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坐好,不得乱走乱动,粥食小菜,会一一抬来分好,不必担忧分不到……”
饭铺内,又有帮役在来回喊着,同时的,还有一群一群的帮役,抬着大桶大桶的米粥,碗筷,小菜等,一桌桌分来,闻到粥菜的香味,很多流民更是坐立不安,丫丫等一家人,挤在一张桌边,更是把头,极力往那方探去。
终于,轮到他们了,两个抬碗筷的帮役,点了点他们人数,这一桌一共八口人,一个个大海碗,摆上了他们桌面,还有筷子,连丫丫,一样分到一个与大人一样大小的海碗。
还有一个脸盘大子的盘子,摆在桌子中间。
随后,抬粥的人中,一个大勺子,舀着热乎乎的浓稠米粥,倒入一个个海碗内,一大勺的小菜,也倒入那个脸盘似的碗内。
“你们饿得久了,不可吃得太急。”
分粥帮役们,留下一句话,又继续下一桌。
“丫丫,吃慢点。”
妇人满面笑容对自己女儿道,她心中喜悦,同时又难过,自家孩子,多久没这样美美的吃了?
饭铺内稀里哗啦的喝粥声音,流民们饿得久了,多半láng吞虎咽的,好在只是喝粥,又只是一大海碗,若是吃饭,很多人可能会腹涨而死。
“米粥浓稠而不倒,还有清香小菜,每日如此,该寨每年要耗费多少钱粮?宣镇富足,名不虚传。”
韩父喝着米粥,不由叹息。
“不要钱,赶紧的,多喝点,可惜只有一碗。”
韩母笑眯眯的,招呼自己几个女儿女婿,看这粥啊,都是上好的白米熬成,韩家在真定虽说是地主,也不可能天天用白米熬粥。
李先生一家,坐在韩父等身旁不远,他默默喝着,脸上带着微笑,窥一斑可见全豹,区区一个流民收容之所都是如此,可见,自己一家大小,前来宣府镇的选择不错。
而且,这里更有让他心动的地方,便是秩序。
不患贫而患不安,他在老家,虽勉qiáng可以活下去,但是,总有如坐针毡的感觉,害怕哪一日,自己的家,就被饿晕头的饥民与匪徒给抢了,那种危险时时伴随,让他日夜不安。
乱世的根源之一,便是失去了秩序,无政府主义横行,流寇就是典型代表。
而堪堪进入宣府镇外围,那种安心的感觉,就笼罩过来,想必,那里会是一处安全安生之所。
喝完粥,人人脸上都带上笑容,jīng神都好了很多,久违的力量,也出现在自己身上,他们出了饭铺,平场上,各人各家的物什,还是原地不动,翻都没人翻一下。
“喝完粥的父老,全部跟我走,前往乙号区,登记,检查是否怀有疫病。”
几个大嗓门的帮役喊着,黑压压的人流,随着他们往前方而去。
很快,就见正前方的平场尽头,立着一排的栅栏,开有很多口,栅栏的旁边,有着一个个小屋,内中有案桌,一些衫上有日月làng涛绣案的书吏,坐在内中,一些栅栏前,还竖着甲乙丙丁等牌子。
“镇内有书信往来,有担保的,到这方来,有读书识字的,到这方来,余者人等,到这方来……”
很快流民又分为数波,排队一一登记。
“鄙人韩贤伟,真定府邢台人氏,这是我妻何氏,这是我女韩盼男、韩望男、韩若男,我女婿……”
韩父这排人,多是读书识字样子的人,李先生一家人,也在其内,轮到他时,他代表韩家上前,坐在案桌前一椅上,拿出自己人等户贴,对面前书吏说着。
在书吏翻看他们户帖时,又拿出自己珍藏的,与儿子韩铠徽的书信,说道:“吾子韩铠徽,在东路从军,现为靖边军麾下一队官。”
“哦。”
那书吏看了看书信,脸上神qíng郑重了些,旁边也有一个书吏,说道:“不会有错,韩校尉,还有赵左校尉一行人,昨日便到了赵各寨丙号区,说是来迎接他的父母双亲的。”
那书吏将户贴书信等jiāo回,微笑道:“韩员外一路辛苦,欢迎来到宣镇,这里就是你的家。”
小屋旁边,看守栅门的一个帮役上来,拱手道:“韩员外,这边请。”
很快的,韩父一行人,便进入了乙号区内,排在后方的李先生一家人,连忙上前。
“学生李祥卿……这是我与友人书信,他是保安州城一员书吏……”
……
“……郑兴祥,保定府唐县人氏,家有八口,本人六十二岁……”
面前的书吏,看了眼前这个头发杂乱全白的老者一眼,又看了看他身后几口大小,特别在一个妇人怀中的小女孩丫丫身上扫了扫,他翻了翻各人户帖,又与旁边之人互视一眼,点了点头。
他温言说道:“看郑老汉你等,也都是老实本份之人,入了境后,可否愿意前往屯堡屯田?”
他说道:“眼下永宁侯爷,最重视的,便是各堡的屯民,到了屯堡,肯定吃饱穿好,若老实肯gān,三个月内,就会给你们颁下绿本,也就是入了归化籍。再加把劲,若入汉籍,介时分田分地,过太平安生的日子,也是等闲。”
流民入境,能耐辛苦的乡野老实之人,向来是民政司与归化司主要收罗目标,收罗越多,这些收容所的书吏,奖励越多,当然,若是为了好处,鱼目混珠,将一些油滑之人送入,他们也会得到惩罚。
“愿意,愿意,小人等愿意。”
郑兴祥郑老汉人等,早打听清楚了,在宣府镇讨生活,最重要,就是要拿到绿本,这样才可长久在宣府镇生活,拿着蓝本的,说不定什么时候,一家老小就被赶走了。
而在老家,他们一辈子都是耕田,若入屯堡,可以吃饱穿暖不说,还可以继续耕田,最好不过。或许不久后,还可以拿到红本本,分田分地,太平安生的过日子。
“好,你等入了乙号区,洗澡,换衣,修发,观测,静待一二日,期间,会给你们发下暂时居住的蓝色,然后有专人专车送你们到屯堡去。”
郑兴祥千恩万谢,一家老小,都是欢喜无比,拿着一张特别的通条,在一帮役的指引下,从一栅门内,进入乙号区内。
第654章 希望(上)
“手上有红条的,全部往这边走,洗澡,换衣,男左女右……各进各的澡堂……”
郑兴祥一家老小,欢喜无比的进入乙号区内,面前又是一个大平场,右方靠近河水边的,有几个热气腾腾的大房子,似乎是大澡堂。
他们这些拿着特别通条的人,在帮役的指引下,进入其中一片地方,栅栏之内,又是黑压压聚满人,大多看上去比较老实,一家老少聚齐的。
而在这里,一些脸上蒙了一块白棉布,用两根细绳子挂在头上的郎中医士,在旁仔细打量他们。
一些脸上同样蒙了白锦布的帮役,在检查他们的衣衫被褥,旁边还有案桌,后方一个似仓库似的库房内,堆满了大小不一样的男女衣衫,还有毛毯,由不同男女管事发放。
“细软到那方自己收好,可放入小逃难包之内,余者衣衫被褥,检查!”
检查衣衫被褥前,郑兴祥等户主,被发下了一个小包,这个小包,有油布外衬,还可盖上,内有水壶、皂角、面巾、牙刷、火石、小包食盐等物,包有带子,可以背在身上,还可伸长缩短,与普通包裹有些不同,倒象军士的铳药袋。
好背包啊,只是,为啥叫逃难包呢?
郑兴祥也看到,前方不远,有一个挂着布帘的小屋,很多人扛着大包小包进入,然后背着小包出来。
一家人中,丫丫的父亲,二儿子郑天民比较细心稳重,也练过一阵拳脚,家中细软都由他保管,连忙说了一声,让他带着小逃难包,还有细软包,到那屋去,将家内辛苦积攒的一些碎银铜钱,还有首饰等,装入包内。
“这些,不要了,这些,也不要了。”
众流民细软装好后,一个个包裹与被褥,被翻开,一堆堆衣裳被褥,稍一检查后,除少量gān净的衣裳,还有身上一套穿的,众流民大部分的衣衫被褥,都如垃圾似的,被那些脸上蒙了白锦布的帮役收走。
一堆堆的放入推车内,然后推过桥去,众人就见那方一处黑烟滚滚,似乎在焚烧这些衣衫被褥。
很多人都心疼地看着,只是他们大多数人,衣裳实在破烂脏兮,很多人穿的衣裳,fèng补破烂也象百衲衣似,黑乎乎,看不出原本颜色。
他们的被褥,虽然破dòng处处,但脏得却连内中棉絮都飞不起来,里面怕是跳蚤满被,自然要收走焚烧。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郑兴祥也这样安慰自己,同时也是心疼无比,内中一件衣裳,已经传了好几代了。
好在,接着,便发下新的衣裳。
“都前来领取衣物,大人一套,小孩二套,毛毯一chuáng,明天,你们将前往张家口,在兴和与沙城(后世张北县)一带新设屯堡屯田,到屯堡后,会发下冬衣,冬被,还有一些生活用物。”
郑兴祥老妻早丧,有两个儿子,大儿子郑天良,妻子田氏,生有一子一女,二儿子郑天民,妻子钱氏,生有女儿丫丫,他们分男女,到两张桌前领取衣物。
隔了不远的两张桌,一男一女两个管事,看着他们,男管事喊道:“大号男装衣衫四套,内裳齐备。”
女管事喊道:“大号女装衣衫三套,小号二套,内裳齐备。”
一套套棉麻衣裳,男子青色,女子红色,递给他们,白色内衣内裳齐备,女人同样如此,看着有些羞人,田氏、钱氏等,赶紧抱在怀中,郑天良的小女儿郑娇娘,快十八了,一样颇有羞意,只是她满脸泥污,却看不出神qíng。
只有丫丫兴奋的拿着衣衫,左看右看,好漂亮的大红衣裳,以往只有过年才有新衣穿,这下就来了两套,好高兴呀。
还有一chuáng毛毯,装入一个大逃难包内,由户主背上。
“快快,全部去洗澡换衣,男左女右,各进各的澡堂,换下的衣裳,全部收走烧了……”
庞大的澡堂内,分男女不同堂,全部剥个赤条条,入池洗澡,那池子以青石砌成,一方进水,一方可以出水,只要把塞子拔了就成。
池水满满,烫乎乎,众人进入,个个龇牙咧嘴,却又痛快无比。
“呀呀,呀呀,呀呀。”
丫丫兴奋的拍打着水,她的娘亲,在她身后,含着笑容,用皂角给她用力擦洗,慢慢的,露出丫丫那张清秀的小脸,旁边的郑娇娘,也是舒服洗着,她洗gān净后,同样容色颇为俏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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