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口茶都没喝,就走了,阵阵雪花中,他的腰杆仍然挺得笔直。
劝说的人一波接一波,个个翦羽而归,他们觉得,面对王斗时,不是有狗咬刺猬无处下嘴之感,就感觉王斗如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软硬不吃,实在难办。
最后内阁首辅周延儒亲自出马,他喜好作派,便是作为使者也是声势浩大,不过谈起待人接物,谈说论道,周延儒确实不用说,他进入帅帐后,王斗都有种气候由严冬转为暖chūn之感。
他对王斗表示嘉许与慰问,对他的遭遇感同身受,他表示,自己同样有此不幸,便是当年jian相温体仁,给他带来了切肤之痛,所以分外理解忠勇伯痛苦。
言到深处,他唏嘘不已。
对王斗的话,他的要求,周延儒听得很仔细,时而点头,偶尔附合几句,给人以如沐chūn风的感觉,有若一个慈祥的长者。
双方jiāo谈了有五杯热茶的功夫,周延儒叹息道:“确实,忠勇伯言之有理啊。”
他的手掌缓缓向前按出,坚定有力,他的神qíng同样严正:“要相信朝廷,定然会还你一个公道!”
告辞时,周延儒有些心神不定,不知是因为自己出马,仍不能劝服王斗之故,他一个不注意,脚下一个踉跄,差点绊倒在地,身旁的随从,连忙将周首辅扶住……
看阁老们,各大臣官员们,一波波的拜访王斗,皆安然无恙而归,京师众人放下心来,觉得有资格走一遭的,纷纷前来,一向朝野表示,自己也为朝廷尽了心力,二者,若能劝动忠勇伯,那就是不世之功哪。
有些官员,没见过王斗的,见他并非传说中的飞扬跋扈,凶神恶煞,各军营重地,也是井井有条,军纪森严,无不叹息,皆有卿本佳人,奈何如此的感觉。
襄城伯李国桢,也组织京城勋贵伯封侯等走了一遭,随便看看符应崇,语中,还极为隐晦地向王斗表示支持之意。
内阁议事的阁员魏藻德与陈演,也过来礼貌xing的劝说一下,不过王斗可以看出,他们纯属敷衍了事,或许,对此事,他们存了看好戏的心思。
百官纷纷翦羽而归,京师气氛一日重过一日,崇祯帝与百官无计可施下,纷纷想到了曾与王斗并肩杀敌过的监军王承恩,还有天使王德化,他们最后派来了。
一见王斗的面,王承恩还好,打算恳切劝说,王德化却是“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吓了王斗一大跳。
他抽抽噎噎的道:“忠勇伯,念在并肩血战的份上,救救弟弟吧,让弟弟好回去jiāo差。”
王德化贵为司礼监掌印太监,年纪又比王斗大得多,却自称弟弟。
王斗听得毛骨悚然同时,也是无语摇头:“王公公何苦如此?”
他想了想,掏出一份清单,jiāo于王德化手中:“这里有一部分谣言制造者与主导者名单,该当如何,就看皇上的意思吧。”
……
崇祯十四年十一月初二日。
离边军不平鼓噪己有三日,看大军云集京畿重地,崇祯帝忧心忡忡,万万没想到,大军得胜归来,竟是这样的结果。
朝议已经开了一次又一次,然谣言的调查进展缓缓,似乎有一个庞大的力量网络,在掩护他们。而王斗则是软硬不吃,态度qiáng硬,事态的发展,一个不慎,就是万劫不复的境地。
崇祯帝下朝后紧锁眉头,事qíng不能拖延下去了,不谈边军失控危机,王斗的对立等等,便是事态久拖不决,也将成为史书上的笑话,这是崇祯帝万万不能忍受的!
一切皆由言官开始,就拿那些仍然嘴硬的乌鸦先开刀吧,如此,也可稍稍给各镇大军一个jiāo待,给王斗一个jiāo待。
只是,国朝不因言获罪,处置言官,朝野将如何看待,士绅百姓如何看待,青丹史书未来又会如何书写?
崇祯帝只觉心乱如麻,头痛yù裂。
想起王斗,他心头又涌起恼怒的感觉。
在他心中,王斗一向忠义无双,朝廷指哪打哪,辽东之战,他靖边军更是伤亡惨重。不错,此次朝廷是对王斗有不公之处,只是,他的反应是不是过头了?他有没有考虑过朕的感受,朝廷的颜面?
又想想以王斗为首的各镇十数万边军,不由打了个寒噤,心烦意乱下,他来到坤宁宫,周皇后一向贤惠,到达这里,崇祯帝烦躁的心绪,才可稍稍平静。
见到皇帝到来,周皇后果然欢喜,她秉承后宫不得gān政戒律,也不与崇祯帝谈论政事,只谈些琐碎的家事,比如太子与定王两个小孩子,可曾乖巧,有无读书等等。
崇祯帝脸上露出微笑,远离纷繁的政事话题,果然让他心qíng好多了。
不过女人就是话长,不知不觉,周后又谈到女儿朱媺娖头上,她叹道:“媺娖这孩子,今午又有寻我,哭哭啼啼,尽是为那王斗辩白,唉,女生外向,她就怎地,对那王斗那么感兴趣?”
说起这事,崇祯帝同样烦躁:“这丫头是怎么回事?她是皇族女子,是要嫁人的,怎么尽数提起别家的男人,这成何体统?”
周皇后皱眉道:“那周世显再也休提,如此龌龊……我家媺娖堂堂一公主,冰清玉洁,岂能配那种低劣之人?”
京中谣言,也传到了宫中,因为涉及到准驸马周世显,周皇后也让人寻来一些关于周世显的画册,一看之下,恼怒无比,对那周世显的反感到达顶峰,再也不愿意,将此之辈,招为驸马。
她蹙起秀长的黛眉,叹道:“痴儿……”
女儿的心思,她如何不知?思前想后,她眼睛一亮,对崇祯帝道:“皇上不是为王斗之事忧心?眼下王斗将贵为侯爵,又手握重兵,百战百胜,若不是这事,对朝廷也忠诚,不如皇上将媺娖许配于他,媺娖得偿所愿,皇上,也可得一qiáng援。”
崇祯帝呆了呆,随后斥道:“妇人之见,那王斗己有妻室,娖儿堂堂一公主,又岂能为妾?朕脸面何在?皇家颜面何在?”
他说道:“再说了,祖制驸马不得掌兵,王斗岂又愿意放弃兵权,京师归隐圈养?”
周皇后低声道:“事急从权,便让王斗继续带兵,臣妾也有查探,那王斗只有纪君娇一平妻,还可再立二妻。”
对王斗之事,因女儿朱媺娖,周皇后也有仔细研究过,数年前,她也有见过王斗,那时觉得粗莽,此时却觉得英气勃勃,豪气bī人,是女儿的良配。
崇祯帝大声喝斥:“胡闹,什么平妻,纯属愚夫愚妇,商贾之辈搞出的把戏,大明律可有此法?祖制礼法可有此制,尔贵为皇后,母仪天下,却如乡间愚妇一般口出荒唐之言,真是成何体统?”
他对周皇后很少有此等重话,说得她双目含泪,崇祯帝继续道:“那纪世维能豁出脸皮让女儿做妾,朕可没有他那么不要脸……哦,王斗已经有了一个便宜丈人,难道让朕,做第二个不成?哼!”
他一拂袖,怒气冲冲出去。
周皇后连喊几声:“皇上,皇上。”
她在背后默默垂泪:“皇上,您就是xing子太倔,为了江山社稷,损点脸面又算什么?”
第591章 杖毙
初四日,皇极殿。
除了有时举行各种典礼,皇极殿其实很少用于上朝,大明皇帝处理政事,一般放在奉天门,乾清宫等处,不过最近皇极殿人流不断,频繁的朝议在这里举行一次又一次。
今日又是如此,崇祯皇帝坐在宝座上,放眼看去,下面一片苎丝罗绢的朝服,红色的,蓝色的服色,仙鹤的补子,孔雀的补子,獬豸补子,镶玉腰带,犀角腰带,满满的衣冠禽shòu。
此时身着衣冠禽shòu朝服的大臣小臣们,正在进行激烈的争论,崇祯帝面无表qíng地看着,看着下面各个官员大打口水战,说着没有营养的东西,然而除了相互攻击,却没有一人可以拿出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案。
他心中不无悲凉:“这就是朕的臣工。”
他下意识攥紧右手,那方,有一份名单,那是王斗jiāo于王德化,再由王德化转jiāo给他。
虽说有些半信半疑,不过对这份名单,崇祯帝认为有些还是可信的,他看向下方一些人,看他们神qíng安详,似乎这次风波,一点也不关自己事一样,心中更是恨恨。
再看过去,此时殿中,正有二人正在大声辨论,一人仍是兵部职方司郎中张若麒,一人则是吏科给事中卓不为。
因这次监军,张若麒高升在望,他也揣摩到皇帝心意,决定站出来为王斗辩解,事先他联络了一部分同党,只是他们战斗力不qiáng,被卓不为等辩得哑口无言,所以他决定亲自出马。
他与言官gān将卓不为,已经jiāo锋多次,二人互不相让,争持不下,倒看得朝臣们津津有味,真是棋逢对手。
此时卓不为又义正辞严,又说了一大堆便是王斗误中谣言,也该到朝议分说,或是上书自辩的话,如此联络各镇,便是要挟圣上,陷朝廷于不义。
张若麒冷笑:“如何自辩?尔等言官御史,靠的就是一张嘴吃饭,讲的是捕风捉影,风言议事。特别忠勇伯,他武将出身,口舌之利,哪赶得上尔等?众口铄金下,不是罪,也有罪。况且尔等介时又言,忠勇伯不心虚,若没有罪,又何苦前来朝堂辩解?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嘛,反正怎么说,都是你们有理,他又该如何是好?”
他说道:“本职曾随忠勇伯监军,亲眼目睹,辽东血战之苦,忠勇伯一万五千大军,伤亡高达五千,余者祖帅,马帅,白帅人等,更是血战殉国,各镇伤亡人数也高达六万,如此为国奋不惜身,朝廷理应肝胆相待,抚恤怜惜,然后班师途中,听说如此险恶谣言,更有言官蜂拥而攻,试问诸位,如何不心寒?如何不苦楚?”
他娓娓道来,听得许多朝臣都是动容,很多人都是点头不已,崇祯帝也对张若麒注意上了,对他看了又看。
如霹雳一声,张若麒猛地指向卓不为,须发横张:“天理昭昭,今朝廷有此僵局困境,都是尔等谏官之罪!”
整个朝堂瞬间安静下来,随后有如捅破马蜂窝,数十个言官御史跳出,个个对张若麒进行呼喝怒骂。
“祖制,都察院,十三道监察御史,六部给事中,乃高皇帝所设,专以监察、弹劾百官之用,张若麒,你质疑谏官之制,便是对高皇帝不敬!”
“祖制,御史职责专劾百司,辩明冤枉,为天子耳目风纪之司,张若麒,尔质疑御史职责,是何居心?”
“凡大臣jian邪,小人构党,作威福乱政者,劾!张若麒,你分明与王贼结党,该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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