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考虑到军事战略的意义,而是控制了jiāo通要点,就控制了商旅出行,介时收税分红,肯定会数钱数到手抽筋。
这也是刘泽清驻守临清后得到的本事,他也很看重这条道路的意义,掌控手中,油水不会比临清漕运少多少。
所以,刘泽清早前就安排了心腹部将马花豹驻守巩华城,看守好朝宗桥与安济桥两个要点,以便收税。
他们很多武将就是这样,打仗不行,做生意是一把好手。
马花豹领兵一千在巩华城看守,内家丁马队二百,他们控制这条要道,沿途村镇商旅被他们祸害不浅。不过对刘泽清来说,无心cha柳柳成荫,总算有人接应,稍稍喘口气,换个马匹。
马花豹也知道了大帅在昌平大败等消息,非常震惊,他提议收集溃兵,坚守巩华城,并立时派jīng锐防守朝宗桥。同时向京师告急,或许可以坚持下来。
但刘泽清哪还有战心?昌平城下,他已经被“靖边军马队”杀破了胆,吓坏了魂,只想早早离开这片危险的地方,什么朝宗桥、什么巩华城,都见鬼去吧!
又听后方蹄声杂沓,他回头看去,黑压压的马兵正顺官道追来,远远的,就可以看到他们的金边大旗,还有那种包金边的红色号衣。他们cháo水般的沿官道奔驰,似乎对四散逃跑的溃兵步卒不怎么管,但看到有马队肯定追紧。
如果此时刘泽清等人放弃马匹,学那些溃兵一样跑入田野,或许可以蒙混过去,但他何等身份,岂能如步卒一样撒丫子乱跑?而且谁知道事后又是怎么样?
看追兵离己方不过一二里,马花豹还要啰嗦,刘泽清顺口道:“你留下来断后。”
然后一策马,很快就跑个没影,马花豹领命,他准备沿官道展开阵列,不料一回头,麾下步卒已是轰然而散,马兵只余数十骑,余者都追着刘大帅去了。
……
安济桥边,天气越暖,绿柳芙蕖茑啭枝头。往日这里是“燕平八景”之一的“安济chūn流”,雁鸣旋飞,渔舟穿行,桥上行人车马,辐辏穿梭,熙熙攘攘。
弓弦“嘣”的一声响,马花豹从马上翻滚下来,他捂着自己的咽喉拼命挣扎。
在中了这只致命的箭矢之前,他身上其实中了多只利箭,甚至有一只she穿了他的肺部。鲜血顺着气管逆流而上,倒呛口腔,让他根本无法说话成声。
再加上这只箭矢,马花豹粗壮的身形轰然倒地。
高杰收起了弓,他的外甥李本深探头探脑道:“死了吗?”
身旁中军胡茂祯道:“应该……死了吧。”
他部将李成栋狞笑一声,猛的跳下马匹,从马鞍中取下一只短斧,他大步来到马花豹身旁。看他仍然拼命捂着自己咽喉,口中大股鲜血涌出,眼睛瞪得大大的,只是看着自己。
李成栋狠狠一斧砍下,马花豹的首级分离,他猛然将头高高提了起来,周边的骑士都是一片欢呼大吼。
高杰呼了口气,他看向四周,这只在安济桥拦截的流贼马队基本消灭殆尽,远处不断传来哀嚎,成群结队的安济村民挥舞着鱼叉,锄头,棍棒,追逐着那些溃兵们。
然后他们欢呼声传来,显然从打死的贼兵腰包中摸出什么。
流贼一路逃窜,遭到沿途村民百姓的攻击,起初他们只是报仇雪恨,但随着从贼兵身上搜缴颇多,已经越多的人加入,除了报仇雪恨外,还有发上一笔小财的意思。
流贼一个月来搜刮颇多,或许军官们不会把家财都放在身上,但普通的士兵会。所以打死一个贼兵后,有时甚至可以从他们身上摸出十几两银子,一时之间成为行走的腰包,攻击他们者越众。
而安济村算是大村庄,宋元时这边还是一片荒凉,南沙河沿岸只有几户人家,靠着捕鱼为生。但二桥建立后,受益于地利,安济村已经有发展为市镇的趋势,沿着桥两边密密麻麻的房屋。
看着这些村民,李成栋、胡茂祯等人舔舔舌头,内心都有些痒痒的。
高杰道:“好了,全体下马,兄弟们都歇息一会,等会再追。”
看众人的神qíng,他又警告道:“老子再说一遍,必须严守军纪,不得骚扰劫掠百姓,否则老子掉脑袋之前,定会拧下那丘八的人头。”
众人依言下马,追杀流贼近三十里,确实人马都颇为疲惫,高杰的警告他们也明白。
不说出兵前尤大帅再三qiáng调,必须严守军纪,否则休怪他无qíng,就是不久前兰州总兵杨麒,还有他三个儿子脑袋也是前车之鉴。一个总兵说杀就杀,他们可不敢挑战元帅定下的威严戒律。
而且夺下昌平,已经大功到手,战后的赏赐定然不会少,就算追杀这些马兵,各人已经暗暗中发了一笔小财。
马匹等重械虽然要上缴,但搜缴各死去贼兵身上的财帛,却没人会说什么,反正大头都在昌平城内,介时也是由靖边军接管。
“这才是打仗啊!”
李成栋将马花豹的人头挂在自己马鞍上,他一屁股躺到地上,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叹息。
……
密如骤雨的马蹄声,前方有数百骑在奔跑,而后方则是数千骑在追赶。
刘泽清拼命催促马匹,他回头去看,暗暗叫苦,除了正后方紧追的“靖边军马队”外,他们还分出两股jīng骑,从两翼包抄过来。刘泽清没有办法,唯有用力鞭打胯下马匹,顾不上那么多了,马匹跑死就跑死吧。
此时刘泽清等人正奔驰在安济桥与挡儿岭之间的平原上,早前路过官道旁的史各庄时,他遇到一样láng狈逃命的总兵邱磊,然突然史各庄乡绅率死士袭击他们,邱磊等人就与他分散了。
后方不断传来兵刃相jiāo的厮杀声,伴着怒喝、呻吟、喊叫、悲鸣,刘泽清心中恐惧,他不敢回头,只是拼命策马。终于,他看到前方一片连绵的山岭。
海拔不高,但颇为宽厚,东西长有七八里,南北宽也有三四里,稀疏的树木,荒糙与huáng土,这便是挡儿岭。
其实官方名是唐家岭,但民间附会说宋朝佘太君曾在望儿山向北眺望,希望能看到儿子战斗的qíng形,结果视线被山岭所挡,民间便俗名为挡儿岭。
此处有急递铺一座,为昌平八铺之一,还有烟墩一座,用来报警,岭上沿着官道递铺有一个市镇,称唐家岭店。
虽然山岭在望,但因为前方有数次经历,刘泽清不敢再进入市镇,他猛然离开官道,策马冲入岭中。他急急奔驰,后面跟着多少人,他也顾不得看了。
终于,刘泽清奔过岭去,后方似乎没有追兵。
他心神略松,但仍然不敢停留,他继续抽打马匹,往十里外的清河店奔去。
一声马的嘶鸣,一骑缓缓出现在山岭上,然后越来越多,慢慢布满这片岭坡。陈永福静静策在马上,看着前方原野上拼命奔逃的流贼们,他们这样跑,就算跑到京城,他们胯下的马匹也废了。
他打量周边,又往极远处眺望,他看到清河店,看到福海,看到东升岭。
从那些地方再过去三十里,就是京师的德胜门吧。
近午,刘泽清冲入德胜门,此时他身边只余百多骑,内中还混有一些邱磊的家丁马队。
第876章 号称
李自成进京后,迟迟没有称帝,野史传闻是说篡窃之辈贼目不可开,李贼一到大殿,不是殿摇,就是地陷。再不就是目眩头痛,甚至金台的雕龙都活过来,要将这个贼子吞噉。
所以李贼虽然三六九日频繁朝集,却迟迟未能正南面称帝者。
事实的结果却是李闯权威不足,与部下协商未果的原因。
当时有降贼太监从宫中出来,暗中言李贼虽为首,然总有二十余人,俱抗衡不相下,凡事皆众共谋之,特别以汝侯刘宗敏彼时最为嚣张。也就是说,李自成虽占京师,却没有皇帝那样的威权与威望,所以迟迟不能行登极礼。
他此时处景颇为类似当年华盛顿,造成这个原因更要追溯到老闯王高迎祥时期,当时众贼皆推高迎祥为首,但其实各家各队头领,不论兵多兵少,大小一律平等。
类似搞出一个武林盟主,但却不能凌驾于各派之上,而且合则聚不合则散,来去非常自由。
他们之间行的也是民主协商原则,有事大家一起商议,相互间更多是盟友关系,而不是上下级关系。
所以此时李自成要登基,要搞独裁,各人如何心服?你一当皇帝,我不就成了臣子,要向你磕头,这如何可能?
刘宗敏就公然道:“我与他同作响马,何故拜他?”
各贼也皆道:“以响马拜响马,谁甘屈膝?”
甚至诸将拷掠无辜,闹得人怨鼎沸时,李自成劝说刘宗敏,刘宗敏竟道:“皇帝之权归汝,拷掠之威归我,无烦言也。”
他的言外之意你管皇帝这摊事,我管拷银这摊事,大伙分工不同,但相互还是平等的。
众部下不承认他的皇帝威权,李自成也无可奈何。
当然,对李闯麾下文官们来说,他们是非常希望李自成登极的,在京的大小各投降官员,也希望李自成登极,有功的希图封荫,有罪的侥幸赦免。
牛金星借此遍结私党,从三月二十二日始,就曾七次劝进。
他还搞了历代登极都要搞的事,如伪制一盒,刻永昌年月日于中,密置大内,让人偶得,诈称符命。又诈饰番僧数人,称西域某国,知新天子登极入贺不等。
只是文官们再折腾,麾下武人没有达成共识,李自成这个登极皇帝梦,还是迟迟不能进行。
对此种种,李自成是心烦意乱,最初进京时,国库内库没有获得银粮,部下不能封赏,军心动摇,于是李自成下令追赃助饷,定时令京师民众陷入水深火热之中,人怨鼎沸。
他就是在深宫之中,都有种坐在火山口的心惊ròu跳感觉。
这种感觉多少年没有了?
往日他所过之处,都是民众夹道欢迎,争先开门投降。
现在……
对比“闯王来时不纳粮”等歌谣,份外觉得讽刺。
拷掠京官不说,因迟迟未行登极大典,明之降臣企望论功行赏的要求也被打得粉碎,纷纷寻机潜逃,内外离心离德。
李自成有时见明臣,似乎都可以感觉他们眼中带有“沐猴而冠”等字样,这让他感到痛苦,似乎自己成了各人嘲讽与笑谈的对象。
又有此时军心的涣散,因抢掠百姓,便是很多士卒都身怀重资:“腰缠多者千余,少者亦不下三、四百金,人人有富足松弛之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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