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东跨院,屋里却传来压抑的哭诉声,好象是李姨娘。“太姨娘,你好歹有三爷可以依靠,你说我有个什么盼头?我比大爷还大一岁,眼看就是昨日huáng花了,跟了他十几年,无儿无女,现在连面也见不着,你说我还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双娥妹妹好歹是大爷的亲戚,枫红妹妹正当妙龄拖得起,大爷看在大少奶奶的面上又对白梅另眼相看,最可怜的就是我,我连那个周长生也不如呀,你说我该怎么办?”
长生深吸一口气,怎么又无辜地搅和到别人的家务事里?明净愿不愿意收通房丫头与自己无关,明澈的妾室寂不寂寞也与她无关。
趁着屋里没人发现她来了,轻轻的退出去回到正屋,小妮在外室守着,看到长生有些诧异,上前小声说:“姑姑放心,大小姐已经睡着,乔嬷嬷和小维在里面。”
长生示意她噤声,附耳低声说:“你去告诉太姨娘,就说大小姐不许我走,我正陪她,暂时过不去了,请太姨娘招呼大家吃喝,明早我过去向她陪罪。然后告诉紫葫替我盯着,等几位姨娘走后过来告诉我一声。”
第90章 借酒装疯
已经快亥时末(晚上11时)了,长生倦得坐在桌子旁直打盹,却还是无法回去睡,因为紫葫刚才来报,李姨娘喝多了酒,在东跨院里缠着太姨娘不肯走,还非要见她不可。甚至还跑到西跨院找她,没有发现还甘心,一直坐在太姨娘屋里不肯走,非要见她不可。
直到头差点磕在桌子上,长生再次清醒过来,小妮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顿时心生歉意。这个时代的人习惯早起早睡,做奴才的一般卯时甚至更早就要起chuáng,她忙了一天睡得这么晚,明天还要早起,那里受得了?
长生忽然觉得自己太自私了。李chūn桑耍酒疯找的是自己,自己有什么资格让无辜之人受累,躲在这里落得清闲?
卢姨娘和秋姨娘还好说,大房没有主母,明澈也不在,不需要早起服侍谁,太姨娘可是要天天早起梳洗整齐了才去鹤居堂服侍老夫人,虽然一帮丫头也不要她做什么,她却从不敢坏了规矩,她再被李姨娘缠下去还能睡吗?
虽然她不想掺合人家的家务事,但是树yù静而不风止,人家找上门来,老躲着好象理亏似的。她不就是喝醉了耍酒疯,自己又没做到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怕什么?大不了一夜不睡听她发泄不满罢了。
走上前摇影小妮:“你去睡吧,明天还要早起,我去东跨院看看,李姨娘一直嚷着要找我,不去怕她一直会闹。”
小妮还是担心地问:“要不要我陪姑姑一起去?”
长生笑着摇摇头:“没事,只有她一个喝醉了,别人都醒着,闹不出什么事,紫葫不是还在等我?明早许她睡懒觉就行,你快去睡吧。”
支走了小妮,长生揉揉脸清醒一下,走出屋外,早chūn的寒气让她打个冷颤,头脑一下子清醒了,东跨院隐隐传来女子大声说话的声音,长生苦笑一下,她果真还在闹,这接风宴吃的,要不早就睡一觉了。
快步来到东跨院,李chūn桑含混不清的哭诉声更加清晰,紫葫还在廊下等着,长生她回去点灯烧热水沏茶,说自己马上过来。
推开屋门,里面大概闹腾地太厉害,竟没人注意得到,灵儿和秀儿正蹲下身收拾摔碎的茶杯,李chūn桑被秋枫红和卢双娥一边一个按坐在贵妃榻上,兀自胡乱挣扎着哭诉着,头发衣衫凌乱不堪,脸上的脂粉和着泪水抹得不成样子,似乎一下子老了五六岁。
太姨娘亲手拧了热巾子要给她擦脸,却被她一把打开:“叫周长生来!叫周长生来!我要见周长生!”一个面生的丫头半边脸红肿着站在一边抹泪,应该是李chūn桑的贴身丫头,大概被她出气打了一巴掌,
“我来了!”长生波澜不惊地跨了进去,自顾自解释着:“大小姐习惯了陆奶娘陪她睡,陆奶娘又刚走没几天,她很缠人,一直不肯睡,我哄到现在方才睡下,不知姨娘找我何事?”
李chūn桑挣扎了几下,却被卢双娥和秋枫红按得死死的,她正待开口骂她俩,长生上前一步:“李姨娘,请勿吵闹了,虽说这里离鹤居堂远,但夜深人静,难免会有人听到告诉老夫人,还有大小姐已经睡了,若惊了好们,你我都担当不起!”
李chūn桑终于唤来了长生,很快她并未全然失去理智,不过心qíng不痛快有些借酒装疯罢了,好坏话还是能听来,想起老夫人治家之严,有些不寒而栗,张了张嘴止住了。
太姨娘佩服地看了长生一眼,小声说:“你这孩子,人家躲还来不及,你倒自己来了。”
说完示意卢双娥和秋枫红松开手,从秀儿手里接过清洗gān净的湿巾子,抹去李chūn桑脸上的泪水和残留脂粉,好声劝道:“你不是一直嚷着见周姑娘,周姑娘来了,你有话好好说,黑天半夜的别闹腾了,若真惊了老夫人或大小姐,吃亏的还是你!”
李chūn桑点点头,任由她用温热的毛巾擦净自己的脸,长生拉起她:“太姨娘身体不好,她照顾了你大半夜,再劳累下去病了怎么办?还有卢姨娘和秋姨娘,让她们去睡吧,有什么话咱们去我屋里说,我慢慢听你说,听一晚上都行,好不?”
李chūn桑看着长生平静从容的样子和清明的眼眸,莫明地心安了,点点头说:“好,我们现在就过去。”
长生转过身:“不好意思,为我的接风宴打扰大家到现在,太姨娘身子不大好,早点睡,卢姨娘和秋姨娘也请早点歇息,我和李姨娘过去说话。”
秋姨娘见长生不肯请她一起过去,不满地撇撇嘴,却被卢姨娘拉走了。
太姨娘担心地看着长生:“你一个人行吗?要不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好歹有我照应着?”
长生qíng知她是关心自己,笑着说:“太姨娘勿担心,李姨娘酒已经醒了,我们只是想说说话,指不住说多长时间,你明天还得早起去老夫人哪里,长生和李姨娘却暂时可以偷懒,睡晚些也无妨。”
太姨娘明白她的心意,却并不多说,让秀儿把刚才煮的醒酒汤给李姨娘再喝一盅,叮咛那名叫枣花的丫头回去取来李姨娘的衣服送到西跨院,然后就许她们先离去了。
长生扶着李chūn桑来到西跨院,令紫葫打来热水,帮助给李chūn桑洗脸净手,又去了簪环首饰理顺头发,脱掉她沾着茶渍和尘土的外衣,只着中衣扶她上chuáng,背靠着大迎枕而坐。
枣花也拿来了她的gān净衣物,是备下明早让李chūn桑换的,因怕大清早的她衣衫脏乱被奴才看见不好。
然后笑着对枣花说:“把你家主子jiāo给我吧,你们晚上不必过去那边去睡,你下去用冷水敷了脸,晚上就和紫葫一起住吧。”
枣花见她毫无架子,感动地点点头。长生也解散头发洗了手脸,只着中衣背靠大迎枕,坐在chuáng的另一头,紫葫把烛台和热茶放在chuáng头的搁板上,放下帐子带枣花去睡,两人一幅彻夜促膝长谈的样子。
第91章 昨日huáng花
已经是子时了,房间静谧温暖,帐子隔绝出了一方小而温馨的天地。
也许这个时代的女子并不习惯这样,但对长生来说,与好友或者姐姐抵足而眠彻夜谈心,却是前世常有的事,心里痛了一下,顿时涌上浓浓的愁绪。前世,今生今生都无法淡忘。
李chūn桑已经清洗gān净,又擦了些香露,闻不到熏人的酒味,帐子里的温暖舒适让她躁乱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她看着烛光下一身淡紫绸制中衣的长生,眉目姣好、肌肤润泽,神态恬静,苦笑一声:“姑娘是知书达礼之人,刚才让姑娘见笑了。说句不怕姑娘笑话的话,芙蓉帐里chūn宵暖,我好象盼了好多年了,没想到却是和你。”
长生扑嗤一声笑了,呷了一口茶说:“那是姨娘没把长生当外人,不过姨娘说话真是意思,此时已是早chūn,炭火也暖和,确实是chūn宵暖,可惜长生是素帐,不是芙蓉帐。”
李chūn桑身着鹅huáng色的中衣,长发披散在肩上,苍白的脸色,略为低垂的眉梢眼角,尖尖的下颌,露齿一笑时别有一番让人生怜的娇柔媚态,天生一付标准的小妾模样,与刚才发酒疯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只可惜年届二十七八岁的她已是昨日huáng花。
“其实我屋子里的摆设要比你这好的多,枕头被子上都是我亲手绣的鸳鸯,帐子也是真正的芙蓉帐,但却冷清寂寞的如同冰窖,我就是不想呆在那里,因为我好久都见不到公子,我已失宠多年了。”
长生无奈地看着她眼泪又落下来,是很残忍,一个有丈夫的妙龄女子独守空房,她真的很让人同qíng,却不知该怎么劝。难道要指责林心怡不肯与别人共享丈夫?或者指责谢明澈纳了她却不知珍惜?
也许李chūn桑只是想说说,她只需做个耐心的听众就行。
“我是大公子的第一个女人。”李chūn桑的哀伤怨怼忽然不见了,神qíng妩媚而羞涩起来,仿佛新妇初嫁时。
“我本是老夫人身边一个二等丫头,我十七岁那年,谢家还在京城,老爷任大隋少府寺卿,夫人说我细心隐忍,xing格柔顺,将来不会抢了当家主母的风头,所以把我送与大公子做通房。公子那时只有十六岁,虽尚年少却已风度翩翩,做事温和稳重,虽然说不上卿卿我我,却也一起度过了半年多的美好时光,只可惜我一直未曾生养,后来他就被老爷派出去游学,从那以后我们很少见面。”
长生略算了一下时间,李chūn桑今年二十八岁,她给明澈做通房时据今已经十一年,谢家老爷任少府寺卿竟是在隋炀帝手里?据她有限的常识里,少府寺专管山泽盐矿等税收的,这部分收入要纳入皇帝的私人钱库中去,只有皇帝极其信任之人方可任此职,由此说来谢无涯曾是随炀帝的心腹,可是大唐建朝之后他不但没有败落反而得了世袭的爵位,这却是为什么?
李chūn桑却不管这些问题,全心全意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大唐建国后,老爷继续任少府寺卿,并被皇上封为世袭的武功郡伯,谢家搬到这里,我以为公子从此就可以常常陪伴我,至少我可以生下一男半女傍身。可是很快老爷就为他和二公子娶亲,少奶奶就进门了,他们夫妻很是恩爱,公子从未象对少奶奶那样对过任何女人,从此完全把我抛到脑后。”
长生同qíng地看着李chūn桑满脸的不甘和痛苦,她很理解,她虽是妾,林心怡虽是妻,却等于是林心怡把原来属于她的东西全部夺走了,她却不敢反抗分毫,只希望能拾捡一点点从别人的指fèng中漏下的恩爱以慰寂寥,因为人家是明媒正娶的妻子,与她云泥之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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