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主审大人软中带硬几句话将崔堂影收拾的服服帖帖,都御使连忙继续问话。
“昨晚戊时你去了哪里?”
“刑部主事王正府上,只是为叙同乡之谊。”
“哦?没聊点别的?”
“抒忠君之心。”
“将刑部主事王正叫来。”主审大人侧头吩咐身边的小吏。
不多久,王正便从侧门走出,低眉顺目,先朝堂中各位大人恭谨行礼。
杨桃见跪在地上的崔堂影盯着王正,全然失了先前那番镇定自若的神态,反而一个劲的使眼色,希望王正能看他一眼。
但那王正的目光似乎粘在了自个儿的靴面上,分毫不移。
都御使见王正准备好了,便发问道:“昨晚戊时,崔堂影可有去你府上找你?”
“有。”
“说了什么?”
“商量奏章的事。”
王正此言一出,堂上顿时寂静骇人。
杨桃放下了手里的薄茶,面色微沉。
都御使和主审大人互忘了一眼。
都御使惊愕,主审大人摇头,不出半晌,两人又很快恢复平静。
那执笔记录的小吏更是奋笔疾书,生怕自己漏了最关键的词语。
地上的崔堂影,呆怔了半晌,张了嘴,最后还是合上了,只能傻眼望着王正。
“崔堂影,你还有什么话好说?”都御使道。
崔堂影两眼发直,半晌不语。
景大人简直面向王正,严色道:“这么说,你是幕后主使?你不过官居六品,居然如此胆大妄为!”
王正见状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带着颤声道:“卑职不敢,大人言之有理,卑职不过区区小吏,怎敢上这等要命的奏章,卑职才思疏浅,不过是传话的,幕后主使另有其人。”
“何人主使?”都御使bī问。
“恕卑职不敢。”王正匐在地上,并不抬头。
主审大人突然面露犹豫,看了一眼杨桃。
杨桃明白主审大人的意思。
王正这等胆怯的反应,看来那位幕后主使定是个高官,如果就这么审了出来,供词递了上去,怕是主审大人以后也难逃同党报复。
现在混迹官场的都是老油条,能不得罪人尽量不得罪。
虽这样想,杨桃倒是很好奇这幕后主使是谁。
以至于杨桃完全忘记了自己的最初设想。
“事已至此!还不快快从实招来!”都御使似乎没想到这些,顺口就发了话。
主审大人无奈腹诽其蠢猪一头。
“卑职万死,只求待罪立功。”王正话音未落,便从地面直起身来,伸出一根指头,环视一圈,最后落在了杨桃身上。
“正是内阁大学士杨桃杨大人。”
第5章 吵架
这下子整个刑堂立刻乱作一团,小吏们纷纷jiāo头接耳。
主审面色尴尬,都御使不知所措,没人敢朝杨桃这里看。
谁都知道,这位杨大人虽出身翰林,一介才子,xing子却完全没有文人的温文儒雅,反而悍烈至极。
平日里同大臣们吵架,掐的朝廷上乌烟瘴气,连皇上都没辙。
这位口才了得的杨大人却自己撸了袖子孤军奋战,挨着个的往回骂,胆敢有人回嘴,来一个骂一个,来两个灭一双,那阵势,现在想起来都让人不寒而栗。
今天在这个小堂上,受了这等指责,不敢想杨桃一会怎么弄死王正。
崔堂影烂泥一样堆在地上,目光呆滞。
杨桃却似腊月天里被人泼了一盆热水一样,怒气冲天,
“我竟参与了这等要紧的事,为何我不知道?”杨桃牙关咯咯作响,“你说我指使崔堂影,有何证据!”
“四更时,小人登门拜访大人,大人府上的奴才和小人家的家奴都可以作证。”
“诱惑之下,何供不可求?谁知你是否早以重金买通了那些奴才,教唆其诬陷与我。我若真的如你所言,乃幕后指使,我会蠢到来当堂听审,明知对峙下会露馅而不做丝毫防范,让你钻了我府上奴才贪财的空子,等着你这小人来污蔑我?到是不知谁给了你好处,让你甘为jian佞狗腿,做出这等违背良心的丑事。”
王正满面细汗,抬头望向主审,面露委屈之色。
主审见状佯装迟钝,默不作声的看着杨桃起身指着王正的鼻子骂。
“看来此案是那崔堂影有眼无珠,错信了你这卑鄙小人,他宁愿承担所有罪责也不愿连累与你,反倒是你受人指使,利用崔堂影设计害我,穷极龌龊之事,无义至此,可谓人神共唾。”
王正被杨桃骂的晕头转向,原本准备好的话,竟也忘了七分,只顾得频频低头拭汗,面红耳赤。
见王正不说话,杨桃越发恼怒。
“你食君之禄,却暗地里与人gān着陷害皇上手下臣子的勾当,此乃不忠;你当朝为官,品行如此下作,使你父母蒙羞,此为不孝;你陷害忠良,出卖朋友,攀附jian佞,此为不仁不义;你这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小人,枉费你读了这么多年圣人教诲,污浊至此,何以颜面苟活于世上,不如回家房梁上悬三尺白绫,兴许阎王念你悔改之心,让你下世轮回早生投胎,重新做人!”
王正瑟缩与地上,完全抬不起头,脸色由红变青,似乎马上就要背过气去。
大堂里一片肃静,主审跟都御使面面相觑,呆怔半晌,竟无人开口制止杨桃。
杨桃似乎还未尽兴,正yù再次张口,却瞥见侧门冒出来几个高壮的刑部小卒。
定睛一看,那几人身后已经站了一个年轻官员,身长玉立,绯色官服映出的光,给过分白净的面色揉了几分血色进去,更显俊俏。
一双顶漂亮的凤眸清澈微寒,让人见了如饮甘泉,细品绝色,回味无穷。
杨桃却是在见了这张脸以后,彻底爆发。
杨桃离开自己的坐位,卷起袖子气势汹汹的冲上去,怒喝道:“仲廷玉!定是你在背后搞的鬼!你到底想怎样!”
方才沉迷于吏部尚书美颜的官员立刻清醒过来,纷纷上前拦住了杨桃,这才阻止了大臣当堂动手的丑态。
仲廷玉泰然自若,丝不毫为之动,只是款款的跟坐上大人行同僚之礼,然后退居一侧,立即有人奉上茶水和雅座。
主审大人顿觉喉咙发gān,百般无奈。
好好的审着一个案子,竟被两位大人搅局。
想着两位仁兄,平日里与朝廷上就吵的不可开jiāo,实属开朝以来,为数不多的旗鼓相当的对手。
杨桃咄咄bī人,无人敢惹,但偏偏就只有仲廷玉那刚柔并济的言辞能治得了。
就似眼前这般,杨桃火冒三丈,仲廷玉安然自在。
杨桃似乎不打算就此罢休,伸了细长的手指头指着仲廷玉愤声道:“你到来这里做什么!”
仲廷玉淡淡道:“杨大人来得,下官就来不得么?”
杨桃拂袖道:“罢罢罢,来了正好,索xing与你说个清楚,也免得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仲廷玉面色越发沉静:“还请杨大人回避,免让主审难做,扰乱刑堂秩序。”
“好了,好了,两位大人稍安勿躁,”主审见状连忙接过话茬,将杨桃揪回身后,转而面向王正,面色肃穆:“王正,要知道污蔑朝廷命官,那可是重罪,倘若被揭发,别说保住你这顶乌纱帽,连你都要被发配充军。”
本来王正被杨桃压制的已经全无反驳之力,待见了仲廷玉后,仿佛见了救星般的,心里立刻有了底,面色也恢复了正常。
虽闻主审严声历词,王正倒也不十分畏惧,便恭声道:“卑职不敢,卑职所言句句属实。”
杨桃听的大怒,正yù再次开口,想主审已开始重新审问,按理自己这样委实不合礼数,又有那仲廷玉等着那话堵自己,便只得悻悻作罢,qiáng忍了火气怒视跪在地上的王正。
许久未开口的都御使,见形势恢复了些许,又再次开口:“崔堂影,王正所言是否属实?”
崔堂影沉默了,他看了看杨桃和王正,面露凄色。
不论孰真孰假,只怜自己一腔忠君之血,竟落得如此下场。
不是为王正这等小人所用,就是为杨桃弃之如糙芥。
想到这里,崔堂影开口道:“王正所言是否属实我确实不知,但我之所以上奏,却是听了王正跟我说杨桃会顶力支持此提议,至于是王正诬陷还是杨桃推卸责任,此种间隙,望解堂影愚钝,堂影只知奏章是我一人所写,如今惹的龙颜大怒,堂影也逃脱不了gān系,一人做事一人当,只求各位大人明鉴堂影忠君之心”
说罢,崔堂影起身便撞向了堂内漆红支柱,顿时鲜血迸溅。
众人慌忙上前将其拉下来,额头已然是一片血ròu模糊。
刑部一些小吏从侧门鱼贯而入,将崔堂影抬了出去,立即有杂役上来擦净了血。
半盏茶的时辰后,堂内出来那些挥散不去的血腥味,倒也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杨桃错愕之余,越发憎恨的瞪着仲廷玉。
仲廷玉眼中冷冷的映着一抹寒光,莫名的透着那么一股yīn狠毒辣的劲儿。
主审见两人对持与此,心里犯了难。
原本受首辅之托,请杨桃来旁听。
出了这种事,理应卖首辅个面子,尽全力帮杨桃从案中脱身。岂料半路杀出来个仲廷玉,又明显的站在杨桃的对立面。
这下可好,两位大人谁也得罪不起,只能和稀泥了事。
主审揉了揉太阳xué,叹道:“此案甚是复杂,只得将供词呈上去jiāo予皇上定夺,至于王正已经亲口招认逃不了gān系,先收押狱中,待皇上重新发落。”
此言一出,堂上一gān人也值得收拾了东西,不多久便散的gāngān净净。
都御使见仲廷玉和杨桃相继出了刑堂,忙将肚子里憋的疑惑跟主审倒了出来。
“舅父,这案子并没无多复杂,怎么就突然不审了?”
主审大人捋着胡须,面色发沉,低声道:“你初为官员,不知这官场险恶,你当你兢兢业业就可以追权逐利,那可大错特错,这升官的诀窍,还不是要左右逢源。”
都御使面露疑色:“舅父,您的意思,怕得罪杨桃么?”
主审摇摇头,苦笑道:“单是一个杨桃还好办,但是又来一个仲廷玉,你教我向着谁好呢?”
都御使道:“关仲廷玉什么事?他不是来听审的么,不过杨桃与其吵了几句嘴而已,难不成还当真像杨桃嘴里说的那样,是仲廷玉指使,那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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