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俜小声道:“那日中秋他看到咱们在一起。”
宁璨咦了一声:“中秋你们在一起么?”
苏冥没理会他的问题,只继续道:“不打紧,总归现在你是和秦王有婚约,我又中了解元,他不会拿我怎么样。”
伶俜点头:“这个我也知道。”
苏冥看她红肿的脸,心里跟针刺得般疼,恨不得把宋玥剐了的心都有了,又自责自己没护好她。也不管宁璨在旁,捧着她的脸抚摸揉弄:“我会帮你讨回来的。”
伶俜自是知道不假,如今秦王要上位,宋玥迟早是个pào灰,估摸着死得也不会好看。宁璨一听却是急得不得了:“苏兄可千万别冲动,十一也真是倒霉,不知怎么就招惹上了那尊大佛。太子也忒不讲道理了点,秦王愿意成人之美,他在这里指手画脚算是个什么事?!”
三人正站着说话,那厢本来已经走到宁府前院的宋玥,火气稍微平息了几分,想了想,停下步子,抬起右手怔怔看了看,似乎有点不相信自己刚刚打了伶俜一耳光。仔细一思忖,虽然心中挫败,但伶俜不喜欢自己,甚至喜欢上了别人,那也是她的自由,他再想办法就就是,他一个男人打她做甚么?这一巴掌,恐怕把她推得更远了。
他叹了口气,又转身往回走,只是刚刚走近荷塘,便见着苏冥明目张胆地捧着伶俜的脸揉弄,他心里头刚刚压下去的火气顿时又蹿上来,几大步冲上游廊,不等人反应过来,直接将苏冥的衣襟拎起来,要将人摔进荷池里,但苏冥却是一个转身化解开来,堪堪退了两步站住,拱手作揖道:“太子殿下,请问小的做错了何事?”
宋玥怔了下,蹙了蹙眉:“你会武功?你到底是谁?”说罢上前掐住他的手腕试探了一下,内息薄弱,不过是普通练家子,他这才松了口气,又嫌恶地将他的手甩开。
苏冥道:“在下乃秦王|府幕僚苏冥,太子殿下应该知道的。”
宋玥看着这人不卑不吭的神色,忽然灵光乍现,在他清朗的脸上巡视了一遍,又看了看一旁的伶俜,然后冷笑了两声:“我知道了,秦王求婚原来是为了成全你们。因为知道你一个幕僚争不过我,所以他就帮你们这一把,能为一个幕僚做到这一步,我那四弟可真是热心人儿!”说完唇角勾起一丝讥诮的笑意,“孤对你这个幕僚,十分有兴趣呢!”
待他再次离开,伶俜忧心忡忡看向一脸沉静的苏冥:“世……苏公子,太子他会不会做什么?”
苏冥摇摇头:“让他知道也是好事,皇上正要给他选妃,这回恐怕他不会再推脱。”
伶俜想到刚刚他说的要娶妃,让后让自己当妾的事,憋憋嘴道:“太子xing子倨傲,恐怕是伤了自尊,说要让我做妾。”
宁璨啐了一口:“太子就可以胡作非为么?还有没有天理!”
苏冥低头看了看伶俜犹在发红的脸,温声道:“你赶紧回去再敷敷脸,不然明儿恐怕就不能见人了。”
伶俜点点头:“那你自己小心点。我怕太子明的不来来暗的,对你下黑手。”其实她也知道这样的可能微乎其微,虽然宋玥是个不讲规矩的,但也算坦坦dàngdàng,恐怕下黑手打闷棍这种事还是不会做的。
苏冥轻笑:“我有分寸。”
送走了苏冥,回到别院的伶俜,对着铜镜一照,看到那肿起来的半张脸,不免又对宋玥腹诽了一百遍,那些上辈子不好的记忆再次袭来,先前还对他要再次一次于心不忍,现在恨不得他立刻就去死。
而被诅咒的宋玥回到宫中,直接来到了李贵妃处。李贵妃一眼看出他脸色不对:“我儿今日是怎么了?”
宋玥道:“母妃,孩儿想好了,决定娶裴都督女儿明惠乡君为妃。”
“哦?”李贵妃一双凤眸微微挑起,“孩儿这是想通了?不再执着于那位明月乡君了?”
宋玥闭了闭眼睛,心中像是被棍子猛打一般得疼,其实还不甘心,只是真心经不起那样的践踏,既然她无qíng,也别怪他狠心,总归是不爱,往后大不了一辈子互相折磨。他点点头:“天涯何处无芳糙,先前是我太愚笨。”
李贵妃吃吃笑开:“我儿能想通,母妃心里也就放心了。你舅舅现在是失势了,你正缺一只好臂膀。如今内忧外患,没什么比兵权在手更有用。你父皇也有意让你娶明惠乡君,如此正好。”
☆、95.第一更
沈瀚之和李贵妃的那点绯闻韵事,到底是没让皇上查出个子丑演卯来。后宫虽被整饬一番之后,流言暂且消了下去,皇上和李贵妃到底有qíng分在,知她因此事居宫中不出,哭了好多回,最后还病了一场,也猜得出太半是因为李贵妃盛宠无衰多年,如今非嫡非长的儿子又成了储君,遭了后宫其他几个嫔妃嫉妒。只是这样的流言传了出去,到底有失皇室的面子,帝王xing疑,心胸比针眼儿还小,沈瀚之定然是不能再留。
距离上次来这里,已经是十几日。李贵妃因着病了一场,还未还透彻,白皙的脸上带了些病容,因着未施粉黛,便显出了几分天见尤怜的憔悴感,哪里还是平日里那儿雍容华贵的宠妃。见着景平帝福身行礼,眼泪啪嗒又落了两滴下来,没入地上雪白的波斯绒毯中。
景平帝到底是怜香惜玉,挽起澜袖将美人儿扶起来,柔声道:“这些日子让爱妃受委屈了。”
李贵妃低头拿着丝绢掖泪,抽泣道:“臣妾不怕受委屈,只是想到自己待陛下明月可鉴的真心,被人故意拿来污蔑糟践,这比诛心还还狠。”
景平帝默了片刻,道:“朕自是相信你的,这段日子未过来爱妃这里,都是因为政务繁忙。沈侯爷主政吏部多年,忽然被人参了几本,说他贪赃枉法。朕知他是你娘家人,本想保他,但证据确凿,朕委实不好徇私。”
李贵妃心中冷笑,深宫之中就是这般,即使是同chuáng共枕记载,也没个真心相待。查不出她和沈瀚之的首尾,也要拐弯抹角试探她一番。若是自己拼命求qíng,这jianqíng没查到也能给她落实两分;若是大义凛然让他不要徇私,只怕又被他当做翻脸不认人的冷血无qíng人。伴君如伴虎,好在她与虎谋皮多年,早已对这人了解至深。她低着头诚惶诚恐道:“臣妾不懂朝堂之事,不敢妄言。若是表哥真的做了贪赃枉法的事,便是辜负了陛下的信任。但表哥如今是臣妾娘家唯一的亲人,还望陛下给他一条生路,让他回故乡颐养天年,臣妾就已经满足。”
景平帝满意地笑了笑:“我也正有此意,虽则沈侯爷贪赃枉法是事实,但当年救过我朕一命,这么多年身居高位,也算是勤勉克己。若是朕做惩罚太狠,保不准会被臣下说冷血无qíng,以后谁还敢给朕卖命。况且他曾为太子先生,太子对他有孺慕之qíng,朕也得考虑太子的感受。这样吧,朕就免了他的职,准许他告老还乡。”
李贵妃心中愈发好笑,沈瀚之将将不惑之年,正是平步青云,大有作为的时候,皇上竟然给他弄个告老还乡。这么多年的功劳,一朝就化为泡影。好在她早有准备,不然被人抓了把柄,只怕比沈瀚之还要惨。她默默看了眼容光焕发的景平帝,但眉目之中也看得出了老态。但只要这人一日时候皇上,太子一直未登基,他们母子就要过如履薄冰的日子,就要暗防随时可能扑过来的黑手。她不愿再等了。
她福了福身:“陛下宅心仁厚,表哥定然会感恩戴德。”
沈瀚之被罢了官,他为官多年,在朝中本是根基深厚,若要活动活动,不见得没有转机。但听闻李贵妃在后宫失宠,不敢轻举妄动,怕连累宫里的那两个人。总归宋玥还是储君,又要和裴家结亲,这么多年的功夫也就没白费。等日后皇上升天,太子继承大统,他自是又能起复,花团锦簇指日可待。这样的chūn秋大梦,支撑了他二十余载,杀妻弑子,也从未后悔。直到临行前,身边仅有素衣的安氏沈朗几个丫鬟小厮相伴,轻装简行,自己也不觉凄凉寒酸。
沈朗今年刚刚得了秋闱经魁,还没入仕,正在准备来年会试,但他是个孝子,也不怕耽搁这几个月的温书复习,执意要送父母去苏州。
从京城到苏州,路途漫漫,马车也要走一个月上下,如今又是冬日萧瑟之时,出了京畿之地后,即使是走官道,也时常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沈瀚之虽然这条路走过许多次,但每回都是大阵仗,随从小厮少说也有二三十人,今次却不到十人。
过来保定府之后,有很长一段荒凉之地。一行人还未到下个驿站,已经天色将黒。
赶着马车的福贵朝坐在车厢内的主子道:“侯爷,咱们得再加快点,这边临近沧州,民风彪悍,山匪横行。要是天黑前赶不到下个驿站,怕是有麻烦。”
他话音落,沈瀚之还未发话,他旁边的安氏先忍不住yīn阳怪气抱怨:“这回就这么几个人跟着,要真是遇上劫匪,还不是跟蚂蚁似的让人随便拿捏。不过侯爷堂堂一个首揆,如今落得这般凄凉,回了乡估摸着都得被人当做笑话,要是就这么落在山匪手上,也一了百了。”
沈瀚之轻飘飘瞥了她一眼:“看来你真是只能共富贵,不能同患难。果然我对做妾的不能抱个什么希望。不过你一个妾本来就是笑话,还怕谁笑话你?”
安氏被噎了不轻,恼羞成怒道:“侯爷也讲点良心,我心甘qíng愿跟着你会乡下,你还这般挤兑我?那宁氏呢?宁愿出家,也不跟着你。”
沈瀚之被戳到痛处,哼了一声,不再理会她。
沈朗看了看父母,这两人一路来,每日都要吵上一番,他都听得有些脑仁发疼。他讪讪道:“爹娘,其实回乡下也是好事,咱们还有一些产业,以后也是衣食无忧。无名利之争,蝇营狗苟,每日莳花弄糙,落得清闲。”
安氏道:“我是没什么图的,就图你明年考中功名,来日飞huáng腾达,将我接回京城享福。”
沈瀚之不以为然地看了眼幼子:“就别做你的chūn秋大梦,官场里的水浑得很,明争暗斗,倾轧善良,就朗儿这xing子温和的,安安稳稳在翰林院做个小编撰,讨口饭吃便好,旁得别多想。”
安氏一听,又怒了:“朗儿xing子是温和了些,你倒是原本有个不温和的儿子,但是被你亲手杀死了。”
见着沈瀚之面色骤变,沈朗赶紧拖着母亲的手臂,哀声道:“娘亲,别说这些了。”
安氏也知自己失言,讪讪噤了声。沈瀚之铁青着脸瞪了她一眼,转头不再看她。这两年,若说他没生出过愧疚,自是不可能。但一步错,步步错,他选择了宫里那位,必然就要牺牲掉其他。还好,一切也算如愿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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