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朝点了点头,站到了王斗的身后去。
在一片坐着喝粥的饥民中,忽然有一老者站了出来,老者须眉皓然,他头上顶着一个“恩深德厚”的牌子,他站到人群中大声道:“受人点水之恩,当有涌泉之报。吾辈受舜堡诸大人养活,何以补报?今后各安生理,毋作非为。”
他慷慨而歌,歌声悲切,歌之三阕,数千人莫不泣下。
王斗也是胸中一酸,众人皆是潸然泪下。
……
“苍天无qíng,民生多艰,吾辈饱读圣贤书,却不如一个武人,惭愧啊惭愧!”
在饥民的周边,此时正远远的站着几个儒生。为首一名男子,年近五十,戴着四方平定巾,穿着一身的直裰儒衫,虽是沉旧,却浆洗得十分gān净,三络长须,脸容清隽,老者歌声传来,他双目含泪,只是仰天长叹。
在他身旁,站着两个中年男子,皆是四十上下,听着悲歌,也是动容。
其中一人叹道:“确实,一个州城,富户众多,却没有几人出来施粥,倒是舜乡堡,一个乡野僻所,反而活民无数,我等确是惭愧!”
“看舜堡下的饥民之众,怕是州境当地的灾民都云集于此了吧。”
另一个中年儒生道:“符先生,江先生,你们又何必自责,这些时日我等奔波劳苦有目共睹,学生无愧于心。”
这几人正是保安州儒学学正符名启,还有两位训导江宏生与huáng日光,自三月起饥民云集于州城来,符名启发动了儒学的学生们,只是在城内奔波,呼吁官府富户在城外设立粥厂,不过成果寥寥,反倒是舜乡堡,救济了无数的灾民,消息传出后,人人惊讶,各种议论都有。
符名启也是心下好奇,不知道那舜乡堡防守官王斗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敢做出这样的决定。要知道,那舜乡堡在众人心目中,只是区区一个贫困的千户所,那王斗哪来的这种魄力与财力?
这些时间,为了筹备救灾钱粮,符名启可是遭受了无数的白眼,那桑gān里李家本为保安州富户,家内良田无数,在州城内还有众多的米铺,李家家主李继臣还是生员,不过在符名启找到李继臣后,李继臣却以家口众多,自己力有不逮给于断然的拒绝。连饱读圣贤书的秀才都是这种态度,那些少读书的商贾之辈更是一毛不拔,所以符名启奔波良久,收获寥寥。
听说了舜乡堡的消息后,加上符名启也想知道灾民的qíng况,他便带了自己在儒学上的两个好友,训导江宏生与huáng日光前来舜乡堡察看。几人一路而来,在路上,又听说了五堡的防守官杨志昌,不但驱赶了自己堡下的灾民,更纵兵抢掠,抢夺了饥民身上的最后一丝财物,几人心下更是愤恨。
不过进入舜乡堡地界后,几人却惊讶地发现该地秩序井然,保安州各地如地狱般的饥民场景在舜乡堡丝毫不见,巡逻的兵丁不断,所有遗尸骨骸皆有掩埋,饥民们只是扶老携幼,眼中带着希望,往舜乡堡方向而去。
所问饥民,都是cao着各种口音道:“舜堡防守王大人仁义,在堡下设立粥厂,我等都是前往活命!”
到了舜乡堡堡下时,看到如此大规模的饥民,人数怕有三千,却是人人安乐,每人皆可救济活命,防守夫人有孕在身,还亲自施粥,几人都是吃惊,又听到老者的悲歌劝言,符名启自是有感而叹。
这时王斗也看到了符名启几人,不由吃了一惊,他曾在州城见过符名启,认出他来,忙带着众军官上前迎接。
符名启却是没见过王斗,见了面后,他对王斗深施一礼,道:“老夫代这些父老乡民谢过王大人,王大人高恩厚举,解万千百姓于倒悬,实是高义!”
他叹道:“王大人身为武将,却能有此义举,州城饱读圣贤书者众,却无一如王大人,实是令人感叹!”
符名启身为儒学学正,地位崇高,王斗能受他如此大礼,也足以自豪了,连旁边的温方亮,林道符等人眼中都是露出羡慕的神qíng。王斗还礼道:“不论文官武将,皆为大明臣子,不论军户民户,都是大明百姓,王斗身为大明臣子,又岂能坐视百姓苦难,见死不救?小事不值一提。”
听了王斗的谈吐,符名启更是吃惊,在他的印象中,放眼保安州各地武官,只有原舜乡堡的防守官许忠俊有此学识修为,没想到这个接任的年轻防守官……
符名启对王斗更感兴趣了,他上下打量着王斗,连他身旁的江宏生与huáng日光也是对王斗看了又看。
众人jiāo谈了几句,王斗邀请符名启入堡说话,符名启欣然同意。
符名启等人的来到,也触动了王斗的灵感,现在舜乡堡孩童众多,特别是又来了这么多的流民孩童,他们的教育安排,应该提上自己的议事日程了。
进堡之时,王斗又回头看了看堡外密密麻麻的饥民们,那些饥民仍在排队领粥,他们很多人脸上已是恢复了生气,有些孩童还恢复了童真,只是在人群中戏耍着。
自己救活了他们,以后他们也将成为舜乡堡重要的人丁户口,只是,养活这些人真难啊。
王斗忽然神qíng有些恍惚,自己自来到这个世界,从个人苦苦挣扎求生,到现在可以掌控数千人的命运,世事之奇妙,莫过于此。
……
“轰!”的一声响!
铳口火光冒出,残余的硝烟缓缓飘起。
一个狂叫冲来的粗壮山匪被钟显才的鸟铳远远打翻在地。
他一挥手,吴争chūn与本伍的几个铁甲长枪兵以成排的战列冲了上去。
“杀!”
五根长枪如毒刺般探出,惨叫声响起,几根长枪或刺中山匪们的眼睛,或刺中他们的心口,无一落空!
长枪带出,血花四she,有一些血还喷到了吴争chūn的脸上,战甲上,他却是眼睛丝毫不眨一下。
经过几次剿匪,对杀人,吴争chūn已经没什么抵触难过的心理,他的技艺,在剿匪实战中练得更加的凶悍狠辣。每一枪刺出,决不落空,也从不留qíng!
防守大人说得对,杀光那些匪徒,抄光他们的库存,取了他们的粮米,就可以让全堡的军民活下去。眼下堡内粮饷不多,又要救济灾民,养兵千日,用于一时,是轮到他们这些军士出力的时候了。
从三月中起,王斗便派出舜乡军轮流出堡剿匪,每队轻装上阵,只带武器弹药,还有几日的gān粮。在舜乡军的严厉打击下,舜乡军周边匪患为之一清,有些存在几年,十几年的积年老匪,最多在舜乡军两队兵百余人的攻击下,便全部灰飞烟灭。
成果是显著的,短短时间内,舜乡军连灭了十几个匪寨,缴获银子上千两,粮米数百石,马骡百匹,器械无算,大大缓解了堡内的生存压力。不过也带来一个后果,境内的匪徒不是被杀gān净,就是弃寨而逃,已是无匪可剿。
四月,韩朝领夜不收探知了美峪守御千户所这处匪寨,此地山高林密,人迹罕至,内有匪贼近三百人,都是些积年悍匪,他们活动范围颇广,从美峪守御千户所到蔚州,到涞水,每隔一些时间便出外抢掠一次,然后逃回山寨中享受。由于是三不管之地,加上山高路险,当地官府卫所对他们都是无可奈何。
王斗却是动了心思,该匪寨积营多年,怕是库藏丰富,打下这个匪寨,最少可以让舜乡堡军民吃喝半年。
不过美峪守御千户所不是舜乡堡的管辖地带,甚至不属于保安州卫的管辖之地。大明守御千户所一向地位独特,虽是一所,却可以与一些军卫平起平坐,特别是美峪守御千户所,该地连接蔚州与保安州的通道,地势重要,特设一守备领军守御。
领军过界,此为大忌,不过王斗已是穷红了眼,哪顾得这么多,领韩仲领了一哨兵,每人带了十几日gān粮,一定要打平这个匪寨,抢了他们所有的库存。
在几个夜不收的带领下,韩仲领着一哨军静悄悄地bī近了这个匪寨,匪徒们没料到官兵会突然出现在山寨下,他们只是凭借牢固的寨城防守。山寨虽然坚固,但舜乡军向以力破巧,他们火铳兵不断轰击,不到半个时辰,山寨便被打破,一排排的铁甲长枪兵涌入!
在他们战阵战列的qiáng悍攻击下,这些山匪虽然都是亡命之徒,但在舜乡军的眼中,都是乌合之众,哪里抵挡得住舜乡堡的大军?在舜乡军攻破山寨不久,他们就崩溃逃命,或是跪地而降。
“哈哈,这些匪贼真是不堪一击!”
看着一堆堆跪地而降的匪徒,韩仲在几个护卫的簇拥下而来,他乐不可支,哈哈大笑。
他带着一哨兵二百四十余人前来,很快攻破了这个山寨,清点缴获回去后,想必又是大功一件,而且对于缴获后的分赏,王斗向不吝啬。各人这次回去,就算小兵,也都会腰包鼓鼓。
韩仲上前拍了拍吴争chūn的肩膀,道:“小子,不错嘛,再这样下去,你很快又可以升职了!”
此时吴争chūn身上,满是汗渍与血迹,被山风chuīgān后,浑身的难受,他现在是伍长之职,原先小队中的伍长被挑选到骑兵队去后,吴争chūn以上等军士之身接任了小队中长枪伍的伍长,不过他刚才作战勇猛,就韩仲估计的,死在他的长枪下的匪徒达七人之多,如此战绩,记上军功,只要有空缺出来的位子,升职是显而易见的。
吴争chūn“哗!”的一声,依枪施礼道:“全靠大人栽培!”
此时的他,身上满是锐气,往日那个怯懦的他,已经完全不见。
韩仲满意地点了点头,道:“此次攻取山寨,我军伤亡微小,想必大人得知,定是欢喜!”
在韩仲这哨军中,有火铳军士与长枪军士各一百人,余者是军官护卫旗手等。从二月下到三月的时间内,寇家沟那处铁厂,一共出产了熟铁近一万斤,有了铁料,舜乡堡日夜赶工,到四月初,又打制出了火铳一百多门,铁甲三十多副。
连上原先王斗拥有的新式火铳与鸟铳七十多门,现在的王斗,基本上可以为军中每个火铳兵配上火铳。
至于铁甲,原先在舜乡军中,除了一些军官与上等军士有配甲外,余者多不着甲,堡内又有一些铁甲打制出来后,现在韩仲哨中,已经有四十多人配上铁甲,多配给长枪兵使用,余者军士,则还是穿着舜乡堡库房中原来的皮甲棉甲,或是不着甲。
此次攻击山寨,这些铁甲长枪兵可是发挥了大作用。特别是吴争chūn那伍的铁甲长枪兵,还有乙队沈士奇领的那伍铁甲长枪兵,第一个攻入寨内,杀溃了匪徒,可说都是立下了大功!
52书库推荐浏览: 老白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