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头雾水的她还没能来得及搞明白状况,就听见有阵仓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紧接着停在了她们面前。还没等chūn风回过味来,公主忽然就将她qiáng行塞进了马车里,尽管举止间透着紧张不安,可表qíng依旧还是很从容,语气淡定,“我只想要你永远没办法出现在他面前。”
“等、等一下!”至少该给她个解释吧,这是要去哪?
“放心,我会把你照顾好的。”昏暗的马车里,传来幽冥般的声音。
冰凉冰凉的,惹得chūn风毛骨悚然。这个声音很熟悉,却没有丝毫的友善,还没能回头确认那人的身份,chūn风便觉得眼前一黑,没了知觉。
倒地前,她才想起了明月光的话。
想要信守诺言,无论什么事都亲口告诉他自己的决定,可惜……这一次,她似乎没机会说了。
第五十六章
踢踏马蹄声一路狂奔,穿梭于寂黑的巷弄间,扬起的片片尘土很看就消失在夜色间。越过一条巷子后,马车穿过一座破旧的牌楼,停到一栋白墙黑瓦的大宅前。
宅子附近有不少荒野蔓糙,看起来像是许久没有住过了。
倒是宅门打理得很gān净,两盏红纱灯笼高挂着,把四周照得很敞亮,门前徘徊着几个人影,从站立难安的模样看来似乎很着急。
直到瞧见急驶而来的马车后,为首的男人眉毛跳跃稍稍放松了心神,赶紧上前接应。
厚实的蓝布帘被掀开,接着门边灯笼的昏huáng光芒,车厢内的画面一览无遗。
“娘……哟……”堪称雀跃的眉毛安静了,华阳揉了揉眼,发自内心地溢出一阵感叹。
这跟他想象中的场景差得太远了,本以为车厢内会有个衣着jīng致、妆容明艳的女人端坐着,见到他后理应梨花带泪、朱唇微颤、久别重逢无语凝噎。
可结果……死鲤鱼?!
为什么笑chūn风会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唇微张成似是傻笑的嘴型,红彤彤的衣裳让此刻的她看起来就像一条死鲤鱼!
“说!你把我大嫂怎么了?!她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华阳的第一反应是兴师问罪,大嫂变成了“死鲤鱼”,自然负责在宫门外接应的司云宿成了头号嫌疑犯。
回想起华遥临走前叮嘱过的话——长嫂如母,当以命相护。华阳立刻愤怒地伸出手,横过笑chūn风,揪住司云宿的衣领质问,也不管这种行为会不会犯了有男女授受不亲的戒条,反正他早就想对司云宿授受不亲了。
“她向来就是这个样子。”在他的蛮力拉扯下云宿被迫略弯下身子,却依旧飒慡英姿不减,漂亮的唇线一咧,嗤了声,不屑地扫了眼睡得正沉的笑chūn风。
随遇而安,无论在什么环境什么qíng况下都能睡得酣甜,呼吸规律,偶尔耷拉点口水,不计形象……这女人不就如此么?有什么好奇怪的。
“我是问你,她为什么会没知觉的?!”
“太吵了,我就把她敲晕了。”
“你这属于公报私仇。”
“是又怎样。”司云宿毫不避讳地承认。眼睁睁看着自己守护了多年的爱qíng被横刀夺走,难道还不许她劈晕qíng敌泄愤么?
“请问……”
这微弱到几乎可以被忽略的声音真的被忽略了。
“云宿姑娘,你这又是何必呢?话说那个司青山又算不上俊美无双,你眼前就摆了个眉毛比他漂亮的啊。”为了让这话更具说服力,华阳的双眉正以他的脸为舞台卖力地演出。
“我对会抖眉毛的男人没好感,麻烦让让。”
“……”晴天霹雳轰然而下,对于向来以自己的双眉为傲的华阳来说,司云宿这话无疑是判了他的死刑。
所谓最毒妇人心,时时都能伤人于无形,司云宿便是其中翘楚。在把华阳的心折腾到满目疮痍后,她还能若无其事地跳下马车,闲话家常般地叮咛,“哦,顺便劳烦你把这个麻烦女人弄进去,她要是睡到着凉了,我可担待不起。”
“谁睡了!谁睡了!分明是你把我劈晕的!”麻烦女人像被踩了尾巴,跳了起来,终于引来了大伙的侧目。
这让笑chūn风深刻领悟到一点,客客气气说“请问”是没用的,只有抛开形象撒泼才能证明她的存在。
闻声后,司云宿脚步一顿,微凉的目光在chūn风身上逗留了片刻,随即看向华阳,事不关己地提醒道,“你大嫂醒了。”
大嫂?马车里那个幽冥般声音的主人是司云宿?还有站在马车前满脸关切的华阳?chūn风的眼珠从左至右划过,继而又打量起那栋大宅,徜徉在陌生又熟悉的氛围中,很是困惑,“这是哪?”
“我们抢来的宅子,很安全,驿风山庄的人绝对找不到。”华阳笑盈盈地扶着她下车,解释道。
“……我为什么会在这?”晃了晃昏沉沉的脑袋,chūn风试图想拾起那些零散的记忆,皇宫、夜宴、明月光以及那个想要她消失的公主,渐渐的答案呼之yù出。
“当然是大哥和死人脸把你弄出来的。”
“……”这一点不需要他说,chūn风也能猜到。离开了,这是个驿风山庄的人找不到的地方。曾做梦都想着要逃开那个牢笼,当一切真正成真的时候,她却形容不清自己的心qíng。
喜?有点,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青山,可以把藏了许久的委屈全都倾倒出来了,她便抑制不住想要表演喜极而泣;悲?也有点,总觉得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大嫂,你傻了吗?为什么不欢呼?你不觉得等下就能看见大哥了,很值得欢呼一下吗?”
“我要回去……”
“什么?!”不仅仅是华阳被这话弄得瞠目结舌,就连司云宿都停住动作,失声质问,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我……我、我想要回去一下……”chūn风也知道这个要求很贱,贱到让人不堪忍受,所以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底气虽显不足,想法却没改变。
“疯了。你以为从明月光眼皮底下把你弄出来很简单?知不知道少主花了多少jīng力才说服公主帮忙?又知不知道得买通多少皇宫侍卫?”
司云宿的振振有词也感染了华阳,他猛点着头附和道:“没错没错,还有我大哥,他生怕明月光起疑心不带你去赴宴,还跑去驿风山庄门口喂蚊子,随时准备着qiáng行杀进去把你带出来……”
“可……”她张了张嘴,刚想要说些什么,立刻有被打断了。
“还是说你其实已经爱上了明月光,很享受在他身边的日子?如果是这样,我立刻就送你回去。”云宿嘴角一扬,只差没说出“你变心,我求之不得”这种话。
“我没有,我只是给过他承诺,决定了离开也该有个jiāo代,是我先招惹他的,我还不起,但至少该善始善终。”chūn风垂着头,尽管觉得有些事没必要跟别人解释,可怎么也不能在qíng敌面前默认自己爱得不够坚定。
事实上,她只有一颗心、一生缘,来之前就许了人,即使沿途风景再诱人,仍是埋首直奔目的地。这样的爱,她不认为会输给任何人。
至于明月光……是她笨、是她总是搞不清楚状况,一意孤行地把他拉进这场孽缘中,事以至此,难道寻觅到幸福后就不负责任地拂袖走人么?
“承诺?明月光本非君子,杀人放火、助纣为nüè,他一样也没少做。用一诺千金做借口回去找他,你不觉得很无力么?”
“华迟的死与他无关,他没你们想象得那么……坏。”笑chūn风斟酌了很久,她明白在司云宿等人眼中,“坏”还远远不足以用来形容明月光,堪称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了。可于她而言,是太过了解的男人,就连他的无奈和脆弱也一清二楚。
“我明白的,再坏的男人总有真心爱的女人,他的宠让你感动了,是么?”
“司云宿兄台!麻烦你讲点理,可好?认定我是变心了,处处都针对,话都被你说满了,还给不给我反驳的空间了!”chūn风自觉问心无愧,讲话也变得大声了。很显然,司云宿已经给她判了刑,压根不需要再晓之以理。
“抱歉,我很难理解你的想法,就像你很难明白我讲的理一样。”
“你……”
chūn风没吼完。
某个急于献殷勤的男人很不客气地伸手,看准位置,落下。gān脆利落的动作掐断了笑chūn风的话音,也让她心有不甘地倒地再次陷入昏迷状态。
这一次,华阳总算深有体会。完事后,咧嘴微笑,露出白森森的牙,不禁朝着握了握司云宿的手,“我有些明白你刚才为什么要劈晕她了。”
夜还未深,宴还未散,司青山却已归心似箭。
一手将祈清送上安国定王的位置后,他觉得责任已尽,算是无愧于心了。当初爹救下祈清时,曾承诺为他复辟夺回帝位。就是为了这道父命,他一度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要的究竟是什么。
直至最近,青山终于明白,帝王将相并非人人都能做。
祈清不适合君临天下,就像他不适合位列三公。就和爹曾经预言的一样,儿女qíng长,长过了连绵江山;英雄气短,短得一生只想瞬间同她共白头。
然而当回来后,他才意识到这个想法挺可笑。
宅子里很静,静得有些诡异,只有他房间里的烛火亮着。屏退了左右后,青山推门而入,一眼便瞧见了蜷缩在chuáng上的笑chūn风。他皱了皱眉,走上前,轻唤了两声,没得到任何回应,又尝试着推搡了几下,依旧被冷落了。
他微倾身,细细打量后才发现这女人不是没心没肺地睡死了,而是昏死。白皙脖间甚至还残留着淤青,看来下手的人很不懂得善待他的东西。
再环顾屋子,没有该给他解释的司云宿,只有一封信静静躺在桌上烛台边。
兴许是多年主仆逐渐形成的共识,这次下山,青山没有再为上回的事怪责云宿,但也并不代表就此遗忘。她于是再也不多话,甚至是不说话,如有必要,也都刻意用写的。华阳说他不了解女人,这属于闹别扭的行为,青山不置可否,他只需要够了解笑chūn风就好……
了解?云宿信中的内容,让青山觉得需要重新去定义“了解”这两个字!
——想要回到明月光身边兑现莫名其妙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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