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了,一直往南走,很快就能出的了这大漠……”
少年低喝一声,“够了!”
女人一怔。
终是忍不住,滴出泪来。
帐外,马踏残旗,杀伐不歇。
少年略垂了眼帘,苍白的唇上几点凌乱胭脂如血艳红。
“我们走不了的。”
女人扯了袖口,频拭眼底泪渍,“我们是逃不了……可你自己一定能逃掉的……我好歹也是殿下的侧妃……他们若想捉住殿下……我们这群妃子一时半会还有些用处……”
“用处?”少年冷笑出声,却是一副yù言又止的摸样。
女人道,“我知道……以你的本事,想逃出这里,也不是什么难事……”
少年一笑,有似魔魅,“你让我留下你,自己逃?”
女人眼中又是一阵酸涩,“那你怎么办……等死么?”
少年眼神倦怠,“我非将士,顶多是刺面为奴。”
女人腾的一下从毡子上站起身来,“你骗我!”
又将身上绣蓝刺锦的宽袍脱下来,qiáng裹在少年身上,“将士与否……他们也不会留一个男人的……你若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正说着,忽然嗖的一声,爆出一团火光,一支烧的噼剥作响的箭刚巧直直的钉在了两人中间的檀木妆盒上。
被火燎着的羊皮帘子卷曲着向上,映红了帐外兵溃营破。
火光凄厉,女人脸色煞白一片。
慌乱中从毡子下翻出一把匕首,女人发髻凌乱,鬓角渗汗,“你要不走……咱俩索xing就来个痛快……到时候huáng泉路上也有个照应……我先……”
少年反握了女人直指咽喉的匕首,“别慌。”
女人四肢发软,被少年这么一抓,那匕首很快便脱了手,咚的一声砸在了地面。
整个人也不由自主的往下瘫。
少年将女人拦在身边,将其架住。
言语间越发的镇定,“只能试试了。”
敌军千钧之势冲垮大营。
分崩离析间,到处都是痉挛的尸首和抵死砍杀的士兵。
两人与最近处拽了一匹刚刚落单的马,少年抱女人翻身而骑。
抬眼望着远处点点星火,不由得紧缩了眉。
看样子,此番夜战并非突袭,
乃瓮中捉鳖。
****
风止,huáng沙落定。
月冷星稀。
叶添端坐马背,远眺敌营浴火。
眼见着夏念白稳cao胜券,纵是有几股突围出来的骑队,也都尽数围剿。
即便如此,叶添脸上却没半点胜利的喜悦,反而攥紧了缰绳,越发的紧锁起眉来。
周身将士,无一例外的,全都拔剑张弓,跃跃yù试。
不远处小股逃兵弃甲而遁,正朝这边疯狂奔袭。
侧身营兰翎长一声厉喝,弓弩手箭去如闪,刚劲有力,跑在前头的几个人,尽数被dòng穿了肢体,翻身落马。
只可惜第二箭还未she出,眼前已是一涌而上的逃兵。
叶添如坐针毡。
全军只有自己所处的骑队没有护军参领,这里确实是最佳突围处。
眼见着寒光马刀砍倒了马下士卒,刀气割裂了下腹甲裙,裆部鲜血迸裂。
叶添急急翻遍马背也未见寸铁,只得双手护住裤裆,额涔细汗。
若太监了,今后便不能再与夏念白欢好,活着也是无趣。
然而马头前混战间隙,突然探出一匹枣红蒙马,紧接着闪出靛青的襦裙,带一道霹雳般的剑光过来。
叶添缩脖闭眼,音色凄厉:“我命休矣!”
昏昏沉沉间,直觉肩胛处遭猛力一挡,叶添全身一激灵,登时睁开了眼。
夏念白一身银甲,抵住马刀,剑锋回dàng,隐隐风雷之声。
叶添转悲为喜:“老天怜我。”
话音未落,却见夏念白身形微微一晃,甲袖迸裂,手臂出被马刀扯出一道血痕。
叶添呼吸一窒,脱口而道:“念白!”
夏念白提一口气,盯着眼前这位颇有身手的敌人,bī退近敌。
自十五岁随父出征,年少成名,夏念白从未于战场上挂彩,未料今时今日,却受制与一个异族女流之辈。
被冷汗浸透的碎发贴在女人脸上,就着月光隐约可见一脸花掉的妆,在听见夏念白名讳后,即刻收剑,策马奋力外冲。
转过去才发现马背上还有一人,被砍断了半边脖子,松松的垂在肩侧,也是个女人的打扮。
夏念白勒马急停,收剑当胸。
叶添余惊未褪:“她伸手的确不凡,你却也不见得不是她的对手,且大军在此,无乱如何你也不会吃亏……”
夏念白别过脸与叶添对视,声音且淡且轻,答非所问。
“你善于攻心,也算料事如神,可我想什么,你当真一无所知。”
***
隔日,王九于帐外清点战利品。
此处一役,俘获北夷皇帝印玺,内眷三十人,王公贵族两千人,士兵七万余人,马匹十万匹,斩杀四万余人,逃逸人数寥寥数百,北夷皇帝赫连月烈,及其第四子赫连紫不知所踪。
本yù乘胜追击,夏念白却在见了京城来使后,勒令众将打道回府。
帐内檀香氤氲,隐隐芬芳。
叶添歪在四方楠木椅里,瞧了夏念白的肩膀许久,微挑了眉峰道:“念白,你这刀痕怎么颇有些小蘖叶片的摸样。”
夏念白luǒ着半边肩膀,头也不抬,盯着案前的折子,面露出厌色。
叶添指腹轻击木椅扶手,依旧的云淡风轻:“主要是像‘叶’,甚好,甚好。”
夏念白冷若冰霜:“来人!”
帐外两名士兵即可抱拳进见:“将军!”
医士跪在地上正准备给夏念白敷药,见状也吓得一愣,手一抖,挖出来的药酱便直接糊在自己的膝盖上。
叶添忙给半跪在地上的士兵使眼色。
一边收了轻浮之色,面上越发严谨起来:“对了,将军,这朝廷这个时候急忙召将军回京,叶添以为,定是有人在背后参了将军一本。”
见夏念白不语,又朝地上士兵挥手,一副将军要议事无令退散的光景。
待地上的两个士兵犹豫着退出后,叶添才松了口气,继续道:“将军出征数十日,兵困粮乏,寻人无果而遭人弹劾,倒也于qíng于理。”
夏念白盯着折子出神,半晌才道:“这个时候撤兵,可惜了。”
医士敷完了药,躬身一鞠,知趣的退身而下。
帐内只剩叶添和夏念白两个人。
“眼下需即刻撤兵,倘若抗旨拖延,即便是凯旋而归,皇上也会心生戒意,”叶添起身,于桌案前缓缓踱步,又突然眼角含笑道:“你手握重兵,却这般听话,回朝后,兴许皇上封你个怀运大将军也说不定。”
夏念白抬眼,淡淡道:“尽是痴心妄想。”
“正是,”叶添笑起来有似chūn风,“此番急招你回朝,岂是区区污蔑,恐有人居心叵测,yù置你于死地。”
夏念白掉转了目光,黑眸倦淡:“毕竟也是得胜回朝。”
叶添哈的一笑:“yù加之罪,何患无辞。”
夏念白敛尽了疲态,面无表qíng。
叶添见状道:“前些日子东南两省的张总督饱受朝廷黑状之苦,即便是一战清寇,不也落了个‘拥兵自重,闻劾方战’的罪名,而被缉拿回京。”
夏念白淡淡道:“东南流寇凶悍异常,无恶不作。东南兵种比不得辽北骑兵吃苦耐劳,安逸惯了,临寇时竟溃不能敌。张总督苦心部署数月,练兵遣将,并不失为一种好战术,耿忠如此却遭蠹虫陷害,令人扼腕。”
“有此先例,将军更要小心才是,”叶添随手丢了块木碳到铜盆里,“我倒是有个万全之策,简单易行,就是下流了些。”
夏念白顿了顿,不做声。
“啊呀,念白,莫要误会。”叶添笑嘻嘻的离夏念白稍近了些,伸了一双手过去。
“并无误会……”夏念白细微一躲,却还是由着叶添将一侧滑落腰际的衣裳搭上肩膀。
“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要论颠倒是非黑白,朝野之中除了他挑不出第二个人”叶添道:“将军脾xing孤傲,朝堂上从不与人站队,此番入京,不如提前打点了,表明立场,那人定会保你,此乃万全之策。”
夏念白心思不在此处,便随口道了句:“谁?”
“将军,此人并不难猜,”叶添道,“正是那位贪得无厌的吏部尚书。”
军队自北漠出发,回京本是二十日的路程,但凯旋而归,气势高涨,仅仅半月便已然抵达京城。
夏念白遵叶添嘱,驻兵三十里外,派人携金薤留珍入京,顺道请皇命率军回城。
当晚,刑部主事王正,连夜出城。
寒暄几句后,也尽是chuī捧赞许的陈词滥调。
临走前反而无关痛痒的道了几句,京城虽好,但比不得江南花荫镜湖,繁华成土。
转日,夏念白入京面圣jiāo北夷玉玺,即刻授予从二品官衔镇国将军。
弹劾夏念白欺诞不忠者,连降三级杖责五十。
十日后,皇帝谕旨,东南流寇祸乱不息,夏念白任正二品总督,辖东南晋周两省,择日启程安边dàng寇,不得有误。
叶添闻声后,扬眉冷笑。
明升实贬,到底是有人不放心,恐将军势大。
关外,古道鸣沙。
少年与路边葬了女人后,孤身南下。
第3章 南下
三月桃花灼灼,落樱胜雪。
夏念白一袭墨袍玉带,越发显得面貌俊俏。
府上杂役将最后一只镶银楠木衣箱搬上马车后,转身赶步上前大敞了府门。
几个丫头簇拥着一位妇人,缓缓迈过门栏。
湖蓝缎袄边角的兔子绒毛在风中簌簌而动,妇人眉间一蹙,还未消肿的眼睛又不由自主的滴下泪来。
旁边扶着的丫头见状立刻递上鲛绡丝帕,低低的道:“夫人……”
夏念白并未察觉,依旧的望着远处,苍白而冷。
马上到了启程的时辰,却迟迟不见那人半点影子。
52书库推荐浏览: 苍白贫血 虐恋 宫斗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