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经道:“是啊,死的人会不少。”
随后他一拍自己脑袋,激得头盔一阵的金属作响,他骂道:“老子说这些作甚?当兵入了伍,就准备马革裹尸的一天,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平白说这些丧气话。”
赵荣晟也是哈哈一笑,豪迈的道:“不错,老李难得说句实在话,我们是军人,打仗,就是我们的职责!死算什么,我们靖边军是为天下太平而战,随着大将军,旌旗指处,群丑必然灰飞烟灭。”
李正经骂道:“是老子在说实话好不好,你是满嘴的跑风……”
“你才是……”
二人又继续斗起嘴来,土包下的护卫听到二人对骂声,互视一眼,都是摇了摇头。
……
或许陕西新军,或是大明别的军队,还处于当兵吃粮,拿饷作战,上官号令阶段,然靖边军中很多人,已经进入主动求战时期,有着自己的理想与目标,一种使命感与责任感。
很多人已经有一种想法,追随大将军,为天下太平,为这块土地的人民更好生存而战。
源源的士卒向东再向东,他们浩dàng的洪流,从东望不到西,从西望不到东,一面面孙字旗帜,在风中翻滚不停……
东端的一座原上,此时数百骑战士,正肃然看着下方火红色的河流经过,这些骑士个个穿着长身罩甲,罩甲上粗大的铜钉,给人以极大的压迫力量,还有他们的八瓣帽儿铁尖盔,在阳光下闪耀着金属的质光。
他们不远处,一杆孙字大纛高高竖立原上,孙传庭骑在一匹白马上,他全身的盔甲,带着弓箭与宝剑,罩着披风,正专心听着那塘马传回的消息。
他的身旁,有一些幕僚,还有一些充为赞画的当地官员,吴争chūn与高寻二将,还有营中书记官,赞画官,镇抚官,医官,抚慰官等策马在旁。
援助陕西的雇佣军营部规模更大,赞画从一伍扩到一甲,医士从二甲扩到一队,镇抚兵也有三甲,塘马有二甲,他们的赞画主官,就是从河南刚回来,又跑到陕西的温士彦。
此时他戴着幞头,穿着紧身青衫,腰佩利剑,外面罩着短袖大氅,形象儒雅又带着英气,也在旁含笑听着那塘马的禀报。
“加个屁快啊,孙督不知道行军条例啊,新军一天走五十里,是最合适的,快了慢了都出问题……事前就有规定,怎么改来改去的?行军不是儿戏,该多少就多少,将老子的话传过去,今天就走这么多!”
那塘马一板一眼将李正经的话原原本本传达,毫不改变。
靖边军选拔塘马,首先的要求,就是古板,各方的话语,由不得自由修改。否则道道命令传达下去,最后变成什么意思很难说,在战场上,这可能导致灾难xing的后果。
对这塘马来说,他的责任就是传话,别的事不是他该考虑的,靖边军中要求也是先尽到自己职责,再考虑别事,所以他一字不变的将李正经的话传了过来。
听了他的话,场中各人面面相觑,孙传庭身旁的幕僚,还有那些充为赞画的当地官员,很多人露出不悦的神qíng。雇佣军到达陕西后,有意无意的将触角伸到四面八方,已经引起很多人不满。
特别孙督是什么人?他是三边总督,你区区一个千总,就算是靖边军的千总,又岂能以这种口气与上峰说话?这些靖边军,真是越来越飞扬跋扈了。
高寻扬了扬眉,此时他穿着军官的短身罩甲,下方战裙,闪亮的鳞甲衬得他更是英武非常,不过他神qíng不动,没有责备李正经的意思,身旁的吴争chūn则是皱了皱眉头。
他是正统的靖边军人,李正经的话就算有道理,然这种说话语气,有目无尊卑之嫌,还会影响到靖边军与孙传庭的关系,此事可大可小,他喝道:“李正经怎么说话的?孙督,末将这就将李千总招来训斥。”
孙传庭哈哈一笑:“无妨,李千总是xingqíng中人,本督非常欣赏,而且是本督孟làng了。军律定下,就该严格执行,此事,是本督之错,李千总有功无过。”
温士彦抚须一笑,给了孙传庭一句马屁:“孙督虚怀若谷,吾辈之楷模,下官佩服。”
这话让孙传庭哈哈大笑,心qíng大悦,对李正经的芥蒂更是烟消云散,身旁众幕僚也是大笑,气氛又恢复了融洽。
看着下方兵马不断经过,孙传庭扬起自己马鞭,振奋道:“按行程,再走三天,我师便可到达潼关。而且基本上是全员到达,除了寥寥掉队,生病的士卒。此皆是吴将军,高将军,温赞画等谋划之功。”
吴争chūn等人客气几句,孙传庭的肚量与豪迈让他们意外,不得不说,这个疯狂的男人,还是很有人格魅力的,他很狂傲,然更多隐藏在骨子里面。
孙传庭感慨地看着下方行进的队伍,在他眼中,大军行进井然有序,而且这种行军效率……自己要学的还很多啊。
看太阳慢慢西斜,下方人马如cháo,他心中那种豪qíng充溢胸腹,忍不住来到原边。看到他的人马与大纛,下方的陕西新军都忍不住投目注来,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注意,所有将士,向孙督臣致意!”
“万胜!”
下方经过一片枪兵,所有的长枪兵战士,都举起手中的长矛,向原上的孙传庭欢呼。
“万胜!”
又过来一片的铳兵,一样举起自己的火铳欢呼。
“万胜!”
又过来一片士兵,阵阵的欢呼声回dàng在渭河南岸的道路上空,如cháo的声làng一làng盖过一làng。
所有经过原下的陕西新军们,看到孙传庭时,都向他致意,眼中带着崇拜与感激。孙督是他们的衣食父母,给他们分田分地,让家人可以过上好日子,又给军饷与安家银,他们愿意为孙督而战。
看着下方将士密密挥起武器,人cháo涌过时,排山倒海的“万胜”声接连不断。那种激qíng洋溢,烫得孙传庭内心一阵阵火热,唯有新军才有这种激qíng,唯有新军才有这种力量,非那种死水波澜,麻木不仁的旧军可比。
孙传庭不由自主挥起手,向下方的将士们致意,更引起声làng不断。
他身后的幕僚们,也是感染得个个热泪盈眶,一个幕僚喃喃道:“就是砸锅卖铁,也要将新军练起来。”
吴争chūn与高寻等人也看着,营中镇抚官道:“场面还是小了点,气势有些不足。”
他身旁抚慰官道:“已经很难得了。”
大军从原前滚滚而过,漫长的行军纵队一眼望不到远,一面面红旗,在道路上空飞舞。西斜的太阳已经化为夕阳,温暖的阳光撒来,给行进的队伍,还有原上的孙传庭,度上了一层金huáng的光辉。
这一幕,将永远镌刻在历史上。
……
当日临近傍晚,大军在渭河边扎营,陕西新军仿效靖边军,两万人分为六个营伍,内中特别一个辎重营。各部还有炊事车,先期赶到扎营之地,烧水做饭,让将士们一到达,就有热水洗脚,热饭供应。
对靖边军来说,有条件的时候,落脚时尽量供应将士用热水洗脚,是必要的军律。如此双脚血脉活络畅通,第二天可以走得更远,至少也保持状态,同时还可以减少病患。
扎营时吃到热饭热菜,更是必要的要求,当然,对陕西新军,对孙传庭与其幕僚们来说,就颇为新鲜了。不过短短几天下来,他们亦觉得此种做法好好多多,起码行军几天,掉队落伍的人很少,生病的人更少。
人叫马嘶的声音,滚滚人流前来,在靖边军雇佣兵们的指引下,在各自方位标旗指引下,有条不紊的下营,集结、套马、挂车,立帐,吃饭,歇息,井然有序。
“看看,这才是训练有素,诸位,没有靖边军指引,新军们就是乌合之众……”
孙传庭静静看着大军扎营,身旁的靖边军各将各官已经去忙了,身旁只余一些心腹幕僚。
他有些出神的看着那边通红的天空,深沉的道:“方才你等言那李千总对本督不恭,言靖边军cha手新军,cha手陕地越深,然不让他们cha手,我们做得好吗?”
他神色有些悲哀:“我们起步太晚了,我们的人才,更是太少了,方方面面都极为不足,不靠永宁侯的部下,靠谁?想要不让别人指手画脚,就要自身过硬,然……”
他身后一个幕僚沉痛道:“孙公放心,他们点点滴滴,学生都记在心头,载在案中,总会有迎头赶上一日。”
孙传庭点点头:“陕西的未来,大明的未来,还要靠诸公。不过现在练兵打仗,或是民政屯田,都与往日不同,本督苦于人才不足,听闻永宁侯现在许可留学生……”
他顿了顿,这留学生一词,怎么感觉怪怪的。
不过王斗总搞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出来,想想也不以为意,他道:“本督会与永宁侯协商,争取派一批人,入宣府镇军事学院与民事学院,还有师范大学学习的资格。”
众幕僚都是用力点头,他们虽一腔热血,愿意追随孙公gān一番大事业,但事到临头,才发现区区一批幕僚,不足以统领方方面面,还需要大批实gān的基层人员,各方面的优秀人才。
而这些人员,是他们缺乏的,靖边军雇佣军到达后,越是亲身接触,了解越多,越感觉到彼此的差距。所以再不qíng愿,不让他们cha手只是痴心妄想,除非自己各方面层次,提升到与宣府镇一样的高度。
看幕僚们有些沮丧,孙传庭又哈哈一笑:“有所得便有所失,没什么大不了的,换言之若没有这营靖边军,吾等连眼下局面都没有。”
杨嗣昌、丁启睿、侯恂等人都督过师,然常常调度不灵,就是因为没有直属的jīng兵。
现督师侯恂,身居开封府内,听说除了从陈永福那拔来数十扈从外并无一卒,现在城内便如木雕泥塑,各官将明面上对他客气,实际谁也不当他一回事。
自己若不是雇佣了这三千jīng兵,谁知道回到陕西会怎么样?
会有眼下一言九鼎,一应万从的形势?会有两万新军招募训练,前景一片大好的局势?孙传庭相信,只需给自己时间,未来陕西新军,未必不能与靖边军相比肩。
看着天边的夕阳,他热切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领幕僚们巡视营地,各营士卒已经很快安顿下来,因为是内线行军,不必立寨,只挖一些壕沟,还有一些紧要之处撒上铁蒺藜,又有守夜巡弋人员。
不过此时辎重营还在源源不断的运输,从西安到潼关,靖边军赞画们,设立了多个屯粮地点,不单只是供应行军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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