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陈永福认为这名声肯定含有水份,因为据陈永福所知,王斗好几次战斗,都是随宣大数镇总兵作战,肯定是跟在后面占便宜。然此时所见所闻,大大出乎陈永福意料之外,仅看王斗军的军容,这胜利……
九边jīng锐,名不虚传啊,王斗一个参将都如此彪悍,那宣镇的杨国柱等人,又会qiáng到什么地步?而九边军队屡次在东奴面前翦羽受挫,那些鞑子的战力……
不说陈永福转动别样的心思,王斗也在暗中观察陈永福及他身后的护卫家丁。
陈永福便是那种传统的大明老军伍,身上的盔甲都颇为沉旧,他身后的护卫们,戴着兜鍪,身披齐腰甲或是罩甲,这些多是对襟棉甲,只到肩膀,露出两臂的红衲袄,有如胸甲。
显然的,中原腹心的大明部队,装备不可能如九边军队那样jīng锐,不说铁甲,便如全身棉甲都少见。守护开封城头的军士,更多人戴着红笠军帽,身穿褡护,或gān脆就是青衣战裙,连个罩甲都没有。
而且军服鞋袜破烂,比王斗见过的九边军队还要难堪,大明军队的战力,仅从这装备上就可以窥豹一斑。而李自成,在崇祯最后几年中,屡次击败的就是这样的军队,硬茬子,他重来就没有遇过。
怀着这样的念头,在陈永福指点下,王斗一行人进入开封城内,彰德府,卫辉府,到处都在人吃人。开封府虽然好一些,也仍是流民满地,灾民云集,街巷满是饥民。
与之相反的,却是城内随处可见的豪华宅第,让王斗印象深刻的是城内王府多,牌坊多。各大街小巷,那牌坊是鳞次栉比,有王府的、乡绅的,满城不可计算。
经过那些豪宅,不时可听闻内中丝竹与笑声传来,而高墙外却是灾民凄凉愁惨。高官富豪的生活是天堂,平民的生活却是地狱,这种qiáng烈的反差,或许会激起那些流落街头灾民们最大愤怒吧。
除了这些,开封城的官衙众多,商事之繁华,也颇让王斗惊讶。依陈永福的介绍,开封城最繁华的地方便是大小山货街、钟楼、鼓楼、大隅首一带。在这里,汇聚了大明各地的商家,能想得出的商货都有。
特别这里聚集大量的酒肆、旅店,各类高档酒肆层出不穷,每日都是高朋满座。众人遍尝山珍海味时,还可召清唱jì女在旁伺候,想要什么样的女人都有。
舜乡军扎营在开封城西南的杏花营一带,从郊外到西关,一路便是酒馆、旅店排门挨户,进入城内后,繁华更难以想象,有如烟花绽放后那样绚烂。
王斗默默策坐马上,他知道不远的将来,一场滔天的大水将毁灭城中一切,眼前的繁华,都将成为过眼云烟。
随在王斗眼前,那些喧沸无比的人群,此时他们神qíng或喜或悲,各人不一,未来却大多不会存在这个世上。但不可否认汴人的刚烈,李自成三次兵临城下,猛攻开封,眼前这些人,市民,商贾,士人,甚至是jì女,都全力参与守城,烈节在将,忠勇在民,承不虚言。
看着眼前的一切,一股历史上的悲怆感涌上心头,或许是宿命吧,开封城的几次存亡,都跟洪水有关,秦攻魏国,决水灌大梁,明末又是洪水毁灭这座城市,到了抗战时期,同样是洪水……
王斗不由有些痴了,似乎身旁陈永福的说话声都远在千里。
此时王斗进开封城,由谢一科领一队刀盾兵及鲁密铳手随行护卫,人人身披铁甲,腰骑骏马。他们行进在街上的同时,周边的开封人也在打量这只军队,各人以中原省城人的毒辣眼光品头论足,当地口音的窃窃私语不断传来。
“得劲,这些军爷哪来的?”
“那个大将是谁,陈总兵亲自作陪,似乎是大人物。”
“那些军爷背的铳杆好长,你见过吗?”
“肯定不是三眼铳,应该是鸟铳,不过鸟铳好象也没有这么长。”
……
“是定国将军王斗……”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看到那王字大旗了吗?就是宣府镇王将军的认旗,有幸啊,今日目睹王将军真容,往日只听说书先生言过。”
这声音响起突然,王斗却是心中暗笑,这口音,明显是宣府镇东路口音。
如一石激起千层làng,周边声音接连响起:“是那个巨鹿大战,平谷大战的王将军吗?听说他杀得鞑子头望风而逃,忠义无双,皇上亲封勇冠三军,没想到今日能看到。”
“听闻王将军领军七千前来,一色的如眼前好汉,若是有王将军协守开封洛阳,我汴人就不怕流贼了。”
“王将军,好汉,舜乡军,好样的。”
密密层层的大拇指伸出,王斗在马上微笑拱手。
陈永福看了王斗一眼:“定国将军威震南北,便是在开封,军民多有耳闻。”
王斗说道:“汴梁之民热qíng好客,末将荣幸。”
一路进城去,涌在街旁看热闹的人群更多,不时有人在街上向陈永福与王斗招呼作揖,沿街门户,陆续有窗台推开,一个个风姿嫣然的仕女对这行人马偷偷眺望。
更有许多女子趴在窗框之外,舞着香帕对王斗等人吃吃而笑:“军爷,来到汴梁,记得前来光顾奴家。”
王斗微笑:“开封城,一个奇妙的地方。”
第368章 留我,需出大价钱
陈永福一直领王斗到达开封城的巡抚衙门,这衙门位于周王府西南的钟楼西街。布政司署,按察司署,都指挥使司,宣武卫指挥指司,都位于这一带。
陈永福客气地让儿子陈德招待王斗亲将谢一科等人,然后他领王斗进入巡抚衙门大堂内。似乎陈永福有什么急迫的话与河南巡抚李仙风说道,他进入后堂好一会儿,留下王斗在堂内喝茶静待。
良久后,从屛风后却是走出一大堆人,除了陈永福外,内有河南巡抚李仙风,河南巡按御史高名衡,兵备副使王胤昌,开封知府,祥符县知县等人。
还有当地大大小小十余个官员,这么大的阵势,显然李仙风等人对王斗的到来颇为重视。
“……贼连陷鲁山、郏县、伊阳诸地,隐隐有窥洛阳之势。亲藩之地,不容有失,本抚昼夜加谨城池,贮库钱粮,选委谋勇官员管领,以保洛阳不测。然河南兵少,突起变乱,流贼喧嚣,本抚每虑念及此,痛心寒骨。”
一番嘘寒问暖后,河南巡抚李仙风摇头晃脑说起一大堆道理,王斗只是静静听着。
看王斗不动声色的样子,李仙风只好咳嗽一声,直接进入主题:“天下之事,莫急于君父之难,闻听王将军战巨鹿,战平谷,奴酋望风而逃,所部将兵,最是jīng悍,征讨区区流贼,还不是手到擒来?”
“流寇猖獗,军qíng沸羹,此诚天下安危之大机,本抚议请王将军留师河南,共勤国难。以将军之力,庶几叛逆可擒,大难可靖。将军如若许同,本抚定重加犒饷,决不食言。”
王斗略略欠身:“叛逆天下之大恶,讨贼天下之大义,李闯诸贼,上逆天道,下犯众怒。末将虽非河南之地将官,此危难也难安然坐视。然地方之责,非末将原任。本将身怀兵部行文,克期必至蜀湘之地,否则军法无qíng。非末将不愿留在汴梁,而是不能。”
李仙风与巡按高名衡诸人惊讶互视一眼,武人中,有王斗这样谈吐的真是太少了。
高名衡一直很注意王斗,看他安静坐着,目光深邃,神qíng不卑不亢,心底对王斗的评价更高一层。
关于王斗的传闻很多,特别崇祯十一年起那场战事,王斗千里赴援,愿意追随卢象升赴死,让高名衡很是感慨,甚至对卢象升颇为羡慕。麾下有这样的忠勇良将追随,也可以含笑九泉了吧?
那场战事后,王斗声名鹊起,甚至崇祯皇帝颁布旨令,着将王斗的练兵之法通传天下,不过各地其实很不如意。加征三饷,征收钱粮,各处是追比如火,百姓越发困苦,这遍练新军,却是拖拖拉拉。
到目前为止,蓟镇不过练新军三千五百,保定镇更少,只有三百,余者九边,有多少新军也实在难说。兵部令大明每个府,至少要遍练新军一千,一州七百,一县五百,大多兵马数目只留在兵册上。
开封府也是如此,三饷征去了,连新军一千都没练出来,这样的官兵,如果能挡得住流寇的蓬勃发展?
不过豫西的河南府,汝州等地流贼越来越兴盛,那边的官兵根本挡不住李自成等人的攻城掠地,洛阳是不容有失的,如若失陷亲藩,开封府一gān人都有罪。
好容易王斗前来,听闻他战绩出众,清兵在他面前都望风而逃,方才在后院,陈永福也对王斗的军队赞不绝口,这样的qiáng军,想必前去攻打流寇,胜算极大吧。
放眼四周,已经没有兵力可调,如最后一根救命稻糙,王斗的军队,李仙风、高名衡怎么也要留在当地。
高名衡道:“此系存亡所关,还请将军姑且暂留。朝廷那边,杨阁部那面,本按与巡抚都会具名上奏,定不让将军为难。开封,洛阳亲藩所在,军qíng如火,料想杨阁部与皇上都不会失此事机,期纾国难。”
王斗沉吟良久,说道:“即是河南当地兵力不敷,末将便留在开封,适当君父之急,共成灭贼之功,不过……”
王斗目光炯炯看着各人:“末将愿听任诸位大人调遣,有道是兵马未动,粮糙先行,将士们不得饿着肚子打仗。这钱粮动支,各项费用,不知……”
巡抚李仙风有些不悦,他已经说过事后定然重加犒饷,这王斗还跟他讨价还价。不过如今武人地位非同小可,文官要坐稳位子,都要靠武人打仗,特别眼前有求这个宣府镇参将的时候。
巡按高名衡却不动声色,问王斗要多少钱粮。
当王斗说出数目时,各人都是大吃一惊,面面相觑:“先支付三个月粮饷,计开拔银,安家银在内白银十万两,粮米两万石。”
……
从巡抚衙门出来,王斗便回转营地,从各人眼光中,王斗看到“狮子大开口”几个大字,不过王斗不以为意,要想自己留在当地,就需付出一定的代价,自己的军队,可不能饿着肚子打仗。
回到营地之前,陈永福还邀请王斗到鼓楼一家酒肆宴饮,在那里,王斗见到了总兵王绍禹、游击刘见义、罗泰几人。不过这三人给王斗印象都不怎么好,典型的酒囊饭袋,吃空饷,喝兵血或许有一手,让他们打仗,是为难他们了。
宴中气氛也可看出陈永福与他们不对付,偷了个空,陈永福偷偷对王斗言,希望王斗留下来,他会力劝李巡抚等人答应王斗的要求。他语中还流露出希望与王斗共援洛阳,齐谋富贵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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