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暄了几句后,杨东民代表cao守官徐祖成大人向王斗表示慰问,然后顾不得吃晚饭,就迫不及待要看看王斗斩获的成果。
王斗领他到了库房,其中一个地方堆满了用石灰硝好的清兵首级,个个龇牙咧嘴,面目狰狞。
杨东民亲自检查首级,他不厌其烦地一个个察看,每个首级的脸面、辫发、牙口等特征,他都是仔细研究,确定一个就放到一边,他身旁的几个家丁,也是一五一十的在旁报着数。
不知什么时候,那些首级已经全部检验完毕,高高地堆成一堆,他与众家丁脸上都是露出惊骇的神qíng,确实是斩首二百四十三级,没有一点水份,也没有一个首级是杀良冒功,真真切切,全部都是真鞑子的首级。
杨东民看着王斗说不出话来:“兄,兄弟你……”
良久,他吐出一口气,脸上露出艳羡的神qíng:“斩获如此之多,兄弟你功劳不小啊。”
王斗微笑道:“还不是cao守大人指挥若定,加上杨大哥你协同奋勇搏战,小弟才有如此功劳?”
他指着那边的人头道:“杨大哥你更是率部亲手斩下二十颗贼奴的首级,身被数创,仍是死战不退,武勇忠义,让人叹服……”
杨东民呆呆地看着王斗,良久,他眼中涌出热泪,上前与王斗一个虎抱,哽咽地道:“兄弟你为人……真是不用说。说吧,有什么要哥哥帮忙的,尽量开口,我若是做不到,便让我天打雷劈!”
杨东民没想到王斗会将宝贵的首级让给他二十颗,他现在是千户,有了这些首级,高升指日可待。
王斗叹道:“贼奴大军围城,我舜乡堡损失惨重,军壮损失殆尽。前几日的战斗,堡内pào火不足,只得让兄弟们用xing命去填……”
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继续道:“小弟别无所求,只希望杨大哥回去与cao守大人说说,让他调一批火pào器械给我。”
杨东民的胸脯拍得震天响:“兄弟你如此厚待哥哥,如果这点小事都办不到,哥哥我还是人吗?”
当晚王斗宴请杨东民一行,宾主尽欢而散。第二天一早,杨东民便回州城而去,临行时,他眉欢眼笑地带走了二十颗清兵的首级,余下的首级,还是留在舜乡堡,现在清兵大军云集,各地道路不通,要等清兵退了后,州城再向怀来兵备与镇城巡抚等报捷。
王斗让林道符领了三百个军户青壮,又让韩朝领了一队兵护送,随同杨东民等人一起到州城去,不说王斗大捷的消息在州城内引起如何的喧腾,cao守官徐祖成是如何的喜笑颜开。
傍晚时,林道符,韩朝等人回到舜乡堡,他们也带回了大批的火pào器械。
保安州城内有神威无敌大将军铁pào五门,铜佛朗机二十副,铁佛朗机三十副。小铜pào二十五个,小铁pào八十个。此外还有三将军樱子pào,盏口pào,子母pào,小把pào等各几十上百个。
王斗军功首级属实,cao守官徐祖成心qíng非常愉快,加上杨东民在旁极力游说,徐祖成便大方地拨给了王斗一批的火pào器械。
计有铜、铁佛朗机十副,小铜pào、小铁pào二十个,此外还有三将军樱子pào,也就是虎蹲pào十五门。此外还有飞枪、飞刀、飞剑这三样的大火箭八十八个,又有单只的火箭几大捆。
除了这些火pào火箭外,林道符等人还从州城内抬来了几大桶的jīng猛火油,这些“猛火油”都是大明军器局专门加工制做出来,下拨给各地军镇卫所使用。有了这些“猛火油”,将其装于罐内,点燃后扔出去,就可以烧毁敌人的攻城工具,烧死那帮狗娘养的。
火pào器械运到舜乡堡后,王斗等人开心无比,有了新增的这些武器,就算清兵大众再来,自己也不怕了。
……
崇祯九年七月十三日,怀来卫城。
怀来城属于宣府镇的怀隆道东路管辖,该路所属有保安州城、保安卫城、怀来城、永宁城、延庆州城几个大城。
除了东路永宁参将驻扎在永宁城,怀隆道东路的兵备道、游击、管粮通判,还有怀来卫城守备,都是驻扎于怀来城内。城内设有兵备宪司,游击将军署,保定行府,守备官厅,怀来卫指挥使司等官署。
后世的怀来城大部沉于官厅水库下,不过此时的大明朝,该城却是重要的军事要塞。宣府镇志曾言:“怀来虽区区百里,而西屏宣镇,东蔽居庸,北当枪竿、滴水崖之冲,南护白羊、镇边城之险,前代列戍屯兵,视为重镇。”又说:“宣镇厄要之区不在镇城,而在怀来。”
如此重要之所,自然是城池高厚。怀来城周长七里二百二十二步,高三丈四尺,城垣上筑城楼三座,角楼三座,东、南、西开三个城门,各有瓮城拱卫,万历十四年全城包砖,城墙外侧还建有壕沟,深阔各一丈。
不但如此,城墙上还架着密密麻麻的火pào,大小铜铁佛朗机近七十副,小铜pào、小铁pào近一百五十个,虎蹲pào一百五十个,子母pào二十四个,小把pào一千二百个。还有多门的无敌将军大铁pào。
除此之外,城内还有怀来守备与东路游击率领的游兵、道标营守兵近五千人。怀来卫有军户六千七百余户,大部分是聚于这卫城之内,可以守卫的青壮军士众多,不过这一切,都抺不去怀隆兵备道纪世维内心的恐惧与不安。
夕阳落日,景色很美。
“落日开平路,怀来古县城,数家惟土屋,万乘有行宫。雪拥关山壮,尘随驿马轻,长桥人并立,还爱此河清。”诗人笔下的怀来城是如此的充满诗qíng画意。怀来城北托卧牛山,南临妫水河,往日东郊雨霁、西岩月落、北岭凌云都是怀来的美景之一,士子仕女游玩之所。
不过眼前这一切美丽,都被城外那密密麻麻的清兵营帐破坏了,那边一色旗号,都是白色外镶红边,正是清兵镶白旗的军队。
“贼奴势大啊。”
看着城外的清兵大营,良久,怀隆兵备道纪世维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纪世维今年四十七岁,以山东提刑按察使司副使的身份充任宣府镇怀隆道兵备,提督该地的兵马钱粮,又兼理屯田与马政。他的长相儒雅,三络长须飘飘,以大明官场的审美观来说,算是一个美男子,颇附合官场上的官容体统,他能步步高升,与他的长相也颇有关系。
纪世维上任后,曾有一腔的雄心壮志,但在现实面前,却发现自己的有心无力,仅在怀隆道几年,自己就遭遇了两次的清兵围城,徒呼奈何。
此时在纪世维的身旁,还站着保定府的通判奉时雷,东路游击将军毛镔,怀来守备huáng昌义。除了奉时雷,几个武将都是对纪世维毕恭毕敬。
说起来,兵备道纪世维官职不过正四品,而东路游击毛镔官职是正三品,乃是以万全都司都指挥佥事的身份充任游击将军。还有怀来守备huáng昌义,他是以怀来卫指挥使的身份充任守备官,官职同样是正三品。
不过大明重文轻武,纪世维兵备官的身份,让他可以与宣府镇副总兵平起平坐,不说游击将军,就是东路的永宁参将,一样受他监督指挥。所以在纪世维面前,二人的神态毕恭毕敬就可以理解了。
不但如此,二人在奉时雷面前同样是恭恭敬敬,虽然奉时雷只是一个正六品的小官。
大明在各边镇实行总督、巡抚、兵备几级的文官管理体制,负责一镇一路的军、政诸事。同样的,在各镇、各路、各州府中,又设立户部郎中,府同知、通判等户部官员,负责监收支给一路的军队粮饷。
同知、通判官虽小,但控制着诸路军队的粮糙物资提供,是各路将官们的衣食父母,谁人敢得罪他?在大明许多地方,就是很多从二品官身的参将,也要受这些正六品通判的监督指挥。
“是啊是啊,贼奴势大,贼奴势大啊。”
听了纪世维的话后,毛镔与huáng昌义连忙出声应和,让纪世维更是叹气。
没想到此时传来一个声音:“宣镇的武人都是酒囊饭袋,任由奴贼横行。”
却是保定府通判奉时雷自顾自说了一句,浑不顾毛镔与huáng昌义投来的怪异目光。
奉时雷今年四十三岁,以保定府通判身份负责怀隆道东路的粮饷事宜,在怀来城内有供他居住的保定行府。宣府镇东路虽有几个州,但管粮通判只有他一个,由于主管一路军队的粮饷,怀来城内外没有人敢对他不恭敬,这让他的脾气颇大。
纪世维微微皱眉,道:“奉大人,慎言。”
对于奉时雷,纪世维也不好说什么,奉时雷是户部官员,与他不同系统,他虽受自己节制,但主管他的却是镇城的户部郎中。只是大敌当前,特别是身旁有几个武人,奉时雷的话如果引起文武不和,此乃大忌,所以他的话语中便露出责备之意。
奉时雷向纪世维拱了拱手,看着城外皱眉道:“又有百姓被掳入贼营内了,唉。”
纪世维看向城外,也是摇头叹道:“国难思良将,本官坐视百姓被掠受苦,却是毫无办法,真是惭愧啊。”
他猛地对身旁的东路游击毛镔与怀来守备huáng昌义道:“毛将军,huáng守备,你二人可敢出战,夺回被掳的百姓?”
毛镔吃了一惊,他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低声道:“兵宪,奴贼势大,怕有近万众,我军出战,恐怕凶多吉少,不若严防死守,怀来城高池厚,奴兵定是攻不进来。”
怀来守备huáng昌义也是苦劝,连称出战无疑是以卵击石,如果清兵趁势攻进来,整个怀来城的百姓军民都难以幸免,还是小心守城为好。
听这二人一说,纪世维只得长叹口气,绝了让军队出城作战的念头。
他看了城外的清兵大营一会,又遥遥的看向城池的西北方向,他的内心始终盘旋着一个心事,却是不好对外人言。他叹了口气,让毛镔等人万分严防,然后在亲卫的保护下往城内而去。
怀来城内街衢井然,屋舍整齐,城内有东、南、西、北四条大街,原本是个热闹繁华的所在,不过兵灾兴起,家家户户都是紧闭大门,街上冷冷清清,有如鬼城。偶尔走过几个行人,也都是神色慌乱,只有一队队兵丁在街上来回巡弋着。
纪世维回到城内的兵备宪司,来到府邸后院时,他的夫人迎了出来,急声地道:“老爷,娇儿她还没有消息吗?”
纪世维叹着气,只是摇头。
他的夫人更是慌乱,连声道:“这,这可如何是好?自鞑子兵来了后,娇儿在保安州城内就一直没有消息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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