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嘴角噙了一丝似悲似喜的笑,
“竟是个痴心人……”
叶添口舌有些不利索,“我没记错……该是十五年……从我见你那年算起……”
那人怔怔道:“没关系。”
“没关系?”叶添努力的睁眼,想要看清夏念白的脸,
可光线实在昏暗,那眼前,依旧是一片糊掉的混沌。
“没关系。”
那人继续道:“无论时日多久,我都要定了你。”
“真的?”叶添闭了闭眼,又睁开,
欣喜若狂,
“这不是梦……念白!”
语毕,便yù扑上前去,可才走两步,就撑不住,摔倒在地。
那人看看他,一步一步的走上前,蹲下来,
“当然不是梦。”
叶添趴在地上咧开了嘴,痴痴的笑,“真的?”
那人低下头去,青丝自肩膀滑落,落在叶添眼前,
叶添彻底看不清任何东西。
黑发丝丝冰冷的触感,流水一样自脸上滑过,间或竟生出些湿热来。
叶添摸了摸脸上唯一的一块水渍,
“下雨了。”
“是啊,下雨了,”那人道:“回屋吧。”
叶添从地上翻身坐起,抓了那人的手,借力起身,脚步漂浮的跟着那人走进了客栈,上了楼,进了卧房。
门板吱呀一声合死,叶添将那人压在门上,借着月色,仔细的打量。
凝眸如烟,唇瓣微抿。
叶添忽然口舌发涩,灼热满腔。
“念白……你真好看……”
禁不住用唇覆盖其上,叶添轻蹭了那人柔嫩微凉,却不深吻。
这一吻,少了几分yù望,却更多了几分浓qíng。
那人身子一哆嗦,抬手推开了叶添。
叶添后退几步,满眼惊悸,“念白?”
细白的指头捏了火折子,点燃了桌上红烛。
那烛火自一片漆黑里腾出一朵火花,拖出一片柔蜜的颜色来,映的点蜡人一双凤眼分外勾魂。
“我不是夏念白,我是容紫,”
容紫收了手,chuī熄了火折子,抬眼去看叶添,
“我想你了,就去外头等你。”
叶添眨了眨眼,隐去眼底失落,长叹口气,
“容紫啊……”
容紫道:“怎么?想走了么。”
叶添摇摇头,“好困。”
容紫qiáng自冷静,心里头却是皴裂难平,
“那你去睡吧。”
叶添笑笑,转身看了看屋子,竟晃到桌前,趴在上头。
容紫冷冷看他一眼,“怎么你这个时候开始装君子了。”
叶添趴在桌上,并不抬头,
“我又不想祸害你了。”
容紫低声一笑,
“谁祸害谁还不一定。”
叶添静默不语,半晌便有了均匀鼻息。
烛心哔剥一声,火焰吐红,溅出几点火星。
容紫继续道:“北疆覆灭,灵州动dàng。”
自顾自道:“赫连紫,一直都是祸害。”
“叶添,我就不该喜欢你。”
地上的长长的影子动也不动,chuī了蜡烛,隐没在黑暗里。
窗外,落叶如转砌,风卷千里。
***
待叶添睁开眼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
宿醉未消,依旧头痛yù裂。
叶添从被窝里伸出手指头,揉摁太阳xué,微微蹙眉。
而后坐起身,这才发现自己穿一身雪白小衣,躺在绿缎面的薄棉被里。
叶添凝神思索,实在是想不起来自己昨晚上怎么回的客栈。
正巧虚掩的门板一动,容紫进了屋,手上拿了个浅口瓷碟,盛一汪茶色浓汁儿,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叶添满脸倦怠:“我昨晚上怎么回来的?”
容紫关了门,“骑马回来的。”
叶添思索着点头,“看样子,我骑术还是不错的,我竟然没半点印象。”
容紫将那浅口碟塞入叶添手中,冷声道:“喝了它。”
叶添面儿上红晕未褪,“这是什么?”
容紫道:“少罗嗦,喝便是。”
叶添咧嘴一笑:“可别是毒药,我可是发过誓的,要牡丹花下死。”
容紫斜他一眼,“你是断袖,这辈子算是没机会在牡丹花下死了。”
“就是个比方,”叶添道:“不过啊,眼前人可是艳压繁花,能在你面前死,也算不亏。”
容紫冷哼一声:“虚假之徒!”
叶添笑笑,仰头gān了那碟水汁儿,登时眉眼都挤到一起,“忒酸……”
“是醋,”容紫接过浅口碟,“你昨晚上喝太多,醒不了酒如何赶路。”
叶添抽搐半晌,“你倒是给我点茶啊……忒酸了……“
容紫调转了目光,“没功夫伺候你。”
叶添忽然笑嘻嘻的凑了脸过去,“没水也无妨,口水也行。”
容紫起身,给叶添扑了个空,
冷冷丢一句,“心口不一。”
叶添也不在乎,掀了被子穿衣下chuáng,“我昨晚都gān什么了,你给我讲讲。”
容紫微抬了眼睫,“摔跟头,大舌头,该的出丑,你一样都不少。”
叶添听别人笑话一样,饶有兴致,“是嘛?啊呀呀,我倒是很少喝那么多了,想着上次喝多了,那还是在京城呐……”
容紫继续道:“你还说你不想祸害我。”
叶添从屋内一角的铜盆里,洗了白手巾擦脸,
“我那是看你年纪小,不忍下手而已,”叶添面不改色,“现在像我这般严遵道义的人,已然不多了。”
“你还一直在说你如何如何喜欢夏念白来着。”
叶添手一顿,而后将白绢搁在一处,转头去看容紫,
“不可能罢……”
“什么不可能?”容紫神色微沉,“你说你喜欢他十几年,打见面起就喜欢。”
叶添难堪的直想捂了容紫的嘴,“行了行了,你快将这事忘了罢……”
“怎么?”
“忒丢人。”
“你也有脸?”
“就要这么一点儿,”叶添收拾妥当后,立在容紫前头,jīng神奕奕,“走罢。”
第46章 坐船
两个人自楼上而下,停在马厩前,面面相觑。
叶添转头去看容紫:“你的马呢?”
容紫斜了眼,“这匹就是啊。”
“胡扯,这分明是我昨晚上骑回来的马。”
“你不是不记得么?”
“……虽说不记得……但……那不是你说的嘛。”
“你是骑马回来的没错,可等你下马后,你我都忘了栓,那马便跑了。”
叶添眼露疑色,“当真?”
容紫眉毛一挑,攥了攥手,“反正这是我的马。”
叶添颓然,“武力威胁,实非君子所为。”
容紫道:“不如,你骑这个回城,再牵一匹出来也非难事。”
叶添敛了面儿上笑意,“还是算了。”
容紫看他一眼,“莫非是怕见谁?”
“哪有的事……”叶添垂了眼,思索片刻,又灵机一动,“不如我带你坐船?灵州虽为山区,却也是西北临江,下了船也只几十里的路程,走上一天便可。”
容紫瞪了眼,难掩惊悸。
“船?不坐。”
虽然自小在北漠里长大,容紫却也是做过一回船的。
当初南下时,自己偷着上了一条运货大船,因身体不适而晕的厉害,以至于自己差点死在那条货船上。
后来又给阎雄捡回去,也算是捡了自己的一条小命。
叶添并未察觉容紫qíng绪有异,只继续道:“做船虽绕,可算起时日来,却比走山道要快上许多,又没那些个山贼劫道很是省心,别磨蹭了,快走吧。”
容紫神色抵触,“不坐。”
叶添扯了容紫的衣袖夹在胳膊底下,不管不顾的将让往出拉拽,“走走走。”
容紫无奈给叶添拉出去,牵了马,两人共骑一乘,朝东南而去。
跑了半日,待到了临省边境,已是日落西沉。
那两岸的灯火闪闪烁烁,犹如星辰。
叶添笑笑,“还好,没找错地方。”
容紫转头去看叶添,“你是头一次来?”
叶添点点头,“听晋安一个本地的官员提过这么个地方,说是顺着晋安一直像东南去,就能见着这条河,幸好地方好找,要不然,你我也只能折回去走那山路了。”
容紫眼望着那条深灰色的波涛暗涌,微蹙了眉,
“这个时辰,还有船么?”
“这你便有所不知了,”叶添道:“说是这船正是夜里才走的,如此一来,隔日下午便能到,也省得到了地方半夜三更的,连马车客栈都不好寻。”
容紫目光落在迎面而来的船夫身上,不再开口说话了。
叶添转向那船夫,“船家,何时启程?”
船夫打量了一下容紫,“人太少,再攒几个。”
容紫盯着船夫,“若是这一晚上都只有我们两个呢?”
“那便开船。”船夫解了腰间布带,抽了抽身上尘土,低低道了句,“我先寻个去处吃些东西,你两暂歇等等吧。”
冷风起,天水一线间,波纹潋滟。
江边零星几个木桩,栓了几页扁舟,该就是那待发客船。
叶添面朝江面,音色平缓,
“看这水自西向东,此去灵州便算是顺水而行,可觉这风向,又是逆风而上。”
容紫发丝翻飞,有几根贴到了眉眼上,便抬手轻摘,
“你这意思,会到的晚些?”
叶添转了身去看他,“我的意思,你我兴许可以多在船上睡一夜。”
容紫上去一脚,“满脑子yín念!”
叶添笑嘻嘻的,甩了袖子扑掉衣衫上的鞋印,“你怎么也这个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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