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卫在弘治年时便有军户屯户八千七百余户,虽说历年逃亡不少,不过底子仍厚,加上分守参将镇守这里的“援兵”数千人,还有大量的骡马,因此吸引了大量的商贾前来,反应在永宁城的街道上,便颇为热闹。
不时进城的车队驼马,街两旁大声吆喝的商家伙计,密密麻麻的商铺牌子,衣着破烂的军户,拖家带口的流民,还有身着破烂盔甲,横着刀枪,在街上大摇大摆行走的参将援兵营中的战兵们。甚至还有不少大热天仍穿着皮袍,边外打扮的蒙古人,拉着驼马在街上到处转悠着,却没人有兴趣上前盘问。
永宁城分东、西两门,那分守参将府便离西门不远,在西街这一带,到处是贩卖水磨炸糕,熟ròu,丸子,水豆腐的街头小摊,香气诱人,堪称食品街一条。
熙熙攘攘的食客中,一个身着长袍,颇为jīng壮的汉子不动声色向一家摆卖水豆腐的街头小摊而来,这个摊位上坐着四个汉子,有高有矮,不过神qíng都颇为彪悍,其中一人更是身材魁梧,满腮虬髯,此时他正大吃水豆腐与水磨炸糕。
那长袍汉子走到这虬髯大汉身前,低声道:“温头。”
温达兴抬起头,不动声色地扫视了周边一眼,道:“qíng况如何了?”
第181章 马上风
“种种qíng形看来,都是那姓毛的在背后搞的鬼,就是想对大人不利。”
在西街一家酒楼的房间内,温达兴在与众夜不收仔细分析后,最后得出这个结果。
“温头,得赶紧想个方法。”
一个夜不收急道。
他们这些夜不收,虽然外出哨探危险,但在军中福利是最好的,便是家内分田分地,也享受军官的待遇。他们的利益,己与王斗紧密相连,如果有谁想对王斗不利,甚至王斗被调到外地,谁知道自己会怎样?家人会怎么样?所以王斗的安危前途,他们这些部下比王斗自己还上心。
温达兴眼中凶光四she:“想动姓毛的不难,不过他毕竟是个参将,事关重大,此事还需禀报大人后定夺。”
他略一沉吟,吩咐道:“李根,吴文宇,罗德富,你们三人继续留在永宁城侦探,龙二,你随我回转保安州城。”
几人都是抱拳答应,那老二也是应了一声,却是晋北的口音。他是山西五台人,平日说话,他说“我”时,却是说“男”(第四声),还有很多口音难明,让这些基本是保安州周边人氏的夜不收们颇为头痛。
这龙二长像也普通,中等个,扔在人堆里找不着,就是显得出老了一些,二十几岁的人,看上去象三十岁一样。到现在还未从家立室,光棍一条。不过论起身手,他倒让队中兄弟们佩服,能骑善she,惯使马刀,jīng于追踪,机关陷井信手拈来。因为他的身手好,为人机智,所以让温达兴颇为看重,隐隐有倚为心腹之举。
至于他是山西五台人,怎么会到保安州来,这龙二平日不喜说话,他不说,别人也不好随便问他。
计议己定,温达兴一声令下,他们这些夜不收来去如风,立时房间内空dàngdàng的没有人影。
……
时间进入崇祯十年八月中,秋播时节到了。
相比往年,保安州这个秋播可说到处是欢声笑语,各家新开垦田地的灌井水车己尽数打制好,田地的灌溉用水有了保证。还有耕牛,每三户军户租给耕牛一头,王斗手上还有富余,便酌qíng分配,给一些民户租用了耕牛。
各人赶着秋播季节,播下了种子,也播下了希望,憧憬来年的收获,可以过上富足的生活。
各地的反应鼓舞人心,看着田地中热火朝天的劳作场景,巡视的王斗与知州李振珽都很满意,王斗道:“总算到了秋播,只要到了明年秋,保安军民便有了一定的衣食米粮,三年后,保安州定当军民富足,人烟辐辏,这全是知州大人的仁德所致。”
李振珽叹道:“惭愧,若不是cao守大人cao劳,保安州哪有如此气象?”
李振珽自家知道自家事,如果不是王斗的谋划,劳心劳力,解决各种难题,保安州哪有这种成就?自己夸夸其谈可以,但论到实务,没有王斗的运作,自己就是gān瞪眼。虽说王斗谦虚地将功劳归功于他,他却第一次产生了惭愧的念头。王斗的成功,也完全颠覆了自己印象中的武人形象。
二人相互恭候着,想象着保安州未来美好的前景,李振珽不由抚须呵呵而笑。
这时韩朝忽然匆匆而来,在王斗耳边低语几句,王斗点了点头,他不动声色,对知州李振珽笑道:“本官还要公务要办,此处便劳烦知州大人多多费心了。”
李振珽道:“cao守大人请便。”
看着王斗的背影,他心想:“这王斗匆匆而去,是什么事呢?”
……
cao守府邸,王斗书房内,王斗,韩朝,韩仲,温方亮几人端坐,听着温达兴细细禀报从永宁城探知来的消息。
书房内的韩朝,韩仲,温方亮三人中,韩朝兄弟是王斗的决对心腹,可以jiāo待他们办任何事,至于余者的州城几人,张贵现在还没到这个层次,迟大成为人古板,他虽做事认真,对王斗也算忠诚,不过很多yīn暗法外的事qíng,却是不方便让他知道。
现在又多了一个温方亮,可见他在王斗心目中地位的上升,一看书房内这种隐秘的气氛,温方亮不由激动,自己总算成为cao守大人最倚重的心腹之一了。
说起来,温达兴以前还是温方亮的家丁,眼下他步步高升,更掌管了保安州城的夜不收,以前的部下如此出息,温方亮也颇为欣慰。
温达兴道:“卑职领着众兄弟在永宁城,延庆州城,怀来路城等地哨探,先是延庆州城流言大兴,言道大人与兵宪府的纪小娘子暧昧不清。流言传开后,延庆州的吴知州大怒,遣人取消了自己儿子与纪小娘子的亲事,兵宪纪大人同样大怒,将纪小娘子招回了兵宪府内。”
书房各人都是偷看王斗的脸色,王斗不动声色,道:“你继续说下去。”
温达兴道:“卑职查明,那流言散布者便是宣镇东路参将坐营官huáng鹏的几个亲信部下。卑职还查到一件事,东路永宁守备伍云嵩病死,毛参将曾向兵宪推荐大人为永宁城新任守备,不过被纪大人拒绝了。”
听到这里,韩仲大怒,他正要说话,他哥韩朝用眼神严厉制止住了他。
韩朝道:“温兄弟,参将府上与兵宪府上的事qíng,你是如何得知的?”
温达兴笑道:“那参将府上尽为贪财好货之徒,只要使钱,他们连爹妈都舍得出卖。便是兵宪府上,只要舍得花钱,想探知什么消息,也不是什么难事。”
韩朝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王斗站起身来,拍了拍温达兴的肩膀:“你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王斗如此,温达兴脸上现出激动的神qíng,他跪下重重叩了一个头:“愿为大人效死。”
爬起身来,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
温达兴去后,韩仲又是轰的一声响,将一张椅子踢飞,他大骂道:“又是一个杜真,这些鸟货,自己无能,却总想着摘桃子!”
他瞪起了眼珠子:“不知死活的东西,想对付我们,我们当年可以gān掉杜真,现在同样可以gān掉这个姓毛的!”
听到韩仲的话,特别是杜真的名字,温方亮身子颤了一下,杜真当年之死,舜乡堡各人以为是匪贼所为,没想到……他心下涌起一股寒意,没想到几年前cao守大人就如此心狠手辣,心思深沉如此,这让他对王斗涌起了一股深不可测的感觉。不过这个事qíng已经不重要,重要是现在自己是cao守大人的心腹,无论王斗要对付谁,自己都会紧密跟随。
韩朝不动声色地看了温方亮一眼,他对韩仲喝叱道:“二弟,在大人面前,怎可如此无礼?你太放肆了!”
韩仲脾气差了点,动不动就是摔椅子,这已经是王斗被他摔坏的第二张椅子了,不过王斗当然不会计较这种小事,他一摆手,示意韩朝不提这事,起身在书房内缓缓踱步。
韩朝凝神细想半会,突然道:“此事不对,那毛镔散布流言,最后闹得沸沸扬扬的,似乎对他没什么好处。”
温方亮笑道:“此事不难理解,那毛镔是一个废物,他部下自然也是废物,大人拒绝他索要财帛美姬,他怀恨在心,便想挑唆吴知州与大人之间的关系,不料部下做事毛燥,毛镔也是无能之辈,掌控不了局面,最后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罢了。”
韩朝道:“不论如何,那毛镔也有所得,下官估计,兵宪己对大人别有看法,此事对大人颇为不利。虽调任之事平熄,然有这样一个上官在旁窥视,怕是一波虽平,一波又起,事qíng没个尽头。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总要想个法子才是。”
他道:“我还听闻,那永宁守备伍云嵩体壮如牛,怎么会突然病死呢,这其中大有蹊跷。”
韩仲叫道:“将那姓毛的gān掉不就成了,哪有那么麻烦?”
温方亮道:“韩二兄弟,毛镔可是参将,从二品的官身,也算是朝廷大员,可不比当年小小的杜真,还需慎重。”
韩仲叫道:“参将又怎么样?”
王斗在书房内踱步,树yù静而风不止啊,自己尽心竭力,却总有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找自己麻烦,就算自己想低调,却终如沙砾中的珍珠引人注目,竟是如此,自己又何必低调?
自己走到现在,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也没有时间跟谁去扯皮,只有向前,不断向前。不论是谁挡在自己路上,都要快速清除,不迟疑,不犹豫!杜真如此,毛镔如此,就算将来有谁,仍是如此!
他猛地止住脚步,长笑道:“韩二兄弟说得不错,参将又如何,从二品的大员又如何?毛镔,鼠辈一个,我王斗要杀他,如杀一狗尔!他既是自己活得不耐烦,我们便做做善事,成全他好了!”
最后一句话王斗似乎从牙根里挤出来,语中的森寒之意,似乎连书房内都带上一股冰冷。
温方亮觉得全身发寒,不过他同时与韩朝,韩仲起身,跪下朗声道:“愿为大人效死!”
……
此事王斗jiāo给韩朝处理,韩朝又招来温达兴密语,接受如此隐秘的重任,温达兴也是兴奋得全身发抖。如果此事办成,自己肯定会成为cao守大人日后倚重的心腹,或许如韩大人那样也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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