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斗点了点头,他知道州城的屯田数与军户数额肯定不尽不实,不过他只是不动声色。
管州城营cao事物千总田昌国,一遇到正事,似乎就是那副似醒未醒的样子,他打着哈欠,极力振奋jīng神,对王斗道:“大人,我州城官兵一千三百五十七人,其中cao备官军九百七十七人,余者尽为杂差官军,兵册在此,大人要不要看看?”
王斗接过兵册,他不置可否,只是说道:“军士cao练,关系到我州城的安危守御,田千总,池把总,huáng把总,你们招集军士,本官要亲自点察cao阅兵马。”
他又对镇抚官郑禹道:“郑镇抚,你负责督促cao持军纪,半个时辰后,本官要在教场上见到州城全部官兵。”
田昌国仍是睡眼酩酊的样子,把总池登善,huáng显恩,则与镇抚官郑禹互视一眼,心想王斗新官上任三把火,现在开始点第一把火了,好在这些天他们已经作了相应的准备,马虎一下,应该可以应付过去。
……
教场上数百官军乱哄哄的聚集,看他们行动缓慢,好半天也没排个阵形出来。从这些人身上,王斗看他们的气色待遇还是好过以前的舜乡堡,至少老弱不是占了大半,论起装备,各人身上也有个半新不旧的鸳鸯战袄,手上也都有兵器,特别是各个把总名下的家丁们,身上也多有皮甲,棉甲或是铁甲。
虽是疏于cao练,但他们终于还是列出个稀稀拉拉的阵列,无jīng打采的站满一地。眼前估计有三个把总的兵力,千总田昌国节制把总池登善与huáng显恩,自己亲领了一个大把总的兵力,其中更有家丁上百人。还有把总池登善与huáng显恩,估计也有一队五十人的家丁。连镇抚官郑禹,也是养了一队的家丁们。
这些家丁,王斗看出了问题,虽多为青壮老兵,但其中那种吊儿郎当,流里流气的兵痞占了大半,这种人王斗见多了,打仗不行,祸害百姓是一手。余者普通的军士,或是左顾右盼,或是不住打着哈欠,毫无军人的样子。
暮气沉沉,这样的兵能打仗么?王斗身后的韩朝现出冷笑,这样的军士,在舜乡堡连辅兵都不如。
王斗看了好半天,田昌国说州城的cao备官军连杂差官军有一千三百五十七人,这里怕是连一千人都不到,他淡淡道:“郑镇抚,你便依兵册点名吧。”
镇抚官郑禹一直yīn冷地站在王斗身后,此时他应了一声,便依兵册一个个点起名来,池登善与huáng显恩相互视一眼,脸上都是露出不安的神qíng,他们原以为王斗只是走个过场,没想到却是这么认真起来。
只有千总田昌国,揉着自己两个大泡眼,还是一副想睡觉的样子。
最后的结果,包含家丁,教场上有官兵共九百五十四人,缺额高达四百多人,而且王斗感觉到其中还有许多人不是州城的官军,而是从军户屯丁中临时拉来充数。
王斗一声不响,池登善与huáng显恩都是不安起来,千总田昌国感觉到场中那股气氛,也不敢大声打哈欠了。
好半晌,王斗道:“怎么州城的官兵,缺额会如此之大?”
把总huáng显恩点头哈腰地道:“大人,军中缺饷,军士逃亡不断,下官等也是没有办法。”
王斗道:“军中缺额,为何不从军户中补上?”
池登善一直看着王斗,此时他道:“大人明鉴,从宣德年起,保安州卫的军户,便是连年逃亡,如果从军户中补上余丁,怕是张大人那边屯田人力有所不足了。”
王斗静静不语,看着教场上的那些老爷兵,良久,他道:“不必cao阅了,让军士们回营吧。”
没想到这么轻松就过关,池登善、huáng显恩几人大感意外,他们看了镇抚官郑禹一眼,那郑禹yīn沉的脸上,也是露出一丝笑意。此后几人虽对王斗恭敬有加,却不知觉露出轻蔑的神qíng。
只有千总田昌国,又恢复了想打磕睡的样子。
……
“州城政务,败坏如此,千余官兵,竟无一人可用。”
一灯如豆,在cao守官府邸内,王斗长长地叹了口气。
白日他又视察州城各地,城池各处防务极为松懈,军营营律制度近乎不在,还有那些军器,不说库存数与文册上对不上号,就是质量上,也让人非常忧虑。
大明各卫所官军使用的兵器,除了先进的火铳火pào外,一部分由工部拨给,一部分由卫所自造。王斗看过城内的匠户营,尽如舜乡堡以前一样的弊端。
保安州城文册上一共有军匠一百六十五户,现存估计不到一百二十户,这些匠户,都是按籍而定,入了匠户后,一辈子都是匠户,成丁则役。他们待遇低下,掌管军器制造的管官管头克扣原料,侵吞料价银,那些不足的原料,还要工匠们自补。
工匠们怨声载道,打制时没有丝毫的积极xing,造出来的兵器质量极为低下,王斗稍稍看了一下,就知道那些工匠们打制出来的刀,枪,盔甲,弓箭,三眼铳,鸟铳等,大多是不堪使用。
只有州城内的火pàoqíng况会好一些。那些火pào,都是从大明军器局或是兵仗局拨下来的武器。大明在制造各种大pào时,都有专门的设计图,pào长多少,管厚多少,都有严格的标准尺寸定死,所以工匠监官想要以次充好颇难,不象火铳刀枪等有空子可穿,所以这些火pào的质量是可以保证的。
只是在保养方面不尽人意,许多好好的火pào,就因保养不当而被糟蹋了。
城内本来应该有pào兵二百六十多人,王斗估计,少了有一半的人。
见王斗叹气,张贵低身上前道:“大人,恕下官说句不该说的,州城之败坏,大人恐难以想象,今日大人cao阅兵马,军中缺额诸多,便是城内诸将官占役及放纵的结果。”
依张贵说的,州城几个将官有故意放纵士兵逃亡的迹象,就是为了冒领与侵吞军饷,不但如此,他们还侵夺了大批的屯田,却不纳一粒的子粒屯粮,将负担转移到普通的屯军身上。
从州城千总田昌国到把总池登善等人,每人都侵占了多达两千多亩的良田,非但如此,他们还私自役使军士军户为他们屯田耕作,平日建造宅房,运输私货中,也役使了大批的士卒。
州城军中收受贿赂的风气更是普遍,军官们还有一项经常xing的贿赂收入“买闲”,每个士兵,只要月给将官几百钱,就可以不cao不点,名正言顺地去gān其它营生。就连马匹也可以买闲,月纳数百钱,便可以拉去搞其它营生。
今日教场缺额军士,除了一部分是逃亡军士外,大部分便是这种买闲的人,很多人已是几月不见,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由于数目太多,虽然池登善等人临时拉了大批的屯丁前来凑数,还是远远补不足这个缺额。
从张贵口中,王斗感觉到了他的满腹怨言,张贵身为州城的管屯官,由于将官大批侵占屯田丁口,让他每年的纳粮数额都达不到上锋的要求,没有升赏的机会,张贵对城内一gān同僚已是怨气十足。
不过往日他在州城势单力薄,眼下有了王斗这样的老相识,他便趁机前来投靠。今晚他专门上门拜访,已是深思熟虑的结果。他对王斗说出这样的话,已经是铁了心站在王斗这边。他的话如果泄漏半点出去,除非王斗照应他,否则他在州城内再无立足之地。
王斗看着他:“老张,州城这地方你熟,以后,我还要依靠你了。”
张贵大喜,王斗说出这样的话,已经是将他视为心腹,他跪下叩头:“愿为大人效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王斗扶起了他,在张贵欢喜地坐定后,王斗沉吟半晌,说道:“州城败坏如此,已是回天乏术,只有推倒重建!不过首先的,我要全盘了解城内外的qíng况。老张,这些时日,你便带我到城外走走,等详细计议后,再作定夺。”
第147章 闹饷
“这么好的地方,军民却如此贫苦,真是让人叹息!”
此时王斗是站在桑gān河岸边发出这声感叹,这十天来,王斗的脚步踏遍了保安州各地,州城内外,境内各个军堡,各地的屯田矿山,他都有去看过,城内外军民的贫苦,深深震撼了他。
讽刺的是,当地的条件却是如此优越,特别是州城附近,大片大片的都是良田土地。
只是为何这众多的土地,军民的生活却是如此贫苦?
听了王斗的感慨,身旁众人一齐叹气。
在王斗身旁,站着州城管屯官张贵,还有韩朝,谢一科等一gān护卫。
离他们身前不远,是一条叫河南惠民渠的水渠,蜿蜒从桑gān河内引出,灌溉了桑gān河南岸的大片土地。不过这条水渠的qíng况却是不容乐观,很多地方已经淤积废弃,从水渠的qíng况看,河南惠民渠已经多年没有疏浚修理,引水效果大大减弱。非但如此,桑gān河两岸几条大渠多是如此。
为了保证屯田,从宣德年开始,朝廷曾陆续在桑gān河两岸开凿修建了五大灌渠系统:北平坡渠、河南惠民渠、中惠民渠、南惠民渠、公务渠等。围绕这五条河渠,周边又密密修建了各样小型的池渠,灌溉周边高达几万亩的田地。只是多年没有修治,这些水渠现在能发挥的效果不到三成,王斗看到许多原本优良的田地都成为了荒野。
农历的十月下,这天气越冷,张贵揉了揉自己满腮虬髯的脸面,他对王斗禀报道:“大人,我保安州城的屯田jīng华,大半是位于这浑河与洋河之间的平川上,可叹的是,这里的大部土地,都是属于收不上税粮的免税田。”
依张贵说的,这州城附近的屯田地,原本都是属于普遍军户与民户的田地,每年向朝廷jiāo纳大批的夏税秋粮。
不过到了现在,这里的大片良田土地,军户的屯田,一大半被州城,卫城各级军官占有。民户中的田地,一大半被当地文人士绅,豪qiáng地主所占有,原本土地上的军户民户,已经大部成为他们名下的佃户。能拥有自己军田民田的军民百姓,在这州城附近已经很少。
从张贵口中,王斗知道保安州军户屯田原本有三万多亩,到了现在,几乎有两万多亩,都被各级军官所侵占,州城治下民户也好不到哪去,他们民户田地原本有三万多亩,同样大部被侵占。
这些豪qiáng文人武将,他们侵占大部良田,却又千方百计地躲避税粮的征收,沉重的负担,都转嫁到最底层还拥有农田的军户或是民户头上,造成他们更加的贫苦与破产。
张贵道:“大人,下官与你说实qíng,我州城军户的屯粮征收,每年定额税粮是二千一百石。然下官上任后,每年征粮不到一千两百石,且一年比一年少,军户不堪盘剥,逃亡不断。今年夏日鞑子兵又入寇,到明年夏,州城的军粮征收恐不到一千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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