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身边跟随了很多兵将,连一些班军也跟随过来,那班军张守银犹豫了一下,摸了摸怀中的银圆,还是扯去号衣,偷偷下城。
符应崇嚎叫着冲在最前,一路过去,守城者纷下,流贼纷纷登城,很快,符应崇这班人就陷入重重流贼中。
符应崇拼命砍杀,身边人一个个倒下,连护卫的四个甲兵也是伤痕屡屡,符应崇身上一样出现了多道的口子。猛然他挥剑一劈,眼前一个矮小的身影被他劈飞出去,他定睛一看,却是昨晚逃跑的那个孩儿兵。
符应崇大骂道:“又是你,小兔崽子,小小年纪不学好,学人杀人?”
他本应要补上一剑,但看这孩儿兵被他劈了一剑,似乎滚在地上不能动弹,他略一犹豫,又要迎上另一个敌人。
猛然身旁传出如láng嚎似的声音,还有一个甲兵大叫:“符爷小心。”
符应崇转头看去,一杆长矛已经破开他的盔甲,深深刺入他的体内。符应崇口中血块大量涌出,他定目看去,却见那孩儿兵手中握着长矛,稚嫩的脸上满是狰狞,一边还拼命的刺捅。
符应崇踉跄后退,瞬间只觉浑身轻飘飘的,似乎整个身体都要飞起来。他眼角余光只见一个甲兵怒吼着冲上来,一脚将那孩儿兵的头颅踏成碎块,就向后倒了出去。
在他闭目的时候,他眼前浮现出一幕幕画面,从小到大的瞎混,松锦大战时自己的萎靡窝囊,这些天永定门防守战的英姿焕发,最后心想:“总算男人了一把,过瘾……”
……
外城各门相继而陷,或守者自开,或流贼使健儿鱼贯而登,守者不拒,反以手援之入贼。然后守者悉脱衣反服,见有不反服者,即以刀砍之,各门大溃。
崇祯帝闻外城破,徘徊殿廷,得知外城陷,内城竟很多人不知,他召来阁臣道:“卿等知外城破乎?”
众阁臣道:“不知。”
崇祯帝道:“事亟矣!今出何策?”
众人道:“陛下之福,自当亡虑。如其不利,臣等巷战,誓不负国。”命退。
入夜,崇祯帝不能寝,更余的时候,一太监跑来奔告,说内城陷。
崇祯帝问道:“大营兵安在?李国桢安在?”
太监答道:“大营兵散了,皇上宜急走。”
其人即出,呼之不应。
崇祯帝同王承恩幸南宫,登万岁山,望烽火烛天,徘徊逾时,回到乾清宫。他朱书晓谕内阁,命成国公朱纯臣提督内外诸军事,夹辅东宫,内臣持至内阁。
崇祯帝让人进酒,召来周皇后与袁妃等,同坐痛饮数金杯,慷慨诀绝,叹道:“苦我民尔,以太子、永王、定王,分送外戚吧。”
周皇后顿首道:“妾事陛下十有八年,从不听一语,至有今日,大事去矣。”
她抱着太子与二王大恸,叮咛再三,遣之出,各泣下,宫人环泣。
崇祯帝叹息道:“去吧。”
挥袖让各人各以为计。
……
周皇后回返坤宁宫,一路泣泪如雨,此时内门大开,宫人内监纷纷奔走,她也管不得了,只叹息的道:“若陛下当年听我所言,便不会有所今日。”
又想:“内城已陷,流贼将至,本宫位居中宫之首,母仪天下,又岂能遭受流贼折rǔ?”
遂有自经之心。
她一路想着,却不知身后的宫女已经全部换了人。
回到坤宁宫,周皇后陡然见身后跟的宫人全是陌生面孔,不由一惊,未等她开口,一个宫女已经上前,她抱拳道:“皇后娘娘,末将得罪了。”
她上前在周皇后的脖颈上一拍,周皇后立时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这一幕不断发生在宫城各处,源源不断的身形矫健女子进入紫禁城,在一些宫女太监的指引下,分头扑向自己目标,如袁贵妃、周妃、田妃等。还有张太后娘娘,崇祯皇帝的皇嫂,天启皇帝的皇后,懿安皇后张嫣一样是她们目标。
她们训练有素,有条不紊,一一得手,还有崇祯皇帝一些重要的妃嫔宫女等也全部被她们打包带走。
而三个小娃娃杂宫人出了宫,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已经被拉上马车,然后太子一车,永王、定王一车,分头而走。
……
寝宫内,坤兴公主朱媺娖抱着昭仁公主发呆,往日贪睡的昭仁公主却还没有睡,她缩在姐姐的怀里,身体一阵一阵的颤抖。
忽然几个陌生的宫女直冲进来,坤兴公主惊道:“你们……”
她怀中的昭仁公主也吓得更紧的抱住姐姐。
一个颇有英气的沉稳“宫女”过来,她打开手中一卷画像,与真人对比了一下,沉声道:“坤兴公主朱媺娖?”
朱媺娖迟疑道:“我是,你们是……”
那宫女猛的单膝下跪,她双手抱拳道:“末将奉大将军之令,前来营救公主。”
听到“末将”二字,朱媺娖心中已是雪亮,她颤声道:“可是永宁侯让你们来救我的?”
那宫女道:“正是。”
朱媺娖急急道:“好,我随你们走。”
她拉着妹妹昭仁公主就要走,猛然想起什么,说道:“那我父皇母后,皇兄他们呢?”
宫女道:“公主不必担心,大将军自有安排。”
……
三更更鼓响起,崇祯帝猛的惊醒,已经是子时,十九日了。
此时他却是快巡逡到皇极殿,看着前方宏伟的宫殿,他徘徊叹息,终还是令人传他口谕,令两宫、公主人等皆自尽。又使人诣懿安皇后所,劝后自裁。随后他散遣内员,手携王承恩,进入皇极殿内。
他徘徊殿中,想起往日满满的衣冠禽shòu,朝议政会,现今他们想的却是如何逢迎新主吧?
他太息道:“吾待士亦不薄,为何今日至此?”
他殿中徘徊良久,又过了一个更鼓,听宫中越发大乱,心想两宫已自尽罢,还有自己的女儿……
只奈何她们生在帝王家,他心中满是凄凉,看外间幽暗的雨夜,黯然神伤道:“该是朕了……”
这时一大帮人对着皇极殿赶来,内有何建、崔奇、古月等人,内中赫然还有身材瘦小,圆脸白肤的小太监王德胜。
何建身边有一个穿着龙袍的人,暗夜中,看不清他的相貌,此时何建叹道:“朱兄弟,你真要如此吗?”
那人提着一个灯笼,他说道:“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皇极殿内,王承恩打开一桶油盖,浇在了龙椅宝座上,崇祯皇帝从身上慢慢掏出一个火摺子,这时一大帮人冲入殿中,让内中的王承恩与崇祯帝都是一惊。
不过看到众人,崇祯皇帝猛然心头雪亮,他淡淡道:“是王斗让你们来救朕的?朕不会走的。”
他抬头看着丹陛左右的日晷与嘉量,淡淡说道:“夫国君死社稷,朕志已定,尔等不必多言。”
何建等人没有说话,这时一个提着灯笼的人上前,崇祯帝迟疑道:“你。”
此人身形面貌,无不象自己,穿上龙袍后,更是神似。
那人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然后缓缓踱步过来,如雷霆般的声音就在殿中轰响:“朕,朱由检,缵承鸿业,入继祖宗大统十有七载。十七年于兹,夙夜祗惧,图惟治理。然,岁罹饥馑,流徙相属,灾沴四方,宁无愧乎?”
他猛的将灯笼扔在龙椅上,伴着火油,立时熊熊大火燃烧起来,他喝道:“或问,古今君王之正道,当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我朝国势之尊,超迈前古,其驭北虏西蕃,无汉之和亲,无唐之结盟,无宋之纳岁币,然!”
他缓缓走入烈火中,火苗立时点燃了他的衣衫龙袍,如雷霆般的声音仍然轰响:“食ròu绔袴,龁糠犬豚,耗羡私徵,滥罚yín刑,利擅宗神,脂膏罄竭,征敛重重,民不堪命。于戏!民有偕亡之恨,士无报礼之心!”
烈火,已经席卷了他的全身,点燃了宫殿中的处处,但他的长吟声仍然在轰响,在咆哮:“……啊,我感受到了这里的火焰,漫天席卷而来,燃起我的衣衫,然后是骨髓,然后是灵魂。我无法逃脱,也不想逃脱,我无法遏止,也不想遏止。这炽热的火,热烈的火,燃起华裳,痛入骨髓,蚀心焚骨,就让我在这里涅磐吧,就若那凤凰涅盘,浴火重生……”
崇祯帝呆呆看着这一切,他颤声道:“壮士。”
何建等人也是眼中含泪:“朱兄弟……”
王德胜抺了抺眼泪,过来拉崇祯帝道:“陛下,快走吧。”
崇祯帝被他拉着走,他仍然回头颤声道:“壮士……”
他们冲出熊熊着火的宫殿,这时王承恩突然对崇祯帝跪下,他说道:“国君死社稷,岂能没有重臣相陪?陛下保重!”
他冲崇祯皇帝重重磕了一个头,又对王德胜道:“小德子,照顾好陛下。”
他义无反顾,返身冲入烈火熊熊的宫殿中。
崇祯帝颤声道:“大伴……”
王德胜拉着他道:“陛下快走。”
“大伴……”
他们一行人冲入黑暗中,宫中仍然沸哭如雷,狂奔无限。
第852章 忠与顺
那班军张守银下了城,疾走崇文门方向,一路皆是号哭奔窜之人,有军有民。走到这处大街一片低歪矮小的街巷时,就见乡梓父老个个半掩着门,从门fèng中探出的头颅皆是忐忑不安,有期盼,更有惶惧。
走到一处房屋前时,就见门猛的打开,一个衣裳上满是补丁,神qíng憔悴刚qiáng的三十多岁女子快步迎奔出来,身旁跟着一个十五六岁,同样衣上满是补丁的少女。却是园户杨八姑与她的女儿念奴。
“守银哥……”
“银叔。”
杨八姑急急走上前来,她神qíng惶急关切,她抓住张守银的手上下看:“让我看看,你守城有没有受伤。”
张守银心中温暖,他安慰杨八姑道:“放心吧,我没事的。”
他左右看了看,低声道:“我们进去再说。”
三人进了屋去,杨八姑关上大门,张守银还试了试大门有没有关紧,外面能不能推开。然后他心神略松,伸入怀中,手上却出现了七八个银圆,然后放到杨八姑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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