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目无尊长……”
那商人摔了个七死八活,他趴在地上,扶着脸颊,悲从中来,放声号啕大哭:“老夫,老夫不想活了……小志儿你这个忘本的东西,你可记得……小时……小时候,我是多么疼爱你……”
“还有你们!”
王朴吼叫着,左抽右抽,啪啪声中,他挨个给眼前站着的王家商人们耳光,抽得他们个个口鼻流血,láng狈不堪。
帐中的一些大同镇将官们,个个鸦雀无声,非常惊讶的看着这一幕。
大帅的极端愤怒,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平日大帅可是笑嘻嘻,很顾及风度的,对那些族人亲戚,也保持着尊敬,如眼前这般不留qíng面,大打出手,真是极为少见。
王朴盛怒之下,他们也胆战心寒地站着,无人敢劝说一句,还是他亲将王徵站出来。
此时王朴已经抽到一个胖肥的商人,算是王徵的叔叔,看着平日一团和气,对自己亲切非常的族叔被抽得口歪鼻斜,噤若寒蝉,他也觉得脸上无光。
他低声劝道:“大帅息怒,叔公他们,也是一时被猪油蒙了心了,并非有意给族中带来灾祸。”
那个趴在地上的商人,此时已经被搀扶起来,他捂着脸,含糊不清哭道:“这事各大家都有参与,还有,老爷也是赞同的……”
王朴本来怒火稍息,一听这话,又是怒气上涌,大骂道:“父亲老糊涂了!”
想想王斗,想想靖边军的qiáng悍,王朴不由打了个寒噤,他也了解王斗的为人,岂是善罢甘休之人?
外人雾里看花,不明白靖边军的qiáng大,他是知道的,特别这次,京师大变,还不是王斗的功劳?他死皮赖脸称呼王斗为哥哥,浑不顾自己比王斗大了三、四岁的事实,为了什么,还不是为抱上王斗大腿,让王家更为兴盛壮大?
只是这些拖后腿的,将自己所有苦心尽数付之东流,一个不慎,他的商事家族,将尽数毁于一旦。
该如何是好?他苦恼地在帐内踱步,旁边那些王氏家族的商人,也知道此次闯了大祸,特别京中消息传来后,他们个个在旁,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想想王斗可能的手段,他的心狠手辣,王朴心中寒意不断涌起,他口中喃喃道:“怎么办,怎么办?”
王徵同样苦思冥想,他一咬牙,上前献计道:“大帅,没办法了,不如去找忠勇伯,将事qíng和盘托出?”
王朴眼前一亮,犹豫道:“这行吗?”
王徵拍着胸脯保证:“肯定行,以大帅与忠勇伯的jiāoqíng,定然会网开一面,不与计效!”
他嘴角露出一丝笑容:“说不定忠勇伯血洗各大家,我们王氏,还可以分一杯羹。”
那老叔公在旁惊叫道:“这怎么成?八大家同气连枝,就是相互之间,都有联姻纳娶……王徵,你的嫂子,便是亢家之女,你想置她于死地吗?”
王徵凛然道:“为了家族,适当的牺牲是可以的,再说了,忠勇伯也不会与一个妇人计较吧?”
王朴下定决心:“就这么办,也道是死道友不死贫道……而且他们死光了,对我们王家反是好事……”
而这时,王斗也在帐中听着刘本深的汇报,京师动静,东路等处事态进展等等。
还有将军府一些消息,似乎纪君娇在永宁城举办了几场宴会,在受邀各夫人中,颇为策反了一些人,谢秀娘一样为夫解忧,在安稳路内人心上,起了重要作用。
这次京师变故,谣言的主导者,可谓差不多扫了大半,还有作为马前卒的言官们,死伤惨重,王斗并不同qíng他们,御史言官,在明初时发挥重要作用,到了现在,唯有祸国害国一途,可谓可怜又可恨。
qíng报中,虽然很多官员被贬被斥,然不约而同的,地方大族,那些晋商大家,并没有被牵连到,也少有人供称他们。
或许,他们也明白,各利益家族,才是他们的根基,便如鸦片田地,只要土壤不毁,就有播种发芽的一天,例如周延儒,数年前下台,现在不又复起?
只要根基在,总有复起一日,众利益家族毁了,才是真正的毁了。
况且,王斗给崇祯帝名单上,也没有那些人。
对次,王斗只是冷笑,待自己回到东路,将各大家扫了,将他们的根基扫了,让他们明白,什么叫绝望!
就如他对部下言,这些肥猪,留着我们回去自己杀。
不过事qíng算解决了,朝廷给了台阶,他们督促洪承畴,来探听王斗的意思。
赞画秦轶坚决认为,应该顺水推舟,顺势结束此次事件,甚至以王斗为首的各镇边将,也应该给朝廷台阶下,作出负荆请罪的态势,将这次事件,隐没风雪之中。
杨国柱,王朴诸人,连日来都与王斗商议,王斗也认为,这件事qíng,应该结束了。
只是,虽然日后双方可能恢复一团和气,但后续的影响是深重的。
第593章 永宁侯(上)
王斗看着眼前忐忑不安的王朴,还有他身后战战兢兢全身发抖的王氏商人们,他本来要寻王朴商议,他自己找上门来了,也好,就给王朴,他身后的王氏家族一个选择吧。
听那王家老叔公口齿不清的诉说晋商等yīn谋之事,他打断他的话:“……便是范、王、亢、翟、梁、huáng、渠诸家散布谣言,yīn私对付我东路之事?此事本伯早已知晓!本伯还知道,他们印制假粮票、焚烧抵制我东路商货,还意图到东路挤兑我粮票。”
他冷笑道:“哼,他们真是不知死活!”
那老叔公一愣,随后与王朴等人心中冰寒,原来此事早在忠勇伯掌握之中,可笑众人蝇营狗苟,蒙在鼓里,他却早就dòng若观火,还好前来反正投诚,否则等待他们的,就是血淋淋的屠刀了。
王朴陪着笑脸道:“都是下人无知,请忠勇伯念在小弟追随血战的份上,放他们一马吧,他们也己幡然醒悟……”
这时钟调阳进来禀报,言洪督有请,王斗点了点头,对王朴说道:“王帅不必如此,我早视你如兄弟,骨ròu同胞一般,自然会念你这份jiāoqíng。”
他看着那些王氏商人,淡淡道:“两条路给你们选择,顺之,生,逆之,死……”
崇祯十四年十一月初十日,经过十余日的拖延,各镇十数万大军,再次向京师起程。
对这个结果,京师上下,不约而同松了口气,此事能如此顺利解决,再好不过。而在昨日,王斗,杨国柱等人集体上表请罪,也给了皇帝与朝廷颜面与台阶下,崇祯帝迫不及待,下旨让王斗等进京封赏,流贼之事,不能再拖延了。
大军浩浩dàngdàng,同时又白幡如林,一路为战死的五位大将哀挽。
此时京师百姓已经倾巢出动,他们围在官道两旁,看着祖大寿,马科,李辅明等人棺木,很多人都流下泪来,还有密密麻麻的伤员,大部分拄着拐杖,在寒风中艰难地行走。
看着这些为国血战的将兵们,京师百姓的心,再一次触动,大战如此惨烈,可恨的jian臣言官们,还要在京中散布谣言,污蔑将士,怪不得忠勇伯等人愤怒。
很多人的内心,都倾向于王斗诸人这方。
而且边军鼓噪这段时间,军纪森严,不掳获,不杀人,不劫掠地方,与往日变乱大相径庭,也事实证明了,忠勇伯,忠贞伯等人一颗滚烫的,忠诚的为国之心,没有这颗心,如何约束愤怒的将士?
虽然寒冷,不过今日天气很好,只偶尔一些细小的雪花飘下。
巳时,大军离朝阳门不远,以内阁首辅周延儒为首,内阁所有大员,礼部尚书傅淑训,兵部尚书陈新甲,还有新任的吏部尚书郑三俊,户部尚书倪元璐等人,都在迎接之列。
六部大位不可或缺,阁员不可缺,二者如愿以偿,进入了内阁。
而大明祖制,浙人不得官户部,倪元璐为浙人,本来是不可能在户部任职,更不用说成为户部尚书,只是眼前大明财政实在糟糕,为了改变这个严峻的问题,崇祯皇帝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王斗等人,各镇将官到达,不约而同的,周延儒诸人,都不提先前不愉快之事,只对出征将士嘘寒问暖,同时来到李辅明等人棺木前,个个扶棺大恸,他们悲切的神qíng,更引起一片大哭。
依大明礼制,还有崇祯帝与内阁的商议,将在都城外建祠以祀,对那些已尽臣节、殉死社稷将官的表彰,介时崇祯帝还将亲临祭奠,以昭忠烈,劝告忠臣。
事先,鸿胪寺与礼部的官员,己与统军总督洪承畴,忠勇伯王斗等人通过气,商议好此次进京封赏的流程,首先是献俘,然后封赏,宣捷,祭祀等一系列流程。
留下太常寺官员忙活,随着内阁阁老们,各镇大军,jīng选一些兵将,从朝阳门浩浩dàngdàng进京,夸功游行,他们拉着一车一车的鞑子人头,还有大批量的俘虏,内中,有石廷柱,一些朝鲜国副、参将等重量级官将在。
更有一车一车缴获的满蒙八旗盔甲、旗号,他们一些较为完整的军官尸体等,特别豪格的尸体,用大车木架高高竖起,所过之处,引起一片片惊呼。
大军从朝阳门大街进去,所经坊铺,皆是人山人海,连两边的屋顶上,都是密密麻麻站满人,震天的欢呼一阵接一阵,杨国柱泪流满面,此qíng此景,便是为大明血战殉国,一切也是值得的。
行走在大街上的,还有各镇众多的伤兵们,与城外百姓一样,看到这些为国奋战的伤员,他们艰难的举止,很多围观百姓,又是不可控制的流下泪来。
依献俘礼制,早在前一日,内官己设御座于午门楼前正中,此时锦衣卫,也设仪仗于午门之前御道之东西,教坊司陈大乐于御道之南东西北向,还有鸿胪寺,设赞礼二人于午门之前、东西相向。
最后,文武百官,皆具朝服诣立午门下方两侧,还有京畿各坊厢里老人,也一同参行庆贺礼。
到达皇城外,游行大军已然停止,只余献俘将校,在刑部献俘官指引下,进入午门前方御道,依露布官们引导,文武官东西序立,然后那些俘虏们,被黑压压押解进去。
午时,钟鼓大作,乐声齐鸣,在鸿胪寺官员跪奏下,崇祯帝身着常服,乘着御舆到达午门楼之上,鸣鞭讫,乐止,崇祯帝往下看去,一眼就看到午门下方的王斗等人,他眼中闪过复杂的神qíng。
再看过去,大批的汉军与朝鲜军俘虏,正于献俘位置跪满,为首的,便是神qíng憔悴,又惴惴不安的石廷柱等人,此时,刑部官员己诣楼前中道跪奏伺旨,云某官以某处所俘献,询问上意,是否以付刑官,是否释罪释缚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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