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边军一小兵_老白牛【完结】(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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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骨子里,他们还是流民,一个抢掠团伙的集合体。

  他们提出的口号也是荒谬可笑,不当差,不纳粮,就基本摧毁了他们合法存在的一切基础。

  就自己本身的生存都只能靠抢掠,又如何带给别人安定?

  如果说战时,为了活命,为了打天下,闯顺军高层可以用严酷的军纪约束部下。但现在江山打下了,以前想象不到的花花世界陡然出现在眼前,身边还到处是毫无反抗之力的蝼蚁,原来的流民就迷失了。

  而且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李自成本身是个不好酒色的人,现在也开始沉迷声色,终日饮酒。刘宗敏等高层更不用说,整日除了拷打追银,就是挟jì为乐。

  牛金星等人整日在降官面前呼喝咆哮,尽qíng挥撒自己以前不得志的qíng绪,顺便收罗些财帛美女,给自己的轿子刷金粉。还有李过,袁宗第、刘希尧等人也是,个个占据豪华宅弟,身边几十个美女环绕为乐。

  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一切对中下层来说都是一个qiáng大的刺激。

  而且现在的顺军良莠不齐,构成复杂,除了几万内营,更多的是外营,还有数不胜数,至少几十万的投降明军。这些人不是流民,就是毫无忠义之辈,个个内心都潜藏着难以形容的恶yù。

  追赃助饷等于将这个堤坝打开了,各人内心的疯狂、贪yù、非理xing顿然倾泻而出。

  不说高层自己忙着宣泄yù望,根本想不到去约束他们,就现在想约束,也已经不可能。

  他们一样理由充足,振振有词:“皇帝让汝做,金银妇女不让我辈耶?”

  甚至李自成想登位,一些将领竟说:“以响马拜响马,谁甘屈膝。”又云:“我辈血汗杀来天下,不是他的本事。”刘宗敏自己都对众官说:“我与他同作响马,何故拜他?”

  所以在各兵将看来,军官可以抢,自己为什么不能抢?

  你高官显贵可以抢明朝的勋贵官员,我一样可以抢明朝的富户百姓!

  追赃助饷短短几天后,人xing中潜藏的恶yù陡然被施放出来,事qíng急转直下,事态向可怕的方向蔓延过去。

  最后,一切都失控了。

  ……

  顺军初入城时,杨八姑一家好是担惊受怕了两天,不过二十日时,大顺方面的安民告示贴了出来,严明杀戮之禁。当天还有四个顺兵抢掠绸缎铺被剐。

  杨八姑兴致勃勃,津津有味去看了行刑,回来兴奋的道:“有好日子过了。”

  她带了女儿念奴,与张守银放心大胆去逛街,在崇文门附近买了几身成衣,一家三口穿个新,又买了米面茶油等,甚至慷慨的买了一些ròu食回来,所费不过一二个银圆。

  她jīng打细算,打量余下的钱做点小买卖。

  不过京师店铺昂贵,杨八姑打算与张守银摆个小摊,还在计划时,追赃助饷开始了,从二十三日至二十六日,满街遍提士大夫。

  对这些员官被拘系拷银,杨八姑与乡邻议论起来都有些兴灾乐祸,都说:“这些贪官污吏,就是该打。”

  杨八姑还在街上高声道:“大顺天王就是英明,知道前朝的祸害是什么。”

  她兴致勃勃的探听消息,只是有时遇到田掌柜,看他神qíng有些变化忧虑。

  二十七日起,京师各坊开始十家一保,如有一家逃亡者,十家同斩。同时有顺官领着长班缉访官民藏蓄,每坊长班五十人,多是当地无赖子弟为乡导。

  这天,就不断有乡绅被带走索银助饷,如周锵、刘余佑、梁以樟、米万钟、吴邦臣、沈自彰等人,个个家中巨富,长班蜂拥而来,恣意掠取,与籍没无异。

  杨八姑仍然感觉痛快,对这些有钱的官商富绅,她素来看不过眼,看他们遭殃,心中就是慡快。

  然不知为什么,她的内心开始有点恐慌。

  二十八日,很多大顺军出现在街头,他们手携麻索,看路人有面容魁肥者,便疑有财,麻索立时套在颈上拉走,不给银就不放人。甚至有押至其家,任其拣择后释者。

  这种算运气好的,若被拉到刘宗敏府上,那就完了。

  杨八姑已经减少了出门上街,迫不得已时,也是低头而过,那些顺军对她不以为意,只有人对她的新衣裳看了几眼。

  二十九日,顺军开始进入各街巷,遇有富户,甚至青衿白户者,立时进入索银。这日正午,杨八姑听到附近一家传来呼天抢地的声音,她认识那户人家,并不算有钱人啊,至多中小户人家罢了。

  这天,坊中长班过来喝令民间有马骡铜器的,俱令输营。杨八姑家中有几套祖传的huáng铜器皿,乐器圆镜,一代代传下来,已经不知传了多少辈。杨八姑心中不舍,然看乡邻都输铜了,她又不敢不输。

  看着祖传的huáng铜器皿被运走,家中连个镜子都没有,她心中一片茫然。

  这日,有顺军马兵抱着美女大街奔驰而过,原来大顺天王将余下的宫女赏赐给将士,这些得到美女的人就喜气洋洋的炫耀。

  三十日,顺军兵马充塞巷陌,各色号衣,各种口音都有,皆以搜马搜铜为名,挨家挨户搜查。然后他们所过之处,就是一片嚎哭之声,家家倾竭。

  杨八姑已经将家中的米面钱粮藏个紧密,身上的新衣裳也换了,然心中的不安与惶恐,却一直充蔓心间。

  这日正午,三人默默吃过饭,念奴正要去帮母亲洗碗,猛然大门一下被踹开,三人都惊叫一声,随后闭口哑言。就见五六个顺军闯了进来,个个黑色的号衣,意气昂扬,看着三人的目光有如看糙芥蝼蚁。

  杨八姑拉着张守银的手颤抖站起来,她女儿念奴也是忐忑不安的拉着母亲的衣袖。

  当先的头目似乎颇为和气,他抱了抱拳,笑眯眯的道:“这位老爷,这位夫人,这位娘子,小人等营伍刚刚入京,大顺王却未发下粮饷,小人等只得向百姓曩助,希望贵乡梓老爷能借助些锅爨银粮。”

  杨八姑颤抖着道:“回天兵老爷的话,小妇人实在是没银没粮了。”

  看几个顺兵似乎不信,她忙拉着张守银与念奴跪了下去。

  那头目微笑道:“没银?不对吧,我怎么听人说,前些时日你们全家还穿着新衣裳呢?”

  他又笑眯眯的看向张守银:“这位老爷起来说话。”

  张守银连忙站了起来,那头目打量他一阵,说道:“你以前当过兵?”

  张守银恭敬道:“回天兵的话,小人以前却是班军。”

  那头目和气的脸容猛然变得狰狞凶狠,他喝道:“你个明朝余孽,胆敢站着与老子说话?”

  他突然一记重重的耳光打在张守银的脸上,立时打得他口鼻冒血,踉跄摔倒在地,好半天爬不起来。

  杨八姑惊叫道:“守银哥。”

  她的心如被刀重重刺了一下,顿时号啕大哭起来,她磕头道:“求求你们,放过小妇人一家吧。”

  她女儿念奴也是一样跟着哭泣哀求。

  那头目却不理会她们,只是咆哮道:“站直起来。”

  张守银满脸满鼻的血,挣扎着用力站了起来。

  那头目咆哮道:“站好了!”

  他抡起粗壮的胳膊,又狠狠的一巴掌,重重抽在张守银的脸上,打得他再次踉跄,口鼻中的血流得更多。

  那头目又咆哮道:“站直了!”

  又重重一拳,打在张守银的腹上,张守银痛苦的弯着腰,鲜血从嘴中滴涌而出。

  杨八姑痛苦的哭泣着,她道:“不要打了,小妇人给银便是。”

  她从chuáng下一处隐密之所找出四个银圆,还有一些碎银子,万分不舍的jiāo到那头目手中。

  那头目道:“哟,银圆,还是有钱人。”

  他叹道:“说说你们三个,早给银不就完了,何必遭这罪呢?不见棺材不掉泪。”

  他旁边一个顺兵道:“孙爷,看这户人家好似还有钱,要不再追追?”

  那头目道:“罢了,兄弟们进京晚,现在营伍又越来越多,赶着点,咱们去下一家。”

  他抛了抛手中的银圆,发出哗哗的声响,对杨八姑一家笑眯眯道:“多谢了。”

  然后几人哈哈笑着转身而去。

  杨八姑赶紧过去关好门,又搬去一张桌子顶上,然后见张守银痛苦坐着,她女儿念奴打来水,正为张守银擦拭嘴边的血痕,一边轻声问痛不痛。

  杨八姑来到身边,呆若木jī的坐着,她呆呆的道:“怎么会这样,天兵不是秋毫无犯么……对,定是下面的人胡作非为,大顺天王不会不管的……”

  四月初一日,更多的恐怖消息传来,不但大顺兵丁遍布城池,他们斩门而入,所到之处无不搜括立尽,有若蝗喃集野,糙木为空。而且他们开始籍没子女。

  特别那些没有分到宫女的官兵怨气腾腾,他们等不到高层分配婆姨,自己来上门yín掠需求。最初他们还找娼jì小唱,现在渐次良家妇女。大顺也规定了,京师内未婚配的女子,一律qiáng行配给大顺官兵为妻。

  杨八姑已经听到消息,有良家女被拏之去,惨遭yín污行jian殒命后,有时顺军将官过,众兵恐被问责,竟将尸体往城外抛弃。

  已经有一些人家被污后自缢身死,杨八姑也看到街上顺军马兵经过,有身前搂着一个,余马挟带二三个妇女者。

  初二日,事qíng越演越烈,被污妇女者众,听闻降官妻妾都不能免,惟有殉难诸臣家眷,顺兵绝不敢犯。杨八姑已经将女儿念奴藏在后院中,她自己也能不出门决不出门。

  这天,她又听到外面挨家挨户的踹门声,有乡邻在哭嚎:“天兵老爷,求求你们,这是家中最后一点口粮,没了就活不下去了……”

  他们哭声中带着深沉的绝望,声声刺人心骨,还有人在凄厉嚎叫:“女儿……我的女儿啊,求求你们,不要带走我的女儿……”

  杨八姑缩在张守银的怀里,她脸色惨白,身体不断颤抖,她喃喃道:“为什么会这样,不是说有好日子过了么?”

  猛然她家大门又被踹开,一伙顺军涌了进来,个个穿着红色号衣,领头一人身材魁梧,他在屋内扫了一眼,又扫了扫脸如死灰,呆若木jī的杨八姑二人,淡淡道:“杨八姑?知道你家有女李念奴,年在十五,正好许配将士为妻,振奋军心,为国杀贼……你女儿呢?”

  杨八姑二人起身,都是跪在地上不断磕头,杨八姑呜咽道:“小妇人没有女儿,一直与相公二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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