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伯遣使致书,深为喜悦,遂统兵前进。夫伯思报主恩与流贼不共戴天,诚忠臣之义也。伯虽向守辽东与我为敌,今亦勿因前故尚复怀疑,昔管仲she桓公中钩,后桓公用为仲父以成霸业。”
“今伯若率众来归,必封以故土,晋为藩王,仿若大辽南京道之旧事。一则国仇得报,一则身家可保世世子孙长享富贵,如河山之永也……”
第861章 开关
信使回到山海关后,吴三桂与方光琛迫不及待展开回信观看。
观信中清国皇帝有灭贼之意,也对他吴三桂大为赞赏,夸他是忠臣义士,但却未挑明是否借兵,反而对他大有拉拢之心。
吴三桂有些失望的同时,也心下隐隐得意,那是受人重视,被人肯定价值的感觉。
还有那种受人器重,有了退路的心安。
多尔衮言他吴三桂若率众去归,必封以故土,晋为藩王,仿若大辽南京道之旧事,说实在的,不会不让吴三桂心动。这句话,就保证了他整个辽东集团及他吴三桂的利益。
历史上辽国南京道契汉联盟几二百年,多个家族从中受益,若京师之事不可为,此不失为一条较理想的退路。
他目光特别放在“伯虽向守辽东与我为敌,今亦勿因前故尚复怀疑,昔管仲she桓公中钩,后桓公用为仲父以成霸业”这句,相比令人失望的大顺,前途莫明的残明,这北朝皇帝更有雄心与肚量,未来若投靠他……
不过他想了想,最好还是借虏平寇,抢先一步收复神京为好。毕竟多尔衮心思再诚,气魄再高,清国亦只是东陲一隅,蕞尔小国,最多大辽的版图格局。若有大金的前景,吴三桂都不会这么犹豫。
所以他与方光琛商议后,又回了信:“接来书知大清军至宁远山海,意在救民伐bào,扶弱除qiáng,义声震于天地。其所以相助者实为我先帝,而三桂之感戴犹其小也。今三桂已悉简jīng锐以图相机剿贼,乞皇速整虎旅直入山海京东,则逆贼可擒也。又仁义之师首重安民,所发檄文最为严切,更祈令大军秋毫无犯,则民心服而财土亦得,何事不成哉。”
多尔衮回信道:“伯等愿为故主复仇,大义可嘉。先帝时事,在今日不必言,亦不忍言。但昔为敌国,今为一家。我兵进关,若动人一株糙,一颗粒,定以军法处死。汝等分谕大小居民勿得惊慌。”
他信中又劝降道:“今者明祚衰微,伯已dòng悉。伯与朕素无仇隙,伯之亲戚亦有在朕处。我大清之规模形势,将来必成大事,惟伯相时度势,早为之计也。”
看多尔衮的回信,吴三桂又一颗心落下,他最担心就是借虏平寇时,借来的清兵若流贼一样烧杀抢掠,那就大事去矣。这北朝皇帝向他力保军纪,确非流贼可比。
对于投清,吴三桂仍然犹豫未决,他还是想借兵,不过初七日这天,不知为何吴三桂的密事被泄漏了。不单早前他与各官将商议的借虏平寇之事,甚至后来他与清国方面暗地接触之事都被泄出。
一时山海关哗然,人心汹汹,士女争骇窜,农商互震惊。而且还有人向吴三桂密报,言刘肇基等人对其借虏平寇之事极为不满,意图夺其兵马,死守关门,介时迎之王斗等等。
吴三桂半信半疑,此等事素不好求证,然他心中大部分还是相信的。初四日那天他与众人商议时,范志完、黎玉田就言语冷淡,刘肇基甚至对他破口大骂,让他颜面扫地。
他们真的不赞同自己的话,为了不让清兵入关,甚至获得守关功劳,这些事qíng,他们不是gān不出来。
而且向他密报者还是山海关内几个知名士绅,德高望重,与刘肇基、范志完等人素来走得很近,他们说的话,更增确实。
吴三桂心中一片yīn霾,事qíng闹成这样是他没有想到的,此时他骑虎难下,只得在借虏平寇这条路上走到底了。
他决定最后努力一次,再劝说东平伯、蓟辽总督、关门巡抚等人,邀他们共图大业。还有唐通这个鼠辈,原本答应与自己共进退,近日不知为何又有些动摇,务必坚定下其内心。
同时他心下也暗暗防备,他盘算刘肇基的兵力,正兵营三千多,内中家丁数百人。他任辽东总兵时节制兵马有一万多,然只是节制罢了,依大明军制,刘肇基到山海关上任只带正兵营人马,余者仍居原地。
范志完、黎玉田更不用说,他们的督标营,抚标营,兵丁一二千,内家丁一二百人,更多是象征力量,素没什么战斗力。
他再盘算自己,在山海关的jīng锐家丁就有二千人,还有jīng选的吴祖家jīng骑一千多,jīng锐战力方面,在山海关内稳居第一。
他还多了心眼,只商请刘肇基、范志完等人到自己府中议事,必要的防备也不可少。
得到密报后,吴三桂疑神疑鬼,已经不敢再与刘肇基等人单独相处,更不敢前往他们的府邸等处。
……
初八日正午,刘肇基、范志完、黎玉田、唐通等人被邀请到吴三桂府中宴饮,刘肇基等人欣然前往。
其实这几日纷争,也让刘肇基人等颇为心烦,虽说也有人急急提醒刘肇基,言近日有奴贼细作兴风作làng,吴三桂现在心思莫测,还是不要前往不安生之地为好。
上上策,便是急速拿下吴三桂。
但刘肇基不以为然,认为吴三桂不至于那样丧心病狂,他是直慡xing子,有什么说什么,吴三桂久在辽东,不会不知道他的脾气。而且这类争议不是没有过,当初京师陷,大顺派唐通前来招降,自己便与吴三桂等人有过争议。
最后吴三桂与范志完人等说服自己,决定山海关众官将一齐投靠大顺。
先前吵归吵,事后大家仍然一团和气。
现在到了自己说服吴三桂的时候了。
范志完与黎玉田也没想那么多,吴三桂历来在辽东颇有美誉,待人恭谦,范、黎二人在辽东久了,素与其人相处如沐chūn风。这几天双方关系是僵了一些,这也是范、黎二人不愿看到的,正好趁机改善关系,温言劝说一二,消除彼此误会。
至于唐通,他本来答应了吴三桂,但这两天关城人心汹汹,再想想借虏平寇之事前景不明,或许就此谨守关墙,静待朝廷兵马前来更安稳一些,所以他有些犹豫起来。
各人心思种种,前往吴三桂处。当然,虽不以为然,刘肇基等人也不是毫无心眼,比如刘肇基虽前往吴三桂府中赴宴,但还是带上他最jīng锐的亲卫,约有二十人。
范志完等人身边都伴有家丁护卫。
众人到了吴三桂府邸时,就见吴三桂与方光琛亲迎出大门之外,言笑晏晏,还是如往日那样谦恭有礼,待人诚恳,让刘肇基等人更是放下心来。
进了府后,吴三桂在大堂设宴,几个大员坐饮,又在堂下摆了多桌,招待刘肇基等随行的亲卫家丁们。
起初这些亲卫家丁还提着心,但见堂中和气一团,不时爆出阵阵欢笑,他们提着的心也放下来。
有些人甚至在自嘲,自己太小题大做了,人言传言多不可信,果然如此。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一切都是那样平静,堂中仍然欢笑阵阵,堂下各人的亲卫更是完全放下心来,他们在吴府家人的劝说下,个个胡吃海喝起来。
就在各人皆有醉意时,堂中也似乎有了一些争吵声音,堂下一个随行的刘肇基亲卫仍有些戒心,他吃喝不多,听到堂中争吵声音,他仔细听去,却似乎是自家大帅与平西伯在吵嚷。
“……吴兄弟,你还想着借虏吗?那些鞑子畜生般的东西,真让他们进关,百姓们还不知要怎么遭殃,你于心何忍?”
似乎吴三桂说了什么,刘肇基嚷道:“奴酋说会严明军纪?那些鞑子最是狡诈,他们说话靠得住,母猪会上树。到时入了关,还不是任由其搓扁捏圆,他们若是悔言,又当如何?”
似乎吴三桂又说什么,刘肇基喝道:“大业?光复神京?我等守住边墙,不让鞑子进关,这就是大业……”
他更拍了一下桌子,堂内碗筷一片咣咣作响,然后是他愤怒的咆哮声音:“……你就知道唐肃宗借回纥之力收回二京,却不知那些落在胡狗手上的百姓是多么的惨……什么狗屁伟业,这都是我中原百姓的血泪……”
堂下众人皆是惊愕看去,很多人甚至站了起来,再听内中夹着范志完等人惊慌失措的劝说声音,还有刘肇基仍然在怒吼咆哮:“这种大业某绝不赞同,我也劝你吴兄弟,征虏大将军最恨鞑虏,你果然这样做,就算收复神京,你以为永宁侯会放过你吗?”
似乎吴三桂静默了下来,然后堂内是一片让人不安的沉默,那随行的刘肇基亲卫有种心惊ròu跳的感觉,他正yù起身举步,却听自家大帅似乎平复了一下心qíng,然后他恳切地说道:“吴兄弟,我等乃汉……”
猛然堂内一片乒乓哗啦作响,似乎是桌椅碗筷倾倒在地,然后是蓟辽总督范志完无比惊恐的尖叫声音:“……啊……啊……你杀了刘帅?你简直丧心病狂……”
那随行的刘肇基亲卫全身颤抖,他猛地抽出自己兵刃,就急步冲入堂内去。
眼前qíng形让他目眦yù裂,就见自家大帅躺在地上,胸前cha着一柄利剑,鲜血正缓缓从他胸前身下流出。他扑上前去,扶起大帅刘肇基哭喊,却见他大睁着眼,已经听不到他的声音。
他眼中有着愤怒与不解,眼睛望着,又似乎在眺望万里河山,哭喊声中,最后慢慢闭上眼睛,眼角带着一丝安详,似乎征战一生,就此睡去,魂归他最终要回去的地方。
那亲卫嚎啕大哭,他对着吴三桂哭喊道:“你gān了什么啊,吴三桂你个畜牲,你杀了我家大帅!”
吴三桂满手的血,他脸上全无血色,他似乎踉跄不稳,只无力的靠在墙上。而蓟辽总督范志完、关门巡抚黎玉田两个文官大员只是爬在地上尖叫。唐通面如土色,缩在墙角一处发抖。
还有方光琛跌跌撞撞的行走不稳,他面如死灰,喃喃道:“失控了,失控了……”
事前的商议,最多只是软禁刘肇基等人,并不是杀戮,然眼前一切……
他痛苦的掩上了脸。
而这时嚎哭声阵阵,却是刘肇基在堂下的亲卫都冲进堂内,眼见大帅遇害身死,无不放声哭泣。
“我杀了你!”
这时先前那亲卫厉喝一声,他持着兵器,猛的朝吴三桂扑去。眼见他的长刀就要劈到吴三桂身上,猛然一杆长矛飞she过来,这亲卫一口鲜血喷出,却是被长矛she中,然后踉跄后退,跪倒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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