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等惊世之才,却并未参与科考,令人扼腕,尚书大人爱才,听此贤人,倒有兴趣见一见,却不知大人是否愿意忍痛割爱呢?”
夏念白思索半晌,语速极慢,“叶添出使灵州已颇有时日,眼下并未有半点消息,还望尚书大人恕念白无能为力。”
王正一笑,毫不避讳,“叶参军出使灵州,这个卑职倒是知道。”
言下之意,便是这总督府上一举一动,京城也是尽收眼底。
夏念白眸光有些冷凝,“虽说是佯议互市,还是需要个妥当的人选。”
王正道:“尚书大人jiāo待,互市这事就算是假的,私底下弄弄也便罢了,但要小心行事,若给言官知道了,闹大了皇上怪罪下来,可也难办。”
夏念白脊背发凉,“王大人言之有理。”
“待叶参军回来,叫他来京城一趟,成不成也在他自己。”
王正起身正色,言语间看似讨好又不容质疑,“总不能在大人这里就辜负了尚书大人一番美意吧。”
话音刚落,便见门外的狱卒突然进来,单膝跪地,
“大人,时辰不早,若是呆的久了,小的也不好jiāo代,还望大人赎罪。”
“既然如此,那卑职先行告退,”王正躬身深鞠,面露愧意,“想下次见面该不是在这里了,到时候卑职在与大人好好话别。”
夏念白于暗处寂静里端坐,喉咙里堵了棉花一样,半晌说不出话来。
只见远处火盆,窜起大片青焰,给狱卒堆了炭上去,又奄奄一息。
犹如濒死。
夏念白阖眼。
以前总盼着叶添能有个信儿,这样一来,倒希望他能在灵州多待些时日。
三日后,东南总督夏念白私通大学士杨桃一案尘埃落定。
诬陷官员腰斩弃市。
大学士杨桃官复原职,重新入阁协理朝政。
东南总督夏念白即刻回晋州平寇,不得有误。
第25章 寻路
两个人找了半宿的客栈。再吃了几次闭门羹后,终是捱到了东方微白。
这住店的银子钱,也算是省下了。
叶添单手牵了马,缓步与青石路板。
晨风冷凉,带了些许湿气。
总觉得这般信步徜徉,像极了昔日年少荒唐。
自己也差不多是容紫这个年纪,跟小自己几岁的夏念白一起,趁着父辈商议兵家大事的间隙,偷偷牵走了‘银蹄’跟‘白烟’,跑出了京城,竟寻不到回来的路。
旧日光景,也如这般行路十里,满饮暖阳。
当年的少年鲜衣怒马,笑靥似chūn光,又岂如今日这般,衣染霞霜,风流付沧桑。
叶添轻叹了口气,
想着那时的夏念白乖觉异常,却不像眼下这个,教人头疼。
叶添慢慢斜了眼,去看骑在马背上睡觉的人。
与其说是骑,不如说是趴。
又怕掉下来,拿缰绳绕了绕,将自己结结实实的绑在马背上。
这样的法子,却不是个寻常人能想得出来。
叶添眼瞧着容紫给马背挤嘟着脸睡意正酣,不经意的眼底含笑。
本想着将他叫起来换自己去睡,
如此一来,也便作罢。
垂在马侧的细白手指动了动,马背上的人忽然挣了眼,紧蹙了眉,一双冷若冰雪的眼斜睨着叶添。
叶添给容紫一脸凶相吓的不轻。
“你醒了啊……”
“吵死人了……”
“……你看着路上空无一人,我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却又如何吵你……”叶添苦笑,“我看你是睡魔障了吧……”
“叶大人,我是说马蹄饶人清梦。”
叶添翻了翻眼,“……真是个难伺候的主儿……”
容紫扭了扭身子,急道:“快给我解开。”
“你有法子自缚,却不能自解么?”
叶添停了马,上前解缰绳
半晌后,容紫终于忍无可忍,
“不过是解个缰绳而已,叶大人并非三岁小儿,双手竟笨拙如此。”
叶添咬牙道:“白眼láng!那是因为你给系成了死结……”
容紫怔了怔:“叶添!你也竟敢……”
“你却当你是王宫贵胄么,骂你算轻的,”叶添顺口一道:“老实点,这死结越发紧了。”
叶添解不开,正yù上牙去咬,却见容紫两腿一夹马腹,那马腾蹄嘶叫,差点带走了叶添两颗门牙。
叶添眼望着马蹄绝尘,登时怒道:“将自己绑成这样,还这样大的脾气。”
瞧那马背上颠簸的身影,嘴角又忍不住上翘。
“真是个不省心的东西。”
翻身上马后,叶添一个不稳,却险些掉下来,忙勒紧缰绳,奋力追了上去。
只见眼前马匹慢慢停了下来,容紫歪在上头,眼底些许颓色,想通了似的。
那怒气来的快,去的也快,瞬间便没了痕迹。
只是马背上较深的一块,兴许是给口水荫湿了。
叶添下马,与路边寻了个锋薄石片,半盏茶的时辰,才将缰绳磨破。
“以后可别再将自己系在上头了……”叶添满头细汗。
容紫直了身子,深深看一眼叶添:“换马。”
“那马没了缰绳……你却叫我如何驾驭……”
“这是你那匹,我本想着它走的慢,便才睡在上头的,现在我醒了,自然要换过来……”
“容公子……这样怕是不妥吧……”
容紫利落下马,立在叶添眼前,眼神yīn戾。
两人的距离越发近了,甚至连容紫脸上的压痕都清晰可见。
叶添后退了几步,悻悻的将断掉的缰绳系牢。
“……随你吧……”
容紫上了自己的马,“我却是好久未睡的这样久了。”
叶添低声嘟囔,“马背上都能睡着……谁信……”
容紫凝眸远望,轻声道:“我倒也觉得奇怪。”
叶添上马,试了试缰绳,“咱们先回那茶摊,将我的衣裳赎回来罢。”
容紫侧脸去看叶添:“这是哪里?”
“不知道?”
“那我便也寻不到回茶摊的路。”
“既然如此,就是去晋州吧……”叶添道:“反正骑快马也不过是两三日的路程,进了晋州再寻个衣铺,也不碍事。”
容紫自衣襟里掏出舆图,观摩半晌,
“叶大人,不如先寻个人问问?”
叶添一僵,“你竟不识路……”
“若不是昨晚上走差了路……”容紫低垂了长长眼睫,翻看着舆图,“只按着图走,我还是清楚的,眼下这样,只能先问。”
“说白了,到底还是不认路……”叶添气血攻心,“徽王到底给哪颗老参补得头昏脑胀,竟挑了你来。”
容紫凤眸一抬,“若换成了别人,想叶大人却也不好带着灵州使者,又入城跟总督要那一万两白银吧……”
叶添静默,又勉qiáng咧开了嘴笑,“又有何难,反正也是总督自己的意思……”
容紫冷哼一声,“既然互市是假,何至于给那么多银子,除了因叶大人信口胡诌,却还能有什么理由?”
叶添手心汗湿,面儿上qiáng装了一副悠哉摸样,随手指了路旁一株本氏木兰,转了话儿道:“此花甚美。”
容紫笑容极浅:“给我说中了心事,叶大人却是在羞愧么?”
叶添道:“哪里哪里,在下不过是忽闻得空中异香,顿觉馥郁袭人,不由得感慨罢了。”
语毕,便眼瞧着一条huáng犬摇尾上前,低头细嗅木兰,抬腿便浇上去一泡热乎乎的狗尿。
叶添面露颓意,垂头狠夹了马腹,讷讷的快跑几步。
容紫唇边浮起一抹讥讽笑容,
“叶大人,你又不知道路,这是往哪里去?”
叶添闻言,猛的勒住了马,“chuī风而已。”
容紫道:“昨晚我给你的糖包呢?”
叶添瞪大了眼,“我竟给忘在桌子上了……”
容紫难掩失望,“那先寻个人问路罢。”
良久功夫,两人走了几条街,也未见半个人影儿,偶有山风chuī过,将容紫脑后碎发簌簌扶起,露出几丝银白。
容紫侧脸,瞧一眼叶添,“你看什么?”
叶添赶忙正回了头,“莫非是我花了眼,总觉得你头上有几根白发。”
容紫音色冷清,“确实有。”
“少年生华发,相思去红颜,”叶添道:“莫非,你这是在想谁?”
容紫一凛,深黑斜挑的眸子叶有了水化惊溅的波纹。
却终是什么也没说。
就像当日心事付瑶琴一样,未料这叶添竟是知音。
总觉得,有些感觉说不清道不明的,仿佛做了一场梦,那短促的念头,不过是假象罢了。
叶添并未察觉容紫的异样,只见他不搭理自己,便裹紧了小衣,不再言语了。
过了一会,才瞧见一个早期犁田的老农。
三个人刚好相向而视。
那老农斗摘下头顶斗笠,满眼惊悸,竟连话也有些说不利索,“这……这不是昨晚上贵喜巷子里的男娼么……”
“贵喜巷子?”
“没错,昨晚上老夫要出一两银子来着。”
“老人家……看您这摸样,想也年入花甲了吧……”叶添讷讷道:“当真是宝刀未老……”
老农很是欢喜,“不敢当,不敢当。”
叶添笑道:“既然是容儿的老恩客,那到正巧,我俩正想着去晋州,寻不着路,还望老人家指点。”
老农盯着容紫,眼底难掩失落,“这样快,就从良了……”
容紫见状忙下了马,急急的走上前去。
“却不知这附近有没有卖糖包的地方?”
叶添闻言,险些从马上爹下来。
“容公子……赶路要紧啊……”
52书库推荐浏览: 苍白贫血 虐恋 宫斗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