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斗心想,什么时候我成了你弟弟了?这郭英贤也是个自来熟。
不过郭英贤这样说,却是非常客气了,他是杨国柱的中军官,又是老游击,王斗连称不敢当,说该自己登门拜访讨教才是。
郭英贤不满意,chuī胡子瞪眼:“我们行伍之人痛痛快快,哪有这样婆婆妈妈的?”
他看王斗身着的盔甲,似是缴获自清兵巴牙喇兵的衣甲,他的军功职位,想必也是靠自己一刀一枪挣来的,这样的年轻人,很合他的胃口。
见郭英贤闹得不象话,杨国柱制止住了他,又为王斗引见宣府参将张岩,却是镇标右翼营的主将,此次领了两千多兵马入援,步骑各半。这张岩年近四十,相貌堂堂,身着水磨柳叶钢甲,上衬厚密红绵,顶上抹金凤翅盔,身后同样披风大氅,颇有威严之气。
听到张岩的名字,王斗忆得历史上他在巨鹿与卢象升一同战死,心中对他抱有敬意,加上他是参将,自己是游击,所以他上前对张岩施礼拜见。张岩脸上很有高傲之色,对王斗只是微微颌首:“王将军果是年轻有为,为我大明栋梁之才。”
就不再说话,只是在旁细细打量王斗。
接下来是两个游击将军李见明与温辉,二人分领镇城城南与城西两营兵马,均身着圆领大襟摆锡甲,此次各领两千兵马入援,马三步七。王斗感觉他们虽对自己客气,说要好好亲近亲近,但骨子里却有一种不服气。
也是,二人一人快四十岁,一人四十多岁,却也只是游击将军的衔职,见自己这么年轻,冒起又这么快,心下不舒服,不服气是正常。
这些便是宣府镇入援兵马的主要将官了,余者是各人军中千总,把总之类的人物。副总兵林登猷,领镇标左翼营,也就是奇兵营,此次却是留守镇城,没有出援。
连上王斗兵马在内,宣府镇共有入援军队一万两千多人,实到多少人,说不清楚。
各人来援兵力中,倒以王斗与杨国柱最为雄厚。
杨国柱又与陈安寒暄,陈安虽只是个游击的衔职,但他是卢象升督标营的中军将官,以杨国柱之尊,也要刻意jiāo好。他领王斗前来,也是个机会。
对杨国柱邀请自己入营宴饮,陈安欣然答应。
杨国柱对王斗道:“王将军远道而来,先扎营歇息,我让郭将军为你寻扎营之所,今晚我会同军中同僚,为王将军接风洗尘。”
王斗大声谢过,又谢过陈安,那郭英贤风风火火,领着王斗等人进营而去,看王斗浩浩dàngdàng进营的车马,宣府镇标右翼营参将张岩若有所思:“这王斗,竟自备了这么多的粮糙辎重。”
王斗进营而去,看起来杨国柱治军颇为严谨,节制各将左右前后营地分得很清楚。密密麻麻的帐篷中,可以看到杨国柱的中军大帐如众星捧月般居于正中。
郭英贤将王斗领到营盘东北角一片平地,粗声道:“王将军,你便在此扎营,东面不到一里,有一条河流。北面数里外,诸多山地,饮水伐木都很方便。”
王斗谢过郭英贤,郭英贤挥挥手,不耐烦地道:“行伍中人,不要象个娘们一样婆妈不休。”
他扫了王斗身后众将一眼,看到粗壮的韩仲,正瞪着一双牛眼看着他,他眼前一亮,大步过来,右拳重重擂了一下他的胸膛,赞道:“好家伙,壮得如牛一样。找机会我们哥俩好好亲近亲近,比划一番。”
他大笑而去,看着他的背影,韩仲很不满意:“这个丘八,说动手就动手。”
王斗下令扎营,这次王斗让辎兵砍来了不少树木,在营外扎了木墙,上下两层,上层为军士巡逻守哨之用,下层存放武器与让军士巡逻休息,又设了辕门与望楼。
野外扎营,王斗军中已经演练多次,加上一路行军来的经验,没用多长时间,一座完善的营地便出现在王斗眼前。
到了傍晚,杨国柱派人前来邀请王斗。
王斗领着谢一科等几个护卫,还有两个千总韩仲,温方亮赶到杨国柱的中军大帐,大帐里面尽是顶盔披甲的将官,将一个大帐挤的满满的。
杨国柱高居上首,面前一个案几,摆着几盘ròu,一壶酒。来援的宣府镇将官分下首两旁而坐,各人面前,同样一个小案几,摆着一些ròu食米酒之类的。各参将,游击身后,还有一些千总,中军之类的人物,只在各主将身后而坐,个个吃得满嘴油腻。
王斗掀开毡帘进来,所有目光都看向这位年轻的游击将军。
杨国柱笑道:“王将军,你来得正好,快入坐吧。”
正吃着眉飞色舞的郭英贤站了起来,一双满是油脂的大手在胸前随便抺了抹,大笑道:“来,王将军,这边坐。”
指着身旁一个案几,王斗双目一扫,他的对面是宣府参将张岩,下首是游击将军李见明与温辉,陈安似是回城,不见他的身影,郭英贤身旁空的案几,似乎便是招待陈安的案桌。
不过郭英贤是总兵杨国柱的中军亲将,可以坐在张岩的对面,自己哪能?
他走向最下首的一张案几,道:“末将就坐这好了。”
看王斗年纪轻轻的,便如此懂得进退,杨国柱缓缓点头,张岩也是若有所思地看了王斗一眼,李见明与温辉脸色也和缓一些。见王斗坐下,欠了欠身,对王斗点头示意。
郭英贤却不满意,拿着自己的大碗,端着酒壶大步过来,叫道:“王将军来晚了,当罚酒三杯。”
王斗道:“好,我认罚。”
一口气连gān三碗,温热的米酒入怀,王斗头有些晕,郭英贤对王斗竖起了大拇指:“够慡快。”
他斜眼瞧着王斗身后的韩仲,怪声笑道:“小子,是不是嘴馋了?敢不敢跟老郭我gān个三碗?”
王斗曾有规定,行军打仗军中不得饮酒,韩仲是个酒鬼,早馋了多时,他叫道:“gān就gān,谁怕谁?”
眼巴巴地看着王斗,王斗略一点头,韩仲大喜,抢过一个大碗,跟郭英贤连gān三碗,郭英贤有些踉跄,韩仲倒是面不改色。
杨国柱哈哈大笑:“王将军,你的部下,尽多慨歌豪慡之士。”
吩咐在王斗身后摆了几张案几,让韩仲,温方亮,谢一科三人坐下。
初接触到这种高层次的宴饮,帐中济济一堂至少都是千总以上的将官,三人也是兴奋得脸上通红。
杨国柱举起大碗,道:“众位兄弟,为王将军千里来援,我们gān一杯。”
王斗站起身来道:“为军门贺,gān杯。”
众人一饮而尽。
此后帐中气氛热烈起来,帐中摆着一口大锅,热腾腾地煮着一锅羊ròu,旁边的火炉上,还烫着一几大壶的热酒。帐中亲兵忙个不停,不断为各将添ròu加酒。
众人大口大口吃着煮出来的ròu食,一边往口中倒酒。各人都是武人,行为粗野,很多人嫌筷子不好使,用手抓着羊ròu吃,吃得满嘴满手流油。营兵中论起粗野,比卫所守兵过份得多。不过他们是职业军人,只要粮饷充足,打起仗来,那是卫所官兵远远不如。
王斗起身敬了杨国柱等人一碗酒,同时他也是各人敬酒的对象。甚至各将身后一些千总,中军之类的人物,也是不断向王斗敬酒。不知是真心敬佩结jiāo,还是嫉妒王斗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借机要王斗难看。
除了在场几个参将,游击之类的人物外,余者各人的敬酒,都由温方亮,谢一科,韩仲三人接了过去。谢一科喝点酒又发酒疯,双手紧紧抓住一个四十多岁的千总,连称他为老弟。
下首各人,倒以参将张岩最为文雅,他缓缓地喝着自己的酒,偶尔喝口ròu汤,他忽然对杨国柱道:“军门,末将在军中,曾听闻京师有意与奴贼议和,此事不知是真是假。”
帐中各人都是静了下来,王斗也是不动声色放下碗筷。
杨国柱眉头皱起,对这个传言他也颇为忧虑,各镇将士千里来援,得到的却是这个消息,对军心士气打击颇大。当然也有一些怕死之辈心下窃喜,不用与鞑子兵作战了。
杨国柱缓缓道:“不用理会那些流言,几日前,圣上曾赐卢督臣银两、健马、铁鞭等物,温勉有加,料想战意甚锐。我等身为宣大官军,只需随督臣杀敌报国便可。”
卢象升在宣大三镇威望极高,听了杨国柱的话,张岩不再说什么,他只是道:“军门,我等到昌平也有多日,这粮糙的供应一直不足,将士们千里勤王,总不能饿着肚子打仗吧,皇帝还不差饿兵呢。”
杨国柱眉头紧锁,大明连连饥荒,京畿之地粮糙一直不足,更不要说几万勤王之师云集昌平,需要的粮糙更是天文数目,哪里供应得过来?宣大三镇的官兵,断断续续得到一些粮糙,难以支持大军行动。
前些日崇祯皇帝赏赐援军几万两白银,卢象升更是将赏赐给自己的银子尽数分给将士,深得援兵之心。只是眼下四下清兵密布,就是有银子,也难买到粮糙。
郭英贤愤怒地道:“我老郭倒是得到消息,总监高起潜,将大军的粮糙供应,优先供给关宁各军,只给我们一些残羹冷炙。”
高起潜作为援军的总监军,负责战场军功记录,又负责各军粮饷装备的供给。他曾在关宁各地监军多年,京师给援军的粮糙,他便优先供应关宁各军,宣大三镇官兵只得少量粮糙,都是愤愤不平。
杨国柱喝道:“郭将军,慎言。”
背后私议总监,罪名可大可小,消息泄露出去,连杨国柱都很难护住郭英贤。
杨国柱平日在军中严谨,他开口喝斥,郭英贤立时住了口,只是讪讪的口中嘟噜什么。
杨国柱叹道:“粮糙之事,督臣己多方设法,只是……难办啊。”
帐中气氛烦闷,粮糙供应不是由卢象升主理,他连皇上赏赐给自己的银两也尽数分给将士,无人能对他说什么。
只是军中总要吃饭,这又如何解决呢?
张岩瞥了王斗一眼,道:“也是巧,王将军今日来到,带来了大批的粮糙,足供我宣镇大军多日之食。都是军中袍泽,无分你我,不若王将军便拿出一部粮糙,接济军中兄弟如何?”
听了他的话,帐中各人都是心动,个个双目向王斗看来。他们这些援兵狂奔而来,除了几日gān粮糙料外,当然谈不上自带什么粮糙,出外勤王,也没有自己携带粮糙的道理,都要地方供应。
象王斗这样自备粮糙,还能战兵与辎重粮糙同日到达的qíng况太少见了,如果王斗答应,真是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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