的时候李chūn桑回到了谢家祖宅,老夫人派人传话说今日天晚了,让她好好歇着,明天再见。
看着几乎和以前一模一样,甚至比抄家前还更要华丽jīng致的庭院,倒是吃了一惊,她还记得当日抄家时的惊恐和纷乱,还以为谢家肯定已经破坏的不成样子。
她被安排住进了自己原来的小院,不出意外的话,后半生都要在这里度过了。
看到院子那一树依旧笑chūn风的桃花,还有温暖舒适的屋子,几乎原样未动的家俱摆设,崭新的锦帐被褥,顿时眼圈红了,心里才真正踏实下来,再没了那种漂泊无依感。
丫头提来了她的晚饭,和以前的份例一模一样,一边服侍她用饭一边说她抄家剩下的旧物都保存在箱子里,闲下来可以收拾,心里一时感慨万千,忽然觉得她的人生也已经沧海桑田了。
还说隔壁住着老夫人的远房外甥女成小姐,她明天可以过去拜访。李chūn桑想到长生信里jiāo待的事,心想还真是巧了,公主让她注意成紫玉,却没想到她就住在隔壁。
本来是谢家的客院,可因为在内宅深处,外客住着不方便,谢明珠又嫌离母亲的院子远,做为主院又太小,所以一直空置着。
大少奶奶林心怡进门后,抬了她和卢姨娘的份位,大概也嫌她们碍眼,就求了老夫人,把这两个一直闲置的院子赏给了她们。
后来白梅抬了姨娘,秋姨娘也纳了进来,她和白梅共住一院,卢姨娘和秋姨娘共住一个院子,因为白梅长年随行晋阳,她一直独住一座小院,如今卢姨娘和秋姨娘另谋出路,那座院子却成了表小姐成紫玉的住处,一个表小姐却住在姨娘的院子里合适吗?
想到长生信上说成紫玉举族男子获罪,女眷流放漠北,她被嫡母卖给商人为妾,吃了许多苦才回到京城,后来找上公主府,她和明净商量过后送到老夫人身边,再没有什么别的信息。
心里暗自猜测,一个年轻美貌没有依仗的女犯,吃的可不是一般的苦,这位成小姐以后怕是要抓紧谢家了。
老夫人共拨了两个人服侍她,一个十三四岁的丫头,一个四十多岁的粗使婆子,都是生人,看着也很规矩,足够她用了,小小的院子,主仆三人,不出意外的话,这一生可能就这样了。
她很快用完晚饭,洗浴后准备歇息,从抄家那天起,她就一直活在惶恐不安中,现在的日子虽然没什么盼头,却也平稳安宁下来,她想好好地歇一歇,今日坐了一天马车也实在太累了。
可是小丫头却进来说隔壁的成小姐来访,李chūn桑一愣,这也太心急了吧?幸好两人以前见过几次面,虽然不熟,却也不算是生人。
客人被迎了进来,是一身家常装束却依旧美貌的成紫玉,全身散发着淡淡的香气,虽然不再是清纯娇俏的少女,却更添几分成熟妩媚的韵味,一缕头发弯弯垂在脸侧,灯光下有几分风尘味。
心想一看就不是安分守己的,难怪德孝公主不放心。成紫玉浅笑嫣然,十分周到地寒喧问候,坐了一会就走了,倒象是谢家的主人,而不是象一个获罪后依附谢家生活的孤女。
第二天一大早,成紫玉过来约她一起去给老夫人请安,于是两人一起去了,半路上却碰到了二夫人林心慧,李chūn桑赶紧恭敬地行礼,林心慧却冷冷地瞪了她一眼,从鼻孔里轻哼一声。
李chūn桑知晓她的xing子,倒也不以为意,正yù继续前行,却发现林心慧的眼光象刀子一样直视着一身chūn衫分外动人成紫玉,成紫玉却垂首敛眉地行礼,十分乖巧温顺的模样,顿时有一种撞破什么的感觉。
难怪林心慧对自己如此不客气,原来是无妄之灾,看来以后要小心留意,也好发现什么传信给公主,她在祖宅里还留着几个可靠的人手,只需把信jiāo给他们就行。
她赶紧去鹤居堂,任由她们俩在后面明枪暗箭。容颜越发沧桑的瑞姑迎了出来,看着几乎和以前没有什么两样的鹤居堂,忽然觉得抄家一事就象做了一场恶梦一样。
她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老夫人也不象从前那么jīng明威严,一付慈祥和蔼的样子,仿佛忘了当初硬着心肠把她们打发走的事。
打量了她几眼怜惜地说:“你能平安回来就好,经过这么一场事大家都受罪了,幸好皇上恩典我们还能聚在一处,能平安回来都是福份,你且安心住下来,一切都和以前一样。
闲来陪我老婆子抄抄经拜拜佛就行,你的字写的好,佛经也抄的特别用心,就当替自己积福吧,奴才们哪里不周到的,你就告诉瑞姑吧。”
李chūn桑心里一悲,眼眶红了起来,哽咽着谢过,刚站起身,林心慧怒冲冲地进来了,后面几乎一起跨进来的明清和成紫玉,两人目光和举止之间有一种说不出的暧昧。
第487章 谢府韵事
李chūn桑顿时心下一凛,明清和成紫玉之间的关系绝对不一般。
他们俩这么明显,林心慧又毫不掩饰自己的妒意,老夫人眼看着不管吗?难道成紫玉已经委身明清为妾了?
也是,她一个无依无靠的获罪之身,又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除了嫁人或者依附谢家,她还有什么出路?
而她已非清白之身,不能生养,又是罪眷,除了做妾,能嫁个什么样的人家?还不如跟了明清,最起码可以明正言顺地留在谢家,有老夫人在,还有明清的宠爱,谢家百年世家的名头还在,如今虽然没了爵位,富足却不减当年,总比嫁到外面日子要qiáng的多。
明清看到李chūn桑愣了一下,李chūn桑向他福身,他可有可无地点点头,然后笑盈盈看着成紫玉:“表妹最近教锦娘学琴辛苦了,你想要什么,改天表哥送你一件礼物?”
林心慧已是怒气冲天,老夫人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李chūn桑方才听明白,既然还称表哥表妹,那就说明成紫玉还是妾身未明,他们如此明目张胆,为何老夫人不阻止?
她不愿掺合别人的家务事,就赶紧告辞走了,过了半个时辰,老夫人却派人传她过去。
来到鹤居堂,老夫人却满面无奈地坐在内室,吩咐她坐下后,挥手让丫头们下去,只留瑞姑一个人。
“你是个聪明人,否则安阳也不会主动送你回来,还处处厚待你,还写信让我善待你。听说卢姨娘和秋姨娘都有了好归宿,当年明澈的身边人就只剩你一个了,就是安阳不说,我也不会看着你受苦的。
早上的事你可能都看明白了,我都这把年龄了还要为儿孙cao不完的心,有时真想就这么去找老伯爷算了,眼睛一闭,什么也看不见了。”
李chūn桑和瑞姑一惊,赶紧劝慰,老夫人摆摆手:“不用劝我,有件事你提前知道也好,我yù为明清纳紫玉为贵妾,不是我惯着儿子不顾媳妇,我都是被他俩bī的,自心慧进门之后我是怎么对她的?她实在是寒了我的心。
身为二房当家主母,刻薄小气无知,锦文好歹也喊她一声母亲,也是老伯爷和我的亲孙子,可你看看自打她进门怎么对待锦文,锦文到了现在见了她还跟老鼠见了猫似的,一个孩子有什么错?
还有锦书和锦娘,是她亲生的儿女,也是她的依傍,可是她只知道和那些小妾通房争风吃醋,高兴了对孩子百般娇惯溺爱,不高兴了就打骂出气,有一次把锦娘的胳膊都掐青了,这哪是一个亲娘做的?
无奈我这把年纪了,还不得不把三个孙子都接到身边亲自照管教养,他们的xing子才慢慢改了过来,才有了大家公子小姐的样子。
明清以前确实荒唐,可是后来他屋里人走的走散的散都完了,明清也收了心好好和她过日子,只有两个近身服侍的丫头,本份体贴年纪也大了,就留了下来。
可她还是既无心主持中馈,又无心教养儿女,天天无事生非又打又骂,不让这两个丫头好过,二房还是jī飞狗跳的。我这么大年纪天天琐事缠身,要不是瑞姑帮我,我早就累死了。
特别是德孝公主好心把嫁妆还给她后,她不但不念着恩qíng,还越发张狂起来,仗着有嫁妆傍身非要bī着明清把那两个丫头打发出去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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